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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麟預設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料到蘇曉雯會給他整這麽一出。

這是在給他發上門紅包?

是的吧?

顏庭祥忍而不發,鐘麟理解為他是礙于有外人在,不好跟他們擺臉色,蘇曉雯這前後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着實讓他有點始料未及。

“您這是什麽意思?”

鐘麟知道這是份見面禮,只是不敢信蘇曉雯能這麽輕易地接受他。

“顏诤鳴沒跟你說?”蘇曉雯眼神裏也帶了點疑惑。

“說什麽?”

顏诤鳴跟他說的事多了去了,但沒跟他說過他父母已經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事情,不然剛才碰見顏庭祥時顏诤鳴也不可能那樣咄咄逼人。

蘇曉雯始終不肯把話挑明,試探地問:“前幾天他手受傷,你看見後都沒問過他原因?”

鐘麟不想同她打啞謎,也不管是否會涉及到她的隐私,直截了當地說:“問了,他說顏董懷疑他倆不是親父子,他聽到了你們吵架,一時氣憤,自己弄的,其他的沒說。”

蘇曉雯臉上僵了一瞬,但那絲尴尬轉瞬便消弭無蹤,面上依舊淡定。

“他那天回家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告訴我們,他今天要帶你回來,怕我們為難你,所以提前回來打了招呼,還提醒要給你準備見面禮。”蘇曉雯說着頓了頓,輕輕看着他,語氣裏帶了點微不可查的責備,“你也知道他混起來時有多混。”

鐘麟想跟她說,其實那天顏诤鳴是聽說她生病了才趕回來的。

話到喉嚨口又咽了回去。

顏诤鳴的執拗跟她的固執一脈相承,他們這種人只會相信他們想相信的。

“所以您這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嗎?”

如果是這樣,大可不必。

裝來裝去不累麽?

蘇曉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失望,也不急着解釋,而是問:“他拿到鑒定結果了嗎?”

顏诤鳴是那種眼裏容不得沙的人,既然有疑惑,他肯定會去查清楚的。

鐘麟沒想到她會突然轉話題,愣了一下,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其實他可以直接來問我的,這件事無論對誰,我問心無愧。”蘇曉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始終都淡淡的,“但他也不信我。”

鐘麟從今天一見到蘇曉雯就覺得她跟幾年前有些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清楚。直到此刻才發現,比起幾年前,蘇曉雯好像沒那麽強勢了。她依舊孤傲高冷,但神态間确實比以前好像多了那麽一點人情味,以前美的像雕塑,言行舉止強勢冷漠到不像個正常人。

鐘麟不知道怎麽接她這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倆母子之間的罅隙,他沒有辦法幫他們修補。

“不過這點不怪他,怪我自己。”蘇曉雯眼底似有失落一閃而過,“比起他爸,他心裏應該更恨我。”

鐘麟不知她為什麽要這樣說,忍不住替顏诤鳴辯解:“我不敢保證他心裏對你沒有埋怨,但他要真的恨你,是不會帶我來見你的。”

顏庭祥夫婦不是他的父母,他說不在乎是真不在乎。

顏诤鳴不一樣,他們再不稱職,畢竟也給了他一條命,又不可能真斷絕關系。

涉及到感情,人總是矛盾的,總是一邊失望,一邊又忍不住暗自期待。

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蘇曉雯不置可否,顏诤鳴今天非要帶鐘麟回來,說是想幫鐘麟解開心結,其實是故意帶回來向他們示威的。

父母在他眼中可能已經成了完全不可信的存在。

他擔心他們會傷害鐘麟。

他在用行動警告他們。

“顏诤鳴有跟你說過他曾經把顏司城弄到山裏關起來的事情嗎?”蘇曉雯今天似乎很有傾訴欲。

“!?”鐘麟詫異又莫名。

“導火索是顏司城闖了禍之後害怕被罵,撒了謊,害得他爸跟我大吵了一架。”

蘇曉雯顯然說得委婉了。

他倆吵架又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什麽樣的陣仗能一下點燃顏诤鳴?

“當時我們都被他吓到了,他才十三歲,異常叛逆,性格偏執暴躁,瘋起來時不顧一切,我一度懷疑他心理出了問題,所以幹了件蠢事,把他送去疏導中心呆了半年。”

鐘麟瞳孔巨震。

什麽樣的疏導中心一呆呆半年?

顏诤鳴能乖乖呆在那裏?

确定不是精神病院?

鐘麟心裏的氣憤一下沒兜住:“你就沒想過他當時可能也被你們吓到了?可能他只是想保護你?他那時才十三歲,你們長年累月的吵架,對他來說無異于一種精神折磨,他可能也是被你們逼得沒辦法了。”

顏诤鳴脾氣大,他承認,但絕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亂來的人。

他只是性格太過愛憎分明。

而且就算他那時犯了錯,做父母的不該第一時間反省并采取措施補救嗎?怎麽還能當他是瘋子把他關起來懲罰他?

鐘麟慶幸顏诤鳴沒有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真的變成魔鬼,也慶幸自己生在一個和諧的家庭裏。

不然他們可能不會相遇。

更不會相愛。

蘇曉雯面上難得帶了點愧色:“後來我才知道,他當時以為他爸打了我。”

他那時還太小,年少沖動又偏激,找不到正确的方法來幫父母化解矛盾。

在那之前也沒人教他該怎麽去合理排解心中的不良情緒。

他把怒火都發洩給了始作俑者。

鐘麟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生在這樣的家庭,遇到這樣的父母,要是沒有一顆強心髒,估計真的會瘋。

“上周我跟他爸吵架,他突然闖進來,當時我以為他會暴跳如雷,會跟他爸起沖突,但他沒有,他只是氣定神閑地嘲諷了他爸一通,雖然後來他也撂了狠話,但我知道,現在的他不會真的那麽做。”

蘇曉雯說:“因為你。”

這世上極致的愛恨最難克制,一個人心中充滿怨恨時眼神會出賣他。

何況顏诤鳴從來都七情上臉。

“他以前任性妄為,無所顧忌,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他真正在乎的人,如今懂得克制,是因為有了軟肋。”

鐘麟心說:其實你從沒真正了解你兒子,他現在不光懂得克制,還學會了尊重和換位思考。

他只是成長了。

想是這樣想,但他什麽都沒說。

蘇曉雯又不是他母親,再不認同她的觀點,他也不會此時同她争辯,沒必要。

“所以你是真的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我說不同意你們會分手嗎?”

“不會。”

“那我同不同意又有什麽所謂。”

其實在那天之前,她都還是不同意的,她想讓顏诤鳴娶妻生子,不是為了要讓他給誰傳宗接代,是想讓他過得正常點,免得将來被人戳脊梁骨。

她想讓顏庭祥能正眼看看他。

然而那天聽到顏庭祥一時氣憤說出來的心裏話後,她才發現自己這些執着有多可笑,才發現她眼中的正常生活可能未必就是正常的。

顏诤鳴沒有喜歡上誰也就罷了,他如今這樣喜歡鐘麟,性格執拗又剛烈,就算最後想辦法逼着他結了婚又能怎樣?不過是多了出悲劇而已。

有人偏了的心也依舊擺不正。

鐘麟是真不太喜歡蘇曉雯這性格,太別扭了。

做什麽都要端着架子,好好一句話從她嘴裏過一圈,配上她那盛氣淩人的語氣,就無端給人一種夾槍帶棍的感覺。

他向來講理,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

蘇曉雯一直不好好說話,他也不想好好說話了。

“雖然我确實不太在乎你同不同意,但總得弄清楚你突然這樣做的目的,畢竟前車之鑒擺在那裏。”

蘇曉雯被他的語氣刺到,也意識到自己剛說話時的語氣對鐘麟來說可能有點刻薄,畢竟他還沒習慣她的說話風格。

“我現在還能有什麽目的,不過是想讓他過得開心一點罷了。”她不僅沒生氣,反而還軟了态度,“準備這些東西也不是想彌補你什麽,就是覺得他既然交代了又不是什麽難辦的事,便叫人備了,省得他回頭又跟我鬧,說我不夠重視你。”

她态度軟下來,鐘麟便也收了渾身的刺:“你能同意他自然是最開心的,這禮物太貴重,我沒法收,但還是要謝謝你的心意。”

“收着吧,你這會兒不收,回頭他拿去給你,你也不收?”蘇曉雯曉之以理道,“你第一次來,禮數總是要的,他故意提這出,無非就是想看我表态,就像你說的,你收了,最開心的人也是他。”

理是這麽個理,但這見面禮也太誇張了。

鐘麟還是很猶豫,想同顏诤鳴說一聲,但又不好意思當人面打電話。

“我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麽?”鐘麟被她轉移了注意力。

“顏诤鳴從小做事就随心所欲慣了,現在你倆這關系,估計只要你肯點頭,他立馬就能昭告天下。”蘇曉雯在這些方面還是挺了解她兒子的,反對道,“但不行,至少現在不行,你們現在公開,對你和他的事業不僅毫無幫助,可能還會帶來阻力。”

畢竟這個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還是有限的,顏诤鳴再不受寵,他也是興科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他喜歡男的女的,私下裏別人管不着,要鬧到臺面上了,難免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勸他收斂點?”

“等他接手完興科,我不會再管你們。”蘇曉雯說出自己的目的。

鐘麟沒想到她還有這打算,有些詫異。

“你有問過他的意願嗎?我覺得他可能并不是很想接手興科。”他也不知道蘇曉雯對顏诤鳴現在做的事究竟了解多少,只委婉地說,“以他的能力,自己創業也能做得有聲有色。”

蘇曉雯這回卻異常堅持。

“他在外面有多少産業我不管,但我不可能讓顏庭祥把興科給顏司城接着,哪怕我以後不在了,顏诤鳴把興科拿去捐了都行。”

她絕不會把自己大半輩子的心血給一個根本沒把她當母親的人,憑什麽?!

鐘麟終于知道蘇曉雯為什麽要單獨叫自己來談話了,也終于明白她如今為什麽會同意他倆在一起。

她管不住顏诤鳴是其一,有愧于他是其二,還因為顏庭祥這次徹底傷了她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本身我也沒想過要公開,這個沒問題,我會跟他說,至于接手興科的事,我不會勸他,只會尊重他的意願。”

感情是他倆自己的事情,鐘麟也不想搞得人盡皆知,他之前就同顏诤鳴說過,今天跟他回家也只是因為不想讓他胡思亂想。

蘇曉雯這個要求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不會拒絕,至于其他的,他不會也不适合去插手。

蘇曉雯篤定地說:“他會願意的。”

鐘麟沒吭聲。

“我下去招呼客人了,你自便吧,要覺得樓下太吵,可以就呆在上面,他的卧室也在這層,裝了指紋鎖那間。”

“好。”

她走後鐘麟看着桌上那堆見面禮,有些發愁,想了想準備把東西放顏诤鳴屋裏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顏诤鳴的房間,本想打電話問他密碼,想起他以前的習慣,抱着僥幸心理在觸屏上試了試顏诤鳴的手機鎖屏密碼。

結果竟然直接就開了!

“……”

某人還是老樣子,一組密碼闖天下,也不知道是膽子大,還是真的懶。

放完東西鐘麟想下樓去找顏诤鳴,想起樓下那些看起來很平易近人的權貴顯要們,以及這幢又大又複雜的房子,還是給顏诤鳴發了條短信,問他在哪裏。

顏诤鳴很快回過來說和蔣廉他們在花房邊上的觀景亭裏喝茶。

鐘麟下樓後沿着石板路往那邊走,半路遠遠看見前面小涼亭裏站着一個身長玉立的男人在打電話。

那人一身英倫休閑打扮,側着身,看不清正面,但鐘麟看着他,莫名有種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并沒讓他心潮澎湃,反而令他皺起了眉頭,步子也越來越慢。

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人靠近,輕輕轉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

鐘麟倏地停了腳步。

果然是秦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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