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壞人日記004

黑色休閑襯衫上夾着領夾式麥克風，小小一個收音效果卻相當不錯。像是為了防止別人聽到，姜意幾乎将最後四個字壓成了氣音，柔軟的氣息随着她的偏頭和側身逐漸靠近陸逢舟，像是一張無形的網，稍不注意便會輕易被籠罩其中。

陸逢舟和人從來都保持着一段安全距離，此刻卻不然。

姜意說他身上帶着點香，但姜意于他而言也是一樣的。自第一眼看到姜意，他那點藏在心底深處的陰暗像是找到了共鳴，他不受控制地被姜意漆黑的眼睛、彎起的唇角和柔軟幹淨的音色吸引。

真特別。

他在心裏想。

…

樊建淳面色怪異地看着鏡頭裏的一男一女。從後側的角度看去，陸逢舟和姜意像是肩并肩，姿态親昵又暧昧，渾然不像一對只認識了一天的陌生人。

而且按照這兩人的性格……樊建淳怎麽也想不到一向潔癖嚴重，連不小心碰到他都會洗上三遍手的陸逢舟竟然主動拉過姜意的手，像個體貼的男友一樣放在水龍頭下沖洗。這家夥不是最讨厭肌膚之間的接觸了嗎？

還有姜意，先前對高軒愛答不理，被惹得煩了便擡起一雙無辜的眼睛問他：“你真的很閑嗎？要不幫忙鋤一下外面的草？”

這話自然把高軒給惹怒了。高軒顯然是個合格的幕後人，因此在鏡頭前的面部表情管理堪稱一言難盡，樊建淳至今還能回憶起高軒當時的表情有多麽得難看，黑得簡直跟鍋底有得一拼。而也正是因為如此，高軒似乎并未注意到姜意說這話的模樣看上去不像是催促着他去鋤草，更像是要把高軒當成草給鋤了。

為了這事兒高軒也特地找過他，言語之中的意思很明确——看姜意這模樣分明是不想跟他組CP，既然如此她來參加這個節目幹什麽？

樊建淳對此也挺苦惱的，就像高軒說的一樣，姜意似乎并沒有做好‘談戀愛了’的準備，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姜意看不上高軒。

他連夜和制片人商讨了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姜意維持原樣也行，一共三對嘉賓，那兩對天天冒粉紅泡泡，估計能把觀衆給齁死。這個時候姜意和高軒這對看誰都不順眼、愛答不理的cp就成了另類和異端，指不定能調解一下觀衆的心情。

卻沒想到最後高軒憋不住了。

至于高軒團隊發的那些通告，騙騙無知網友還行。但凡是接觸過他們這檔節目的工作人員或者嘉賓，誰不知道他在胡說八道。考慮到節目還未播出，樊建淳也不想理會他作妖。反正下周《與你熱戀》的先導片和第一期就會如約上線，讓大家看看到底是誰‘過分熱情’。

思緒被拽遠的那一刻，樊建淳聽到了來自姜意那句似調/戲一般的‘你身上有點香’，差點腳下一滑。他和陸逢舟也算是認識挺多年了，來自豪門的矜貴少爺對學校裏女生們的示好視而不見，對男生們調侃似的黃色玩笑只會厭惡皺眉。所以在樊建淳看來，姜意這話除了調/戲，還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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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會兒只是單純的驚訝，那麽在聽到‘惡人的香’四個字時，樊建淳感覺到的便是錯愕。他越過攝像機的鏡頭去看姜意。随着姜意的刻意轉頭靠近陸逢舟，樊建淳能看到她小半張白皙的臉蛋，眼睛微微一眨睫毛如展翅翩跹的蝴蝶。

他忽然意識到姜意能在短時間內靠近陸逢舟，不是沒有道理的。

至少，她把陸逢舟看得很透徹。

大學時期樊建淳和陸逢舟的關系也不過只是普通大學同學的點頭之交。真正與陸逢舟建立起友誼是在畢業散夥飯上。他飲料喝多了去找酒店的洗手間上廁所，但還未走進男廁便先聽到了裏面傳來的痛呼。意識到有人在打架的樊建淳遲疑着是否要換個洗手間，但轉身剛要離開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熟悉的人。

是陸逢舟。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就在五分鐘前，包間內的同學還在說陸逢舟走了。

“有事？”帶着些許暗啞的嗓音從裏傳來，等樊建淳看過去時，陸逢舟正放松地張開右手五指，指關節上還沾着點血跡。他就這麽肆無忌憚地當着他的面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過于刺眼的燈光下襯得他膚色愈發白，像個長久不見陽光、不太健康的病人。

事實也是。

等陸逢舟看過來，恹恹的眉眼裏夾雜着平時看不見的陰郁和冷淡，他擡腿踹了一腳地上還在彎腰悶哼的年輕男人，眼尾翻湧而出的煩躁和不耐顯而易見。

雖然單方面的打架事出有因，但陸逢舟确實算不上什麽好人。

樊建淳想，到時候一定要把這段對話消音。

《與你熱戀》節目組在官宣換人以後，果斷安排上了陸逢舟和姜意的合照。照片選得很有水準，別墅外的白色亭子內，穿着休閑衛衣的男人半靠在木椅上。冬日溫暖的光線從一側穿過來落在他的臉上。他單手拿着書冊，長指扣在堅硬的書脊上，低垂的眉眼無聲遮住了本性，只留下矜貴和優雅。

而他的右手邊，女生趴在墊着毛茸茸桌墊的石桌上。她将臉埋在臂彎裏，能看到小半張白皙的臉蛋和誘人紅唇，後肩披上一件明顯不屬于她的黑色大衣，襯得她人愈發纖瘦。

網友：“……”

[不好意思，看到這張照片突然不好意思罵姜意了。]

[我艹我艹，兩年不見陸逢舟怎麽越來越好看了！]

[就是說，好像有億點點般配。]

[畫面好唯美。]

[怎麽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雖然這照片重燃了我嗑CP的心，但是讓陸逢舟來替補和姜意配對是不是有點太看得起姜意了？]

[這是按着顏狗的後脖子讓顏狗硬嗑啊。謝謝，我就是那只顏狗，我嗑得動。]

[……]

雖說高軒已經退出了《與你熱戀》節目組，但這兩天的相關信息他一點沒落下。在那位叫做姜擇秋的大師幫助下，高軒的身體好轉得特別快，高燒早早退掉不說，也能順利起身，甚至能去醫院草坪跑上兩圈，總而言之狀态好得不行。

見到他這幅輕松的模樣，經紀人龐正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他手底下并非只有高軒一個藝人，高軒是前段時間他新收的，但除了高軒他還需要去其他幾位藝人那兒看看。告誡高軒再多休息兩天，龐正便走了。而現在，剛下飛機的龐正看到高軒發來的微博鏈接以及截圖，眉心一折。

昨天便有所謂的網友爆料将高軒描繪成了個人渣，他隐約也能猜到爆料的人是那個半夜發現高軒高燒說夢話的‘好心人’。可惜的是等他去找這位好心人時卻被告知對方已經出院了，龐正和團隊一合計最終決定冷處理。

畢竟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證據的爆料而已，而且看一看評論幾乎沒人相信，那麽他們也不需要再生事端。

可現在《與你熱戀》找了影帝陸逢舟。

這是龐正完全沒想到的，陸逢舟就算這兩年息影，甚至一直有傳聞他抑郁自/殺，可到底背着數個影帝桂冠，讓他和姜意組CP也不知道是太看得起姜意還是小瞧了陸逢舟。這些跟他們當然是沒什麽關系，但若是姜意那邊拉着陸逢舟洗白也不是沒可能。

龐正和高軒選擇離開《與你熱戀》這檔節目，就是存了心想要借姜意去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借助賣慘虐粉。若是有機會，他們肯定是要時不時提起這事兒的，怎麽能輕易就讓姜意洗白成功？

龐正眯着眼睛在心中打了許久的算盤，還未找出一個合适的法子去處理這事兒，[專業人士]便放出一段了視頻，并用非常不屑地語氣道：看過這個視頻你們就知道有些人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做噩夢了。

龐正心裏頭頓時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抿着唇打開視頻，出現的赫然是處于高燒之中的高軒。他緊閉着雙眼，面色坨紅又猙獰，嘴裏那些念念有詞和驚慌的語氣仿佛親身經歷。

龐正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趕緊打開[專業人士]的評論區，像是論證了他的預感，留言的網友措辭也變得遲疑和不确定起來，有幾個甚至已經篤定地開始罵人了。

[雖然我也會做噩夢，但我做的夢沒那麽惡心。]

[哇靠，這個害怕的表情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啊。不會真的是做了虧心事然後在夢裏被人追着砍了吧？]

[咱也沒厲害到可以憑借一個夢就将高軒定性。不過作為某節目組工作人員我有必要說一句，營銷號全他媽胡扯，在拍攝現場，姜意理都不理高軒的。倒是高軒本人對姜意熱情的很：）]

[看高軒這個反應很大啊，可惜沒怎麽聽清楚，他是不是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這肯定有貓膩啊，一般做噩夢反應這麽激烈多半是經歷過的真事。垃圾。]

龐正冷眼翻着評論，果斷給高軒打了電話。高軒自然也看到了網上的各種消息，此刻臉色很難看，病房的大門緊閉，寂靜的空間內只能聽到他哼哧哼哧的喘息聲，他靠在床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逐漸冷靜下來，啞着嗓子‘喂’了一聲。

“看到了？”

“看到了。”這三個字仿佛是從高軒牙齒縫裏擠出來的，那咬牙切齒的意味分明，“草他媽的，當初我還同意說買點禮物去謝謝那畜生。”

高軒口中的畜生指的是那天晚上幫他按床頭鈴叫醫生的好心人。

結果誰能想到這好心人在關鍵時刻又往他胸口狠狠插了一刀。

龐正也沒想到那好心人還能錄到這種視頻，面上湧起一陣疲憊。他揉了揉眉心，道：“我跟公關那邊商量一下，你稍安勿躁，很快就給你回複。”

“好。”

龐正不愧是娛樂圈內手段數一數二的經紀人，十分鐘不到的時間便給了高軒一個堪稱完美的回答。

二十分鐘後，高軒的化妝師趕到醫院，給高軒上了一個剛剛大病初愈的病弱妝。化妝師技術不錯，龐正通過視頻仔細看了兩眼高軒此刻的模樣，身上的病服是大一號的，正巧高軒又清瘦便顯得衣服空落落的，配上那張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臉，整個人都透着種疲憊和病态。

“不錯，等會就按照我們說好的開直播就行。”

龐正為高軒找了個借口。

高軒本就是個音樂制片人，他完全可以說自己是在為新歌找靈感的時候搜索了很多女孩子遭受迷/奸被傷害的例子，因為女生們的講述和事實太令人窒息和心疼，也過于血淋淋，導致高軒産生了情感共鳴——這還是從陸逢舟身上得來的靈感。

陸逢舟都能入戲太深走不出來，高軒為什麽不可以？

自诩借口天衣無縫的龐正和高軒确定了開播時間，高軒工作室的微博便發送了一條半小時後準時直播的微博內容，立刻便吸引了一大群的粉絲和網友。

此刻的《與你熱戀》拍攝現場。

睡了大半天的姜意揉着眼睛醒過來，漂亮的眼眸裏像是盛了一片泉水霧蒙蒙的。視野還未清晰，便先聽到男人微涼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醒了？”

姜意直起身體，肩膀上的黑色大衣順着她的動作自然滑落到地面。她歪着腦袋看了兩秒，伸手抱起來，朝着陸逢舟無辜地眨眨眼：“髒了呢，等我洗幹淨再還給陸前輩好不好？”

陸逢舟的視線終于從書上擡起落在了姜意的臉上。

換做別人，陸逢舟只會扔下一句：不必，扔了就行。

當然最大可能是他從一開始就不會主動将自己的衣服送出去。

但面對女生幹淨澄澈的眼神和唇角的甜笑，陸逢舟斂下眼眸低低笑了一聲，聲音纏上了絲絲意味不明：“好啊。”

姜意心滿意足地抱起衣服放到欄杆上，捧着臉又問他：“你在看什麽書？”

“《自/殺俱樂部》，”陸逢舟合上書冊，便見姜意很自然地湊過來瞥了一眼封面，果斷又将腦袋縮了回去，是顯而易見的不感興趣。

她無所事事地拿出手機，卻在下一刻頓了頓，重新揚起帶着笑容的臉蛋：“你要和我一起看直播嗎？”

攝像機前的樊建淳頭頂冒起個問號，示意工作人員将鏡頭拉到姜意的手機上方，屏幕上的幾個大字立刻出現在他眼前——

【歡迎來到高軒的直播間~】

樊建淳：“？”

好家夥，約現任一起看前任的直播視頻？

作者有話說：

一一：沒想到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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