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壞人日記005

容不得陸逢舟拒絕。

等他一垂眼，視線落在女生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時，已然看到了位于鏡頭前，面色蒼白滿臉寫着頹敗、病态的男人。

大概是為了更好呈現化妝師的化妝效果，高軒并未在直播的時候開啓美顏。那張并不算十分英俊的臉驟然出現在姜意面前，女生雙手捧着下巴，似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将身下的木凳子往陸逢舟身旁一移，兩人間保持的距離被瞬間縮小。

“他長得和你差遠了。”

高軒長相确實稱不上出色，只能勉強算得上清秀，不過娛樂圈的造型師都是能人異士，厚重的妝容一上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哪裏像陸逢舟，五官像是一筆一劃精細描繪出來的。

姜意想了想又果斷收回了剛才的話：“他不配和你比。”

話說到這，倒是時刻盯着鏡頭的樊建淳先忍不住了，輕輕敲了下一旁的桌子，“姜意你稍微注意下措辭，等會兒拍出來什麽都不能用。”

聽到導演的話，姜意擡起一雙無辜澄澈的眼眸，雖然未說話，但其中意思非常明确——我明明只是實話實說，為什麽還要注意措辭。

連陸逢舟也調整了坐姿，修長的身姿懶散地靠在身後的木椅上。他漆黑狹長的眼眸微微一擡，被日光照得過于蒼白的臉上，薄唇似乎淺淺勾了一下。

緊接着樊建淳便聽到了男人低涼的嗓音：“确實也配不上你。”

樊建淳：“……”

這才認識幾天就站在同一條戰線了。

…

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斷涼亭的氛圍，倒是另外兩對嘉賓不知怎麽的也聽說了高軒開直播的事情，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然在客廳将直播畫面投屏到了偌大的電視機上，還揚言播出的時候可以換個其他的視頻貼上去。

樊建淳聽到這建議的時候眼神只透露出了一個信息：你們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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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導演他還是沒有拒絕，甚至問陸逢舟和姜意要不要一起加入。

這會兒別墅外的風大了起來，雖然有暖陽但解不了這份凜冽的冷。樊建淳也不知道為什麽姜意和陸逢舟兩個人明明身上的脂肪也不多，怎麽就那麽抗凍。但他倆抗凍，其他負責拍攝的工作人員卻不然。

好在陸逢舟和姜意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很快便拿起了書一同走進了客廳。

陸逢舟個子很高，這兩年或許正如網友猜測的那樣陷在戲內走不出來，身材清瘦。他站在姜意的身旁，身上淡淡的薄荷海鹽氣息順着風幾乎要将姜意完全籠罩。蒼白修長的手指扣着書脊，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姜意偏頭多看了一眼，是右手，手腕幹幹淨淨，什麽傷疤也沒有。

樊建淳示意工作人員調整機位，拍了兩人并肩走入客廳的背影，一高一矮格外般配。

等走進客廳，齊念嫣沖姜意招招手：“快來坐，直播都開了十多分鐘了，高軒還在感謝大家送的禮物。”

楚雨濃和池白吃着溫修然遞過去的水果，看到陸逢舟的到來趕緊将屁股一挪，随即又想起了這位年輕的影帝有潔癖，他應該不會和他們擠一個沙發，便又順理成章地靠了下去。

楚雨濃随意将被水沾濕的手指往衣服上一蹭，吐槽道：“我和嫣嫣商讨了一下，非常确定他的臉白成這樣是粉抹多了。效果這麽好的粉底液應該是K家新出的那款。”

姜意捧過齊念嫣遞過來的西瓜，低頭就是咔哧一口，舌尖卷走汁水和果肉，微涼和清爽的甜讓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一邊總結一邊給陸逢舟遞了一串：“死人都沒這麽白。”

池白和溫修然陡然聽到這句話，當場咳了一聲。

齊念嫣倒是沒注意到這麽多，她的視線落在姜意的手上。見女生很自然地将西瓜遞給陸逢舟，一句‘陸前輩有潔癖’卡在喉嚨內上不來下不去，難受極了。不過相比之下她更擔心陸逢舟會讓姜意失望。

她親身經歷過，只因為拒絕了姜意送過來的小餅幹，女生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層黑布，情形好比深夜拉下了那盞月亮燈，瞬間漆黑一片，無光無亮，讓人心生愧疚。

但出人意料的是陸逢舟只是看了兩眼姜意捏着西瓜皮的手指，指尖一探從西瓜的另一頭接過。

齊念嫣：“……”

不是潔癖嗎？

她都準備讓溫修然切一盤放到陸逢舟的面前了。

齊念嫣轉身的時候姜意已經迅速将一串西瓜解決了。正要起身去洗手，剛剛才被送出去的西瓜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姜意順着深紅的瓜肉看過去，見陸逢舟低垂着眉眼，黑鴉羽般的睫毛微微一顫，漆黑的眼眸望着那一抹紅色似乎在思索什麽，直到姜意出聲，他才收回目光：“你吃。”

“前輩你不愛吃西瓜嗎？”

視線拉回去重新看向姜意，見她歪着頭的模樣，陸逢舟卻是低笑一聲。手指收回蹭過姜意的手，沾上點點淡紅色的西瓜汁，他扯了張濕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幹淨：“你那想把我跟西瓜一起吃了的表情稍微收斂一下。”

姜意咬了一口西瓜，絲毫沒有被當事人戳穿心思的窘迫，只是一同往常十分淡定地眨眨眼，柔軟的身體往陸逢舟身側微微一壓，小聲問：“你不喜歡嗎？”

恰好彎腰拿零食聽了個正着的溫修然：“……”

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臉紅心跳覺得尺度有點大。

想想他和齊念嫣都認識多久了，兩人之間暧昧得很，馬上就要戳穿那層‘朋友’的保護膜徹底變成情侶了，但他依舊連不小心碰到齊念嫣的手都要心神蕩漾好久。

怎麽姜意和陸逢舟認識不到兩天，這話張嘴就來？

溫修然的嘴角狠狠一抽，趕緊抱起零食拉着齊念嫣遠離姜意和陸逢舟。

陸逢舟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姜意倒也不在意。恰逢此時高軒終于感謝完了熱情的粉絲，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連聲道：“大家不要再送禮物了，都省着點給爸媽買點禮物，不要往我這兒送。”

一條彈幕迅速劃過：不行！哥你好不容易上個綜藝還被某個女的嚯嚯，肯定沒拿到錢。

溫修然嗤了一聲：“講的真好聽，開播前關掉禮物打賞有那麽難嗎？這是收得夠多了，良心過不去所以才讓粉絲不要送了？”

真是虛僞透頂。

高軒無視了彈幕，顯得有幾分疲憊地咳嗽了兩聲，因為咳得太過用力，太陽穴附近的青筋都露了出來。他沖鏡頭蒼白地笑了笑，“今天開播主要是想說一說幾件事情，我知道大家也很想知道最近的傳聞真假，你們盡管問問題，我看到的都會回答的。”

這場直播無異于新聞發布會。

衆人對高軒的打算也心知肚明，知道他要通過這場直播解決最近的各種留言節奏，因此其實不必他多說，網友們早已很自然地通過彈幕發送留言：

[姜意到底怎麽對你了！她是不是真的輕薄你把你吓壞啦？這女人真是絕了。]

[說說做噩夢說夢話那個事情呗。]

[所以你做噩夢那個視頻的反應……你真的迷/奸了女孩子？]

[你退出《與你熱戀》之後他們找了陸逢舟诶，你有沒有覺得很不爽啊？]

高軒在開直播前便已經和龐正模拟過直播內容了，龐正将觀衆可能會問的問題寫出來，又給高軒寫上合适的答案。總而言之就是只需要高軒将答案背出來，然後複述給觀衆就好——可以稱得上沒有絲毫難度。

高軒臉上的表情再怎麽可憐，心中卻很有底氣，他念着網友的問題，很自然地先回答了與姜意相關的事情：“姜意這女人有毛病一樣，來參加一個戀愛綜藝，竟然連手都不讓我碰一下，好像多清高似的。但她一個要名氣沒名氣，要名聲沒名聲的十八線，誰知道陪了幾個大腹便便的金主才拿到這個資源的。我好聲好氣跟她談她也不理會，我還留在那兒幹嘛。”

說完這話高軒似乎并沒有發現哪裏不對，緊接着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迷/奸了啊，那幾個女的穿得不三不四的，裙子都快要遮不住屁股了，不就是那意思嗎？結果你們猜怎麽着，第二天早上那群女的又哭着罵我，笑死，不就是想從我這裏拿錢嗎？不知道還以為多冰清玉潔呢。”

高軒的表情帶着濃濃的嘲諷，那蒼白可憐的臉色也在瞬間變得可怖猙獰起來。尾音剛剛消散在喉間，手機鈴聲便催命似的驀地響起。同樣什麽也沒察覺到的助理拿出手機看到屬于龐正的號碼，表情自然淡定地走到角落的位置接通了電話，而後，龐正怒火沖天的咆哮翻湧而起，震得小助理的耳膜都在發顫。

“高軒他媽的腦子裏塞屎了還是直播間被黑了，說的什麽話！他是不是不想在圈子裏混下去了！”

小助理的耳朵嗡嗡作響，将手機拿遠時，眼角的餘光似乎瞥到了一抹黑影。他愣了一秒，朝着右側的沙發處看去時，那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然而同一瞬間他的腦袋像是突然被什麽重物狠狠敲了一下，疼痛欲裂之際眼神卻透露出了幾分迷茫。

耳邊屬于龐正的怒罵還在繼續：“你在幹什麽！給我把直播切了！你們他媽的是想死嗎？蠢貨！”

突然放大的聲音将小助理迷茫的思緒徹底拽回來，他的目光在周圍一掃而過，腦海中清晰地回憶起剛才高軒的回答，平靜和淡定頓時消散，臉色煞白，連拿着手機的手指都在不自覺地顫抖——

不對，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高軒怎麽會說出這麽離譜的話來？就好像他是遵從本心，将所有該說的不該說全部面對鏡頭一吐而出。而偏偏，他這個本該制止高軒的人聽着卻絲毫沒覺得哪裏有問題。直到此刻，一盆冷水從腦袋上淋下來，徹底清醒。

小助理不敢再遲疑，連滾帶爬地跑到高軒的身旁，在高軒震驚且疑惑的視線中猛地奪過他面前的手機，按下了[結束直播]的按鍵。

“你幹什麽？”高軒皺着眉，“瘋了嗎？我在直播！”

小助理額角的冷汗一滴滴落下來，自顧自地喃喃道：“我看哥你才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直播間裏說了什麽？完蛋了，我們完蛋了……”

角落內，小莫伸出手指将飄在高軒身上那點惡鬼的氣息拽走，目光瞥到男人一瞬間清醒的眼眸，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了。

順利完成一一交給她的任務了，開心。

微微打開一條縫的窗戶似發出了輕輕的碰撞聲，但處于驚愕和慌亂中的高軒和小助理顯然都未發現。高軒頹然地将自己狠狠砸進身後的沙發，目光呆滞地望着茶幾上的花紋，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到最後只啞着嗓子道：“我、我怎麽會說出那種話嗎？”

小助理捏着手機遞給他，小聲提醒他：“龐哥的電話。”

高軒咬着牙，接通電話。

…

荟萃庭別墅內。

現場好像突然墜入了零度以下的冰原，氣氛倏然凝滞。齊念嫣和楚雨濃在見識到高軒以淡定的表情說着最惡心人的話自曝時，便倒吸一口涼氣，溫修然嘴裏一口水毫無防備地噴出來，池白被口水嗆到，四位嘉賓找紙巾的找紙巾，找拖把的找拖把，手忙腳亂下還要伴随一兩聲：

“我草。這是什麽？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相比之下，當事人以及當事人的‘現任’就非常淡定。

姜意嘴裏含着楚雨濃給的牛奶味棒棒糖，并非劣質産品，濃郁的奶香味彌漫着整個口腔，甜膩膩的味道令她舒适地眯起眼睛，卻不忘跟身旁的男人告狀：“陸前輩，他罵我。”

還掰着手指頭：“說我假清高，污蔑我□□，還罵我有毛病。我哪有這麽不好。”

陸逢舟交疊着長腿，身體懶散地靠在沙發椅背上，聽到女生絮絮叨叨的這番話，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一聲。

他擡起手，作勢要彎腰去拿桌上的水杯。手指所及之處，姜意的眼神便跟到了哪裏。

陸逢舟指尖一收，意味不明道：“确實胡說八道，哪來的假清高，只是愛惡鮮明而已。”

姜意仿佛聽不出他言語間的調侃，表情愈發無辜：“是呀，再說了我眼光這麽好，陪/睡也是要挑人的。陸前輩，你說有沒有道理？”

就差把‘陪/睡我只睡你’幾個字刻在臉上了。

作者有話說：

一一：給不給睡[悄悄亮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