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封信

接下來的幾天,岑蔚都沒有去工作室,但也沒能順利睡到自然醒。

周然依舊一大清早就出門,她被吵醒,索性跟着起床吃早飯。

等他出門後,岑蔚躺回沙發上,再迷迷糊糊地睡回籠覺。

想着這樣的日子也沒幾天了,她心安理得地在家躺平。

這一周天氣日日晴朗,才四月就有了入夏的既視感。

但又說下周要迎來雨季,氣溫會回落。

春天總是這樣反複無常。

電話鈴聲突兀響起,岑蔚的心髒跟着一顫。

她憑感覺摸到手機,擠開一條眼縫摁下接聽。

“喂。”

“岑蔚。”聽筒裏是景慎言的聲音,“趕緊來工作室一趟。”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嚴肅,岑蔚立刻坐起身:“怎麽了?”

景慎言緩了緩,告訴她:“有人說我們的設計抄襲。”

岑蔚的心髒咚地往下墜。

“哪個?”

“心橙的。”

岑蔚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起床換衣服,怎麽出門坐上出租車的。

在聽到那句話後她的耳邊就只剩嗡嗡蟲鳴,無法思考也無法做出任何判斷。

李悅恬在工作室門口來回踱步,遙遙看見岑蔚從電梯間裏出來,趕緊迎上去。

岑蔚問她:“怎麽樣了?

李悅恬幫她理了理被風吹毛躁的頭發:“剛剛心橙那邊來話了,叫我們過去一趟。”

進去前,岑蔚停在門口,做了幾下深呼吸,然後才起步朝景慎言的辦公室走去。

他正舉着手機打電話,臉色也不大好看。

看見岑蔚來了,景慎言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在旁邊等等。

“再去聯系,有消息立馬告訴我。”

等景慎言一挂電話,岑蔚立刻說:“我沒有抄襲,這點我可以保證。”

景慎言問她:“看到那篇微博了嗎?”

“看到了。”

前天晚上有人放出了心橙的新包裝設計稿,不排除他們公司內部故意偷跑試水的可能性。

反響還算不錯,雖然有人依然嘲心橙是上不了臺面的超市貨,但評論區裏也不缺好評。

直到今天中午,有用戶po出兩張對比圖,直指心橙這次的設計稿抄襲了輕雨的包裝圖案。

岑蔚看到圖片了,兩幅圖相似度極高,深色底圖,橙花樣式,襯以綠葉,甚至連畫面分布都一致。

這樣的小碎花圖案很常見,但元素、色調和布局都重合的幾率太小了,無法說是雷同。

輕雨是個小衆品牌,成立至今也沒幾年,說被抄襲的那一瓶香水上市于2015年春夏,名字就叫“橙花”,是輕雨目前的主打産品。

岑蔚從包裏拿出平板:“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我自己。”

景慎言擡手叫停:“先去心橙吧。”

岑蔚點頭。

路上,景慎言開着車,告訴她們:“抄襲是網友發現和爆出來的,輕雨那邊還沒聯系上。”

李悅恬擔心地問:“那心橙會不會和我們取消合作啊?”

景慎言沒回答。

“對不起啊。”岑蔚的雙手絞在一起,低着頭出聲說。

景慎言掀眼,從後視鏡裏看着她。

“你抄了嗎?”

“沒有。”

景慎言說:“那就沒什麽好對不起。”

這次會議室裏不光有周然,還有其他幾個公司高層。

岑蔚一走進去,看到裏頭的場景,覺得自己好像是要被審問的嫌疑犯。

“坐吧。”周然對她說。

岑蔚坐到他們對面,雙手放在大腿上。

坐在中間的是公關部的主管夏千北,他第一個開口:“岑設計師,我們是很願意相信你的,現在就是了解一下情況,你坦誠說就行。”

換了別的作品可能還不好解釋,但岑蔚現在有底氣。

她拿出自己的平板遞過去:“首先我可以肯定我沒有抄襲,這張圖是這個設計方案的靈感來源和雛形,它是我畫的。我所有的作品都有掃描進電腦保存的習慣,我找了文件的創始時間,是2013年。”

夏千北粗略地掃了一眼,把平板遞給旁邊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反而是他們抄襲你?”

岑蔚垂眸:“這個我不知道。”

平板遞到周然手裏,他凝眉看了好一會兒,說:“這不夠。”

岑蔚蹙眉:“這還不能證明嗎?我的設計稿時間更早。”

周然問她:“如果對方拿出比這個還早的設計草圖呢?”

岑蔚的聲音低了下去:“應該不會。”

“那我再問你,你當時為什麽畫這張圖?”

岑蔚的作品集裏有從大學裏來她畫的所有圖,雜七雜八,沒有仔細分過類,而且她定期才掃描收錄一次,真正的繪圖時間她無法确定。

這會兒她又神經緊張,再加上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岑蔚大腦空白,一下子答不上來。

這張圖沒有完成,充其量只能算草稿。

要麽是廢稿,要麽只是她随手畫的,至少不可能是給別人用的稿子。

看她不回答,周然又問:“你有給這張圖登記過版權嗎?”

岑蔚自然是搖頭。

“所以,你也沒辦法證明這個設計就是你的。”

“這在我的電腦裏。”岑蔚的語氣不由自主地着急起來,“我難道還需要證明這是我畫的嗎?”

周然雙手交疊在一起,眉目深沉地看着她。

“這事關我們的品牌形象,請你諒解。”

岑蔚咬着下唇,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刺她心的不是這些話,而是很顯然,合作方并不信任她。

在氣氛僵硬時,張雨櫻敲了敲門,進來報告說:“輕雨那邊聯系上了,但他們說當時是買了一個插畫師的圖。”

岑蔚立刻問:“哪個畫師?”

“他們沒說,說是要保護對方的隐私。”

岑蔚閉了閉眼,腦袋一脹一脹地疼。

保護隐私,那有沒有人來保護她的隐私啊。

來的路上岑蔚瞥了眼微博評論區,雖然熱度還不高,也沒人知道設計師是她,但有些義憤填膺的網友已經在底下大喊“尊重原創”、“抄襲狗滾出設計圈”了。

“你先回去吧,後續可能還要再聯系你,麻煩你多留意。”

到底是給合作方惹麻煩了,岑蔚輕聲道了句“抱歉”。

周然沒再說什麽。

走出辦公室前,岑蔚擡眸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些堵。

這幾天在公寓裏擡頭不見低頭見,她自認為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再怎麽樣也是老同學。

不,岑蔚在心裏制止自己産生這種想法。

——他公私分明是對的。

自己不應該失落。

等岑蔚離開,周然扶着額頭閉上眼睛,問張雨櫻:“輕雨的态度怎麽樣?”

“不太好,但目前還沒有在網上做出回應。”

夏千北冷笑了聲:“得瑟個什麽勁,所以不溫不火,小作坊就是小作坊。”

周然起身說:“我去和他們溝通,總得先找到那個畫師。”

夏千北叫住他:“坐下,輪得到你去嗎?這是我的活兒大哥,你快去吃午飯吧。”

“不餓。”

夏千北指着周然,對張雨櫻說:“平時多管管他,老不吃飯。”

張雨櫻眯着眼睛扯了扯嘴角,她敢嗎她。

“紀清桓說了,他們家那官司就夠他頭疼了,讓我們千萬別撕破臉。”夏千北嘆了聲氣,“有的磨嘴皮子了。”

周然說:“還好,她畢竟手裏留着草稿。”

夏千北不屑地笑了下,掐着嗓子故作姿态道:“‘這圖一看就是p的,大公司就是惡心,欺負小牌子沒人知道’、‘抵制抄襲品牌、抵制心橙’、‘別狡辯了趕快道歉吧’、‘真丢國産品牌的臉’。”

周然打斷他:“好了,別說了。”

“诶,創業道阻且長。”夏千北從椅子上起身,“走了,給人裝龜兒子去了。”

從心橙出來,景慎言把岑蔚送回家,李悅恬提出要陪着她,被岑蔚拒絕了。

小姑娘抓着她的手,一臉的擔心。

在她開口前,岑蔚先說:“不用說什麽相信我的話,清者自清嘛,我沒什麽事,快回去吧,別耽誤其他工作。”

景慎言叮囑她:“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會處理好的。”

岑蔚點點頭。

她上樓回到公寓,卻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想再看看那張草圖,喚醒一下回憶裏的細枝末節,但她的注意力很難集中,沒一會兒就開始走神。

想等周然回來再和他聊一聊,但一直到天黑大門都沒有動靜。

心橙那邊也沒有再聯系她,反倒是晚上,岑蔚看到有同事在群裏說,心橙好像又聯系了麋鹿設計的人。

她捧着手機,對着這條消息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既然有争議,設計方案肯定是不能再用,但沒想到人家這麽快就選擇棄卒保帥。

岑蔚把手機扔到一邊,手掌捂着臉搓了搓。

周然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

岑蔚不想看見他,更準确地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早早躲在書房裏。

她聽見他上樓的動靜,沒一會兒二樓卧室的房門關上。

一天了也沒吃什麽東西,心裏頭又煩亂,岑蔚拿起手機,套了件外套出門。

也沒有其他地方能待,想來想去,岑蔚還是打車去了工作室。

幸好大門鑰匙還沒有還回去,她走進格子間,卻發現景慎言的辦公室裏亮着燈。

大概是聽到外面的動靜,他開門出來,和岑蔚迎面遇上。

“你怎麽來了?”景慎言先問。

“我......”岑蔚讪讪一笑,“心情不好,不想待家裏。”

景慎言擡腕看了眼表:“餓嗎?”

岑蔚說:“有點。”

“走吧。”他帶上辦公室的門,“請你吃夜宵。”

這個點路上空空蕩蕩的,夜風蕭瑟,也沒什麽營業的店鋪。

景慎言安慰岑蔚說:“輕雨那邊看樣子是想賴上心橙了,現在已經不是抄不抄襲的問題,他們會有專業的人去解決,你也不用太擔心。”

“那個畫師呢?”

景慎言搖搖頭。

岑蔚看着腳下的路,低落道:“對不起啊。”

景慎言停下腳步。

岑蔚的心裏還是覺得歉疚:“你說我都要走了,還給你闖了個這麽大的禍。”

“錯又不在你。”

“但我沒辦法不難受。”

“過來。”

岑蔚掀眼,下一秒她被景慎言攬進懷裏,虛虛地抱了一下。

“對我來說還真的沒什麽,該頭疼的是心橙。”

他很快就松開她,往後退了半步。

岑蔚擡起頭,臉上終于有了笑容:“也是哦。”

他們走進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結賬的時候營業員問:“滿五十九可以減二十,要不要再拿樣東西湊單?”

“行。”岑蔚往貨架上看了看,随手拿起一瓶護手霜,“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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