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封信

觀衆席的燈光暗了下來, 場館內喧嚣熱鬧,不會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他們。

但岑蔚還是心跳如雷,四肢僵硬一動不敢動。

對講機裏,有人在喊周然的名字, 他應了一聲, 擦着她的肩走了。

借着舞臺上的光, 岑蔚瞥了眼他的背影。

啊......她想起來了, 那天周然把外套借給她穿,岑蔚補完妝沒留意,把口紅随手塞進了他的西裝口袋裏。

岑蔚擡手揉了揉右耳, 又一帶撫過麻意未散的脖子和肩膀。

最後那三個字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漲紅臉,嘴裏忍不住“阿西”了一聲。

景慎言看見她手裏攥着口紅, 問:“你找到了?”

“啊, 嗯。”

岑蔚放松呼吸, 回家再找他算賬。

采訪現場布置完畢,記者和攝影機也陸續就位,周然擡腕看了眼表, 交代身邊的助理:“去催一下設計師。”

張雨櫻踮腳向門口張望,回話說:“他們好像來了。”

周然揚眸看過去, 岑蔚走在景慎言的身邊, 唇色是偏粉的紅, 她剛剛補過妝。

沒留意腳下有臺階,她穿着高跟鞋一腳踩空,看她趔趄, 周然的呼吸也跟着收緊。

“沒事吧?”景慎言伸手扶住岑蔚。

岑蔚重新站穩:“沒事。”

周然倉促地收回目光, 不再往那個方向看。

“這兩個人果然有鬼, 對吧?”張雨櫻在他耳邊說悄悄話。

周然偏過腦袋看着她,做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我上次在外面看到他們倆了,岑設計師心情不好,景總還抱了他一下。”張雨櫻翹起嘴角,眼裏冒着粉紅泡泡,“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倆站在一起還挺養眼的。”

周然将信将疑地轉正視線。

岑蔚坐在了鏡頭前,景慎言幫她拿着包。

“岑蔚,劉海。”景慎言輕聲提醒她。

岑蔚伸手撥了撥,問他:“這樣呢?”

“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景慎言說:“別緊張。”

“......”周然板下臉,帶着怒氣說,“工作時間禁止八卦。”

張雨櫻眨了眨眼睛,大氣不敢出,把兩片唇瓣閉得緊緊的。

她心想不是你突然抽瘋,讓大家平時放松一點,除了工作也可以多聊聊天的嗎。

說兩句別人的八卦,你生什麽氣啊。

周一午休的時候,大家聚在茶水間聊天。

舒欣問張雨櫻:“诶,拽妃的那個新助理怎麽沒來上班啊?”

張雨櫻懵了:“誰?”

“你不知道啊?說是來代班你的呀。”

張雨櫻搖搖頭,心中湧上一股危機感。

舒欣說:“那可能是拽妃自己的朋友吧。”

他們又換了個話題,有人說在游輪上好像看見了大老板的秘密女友。

茶水間的門被推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火朝天。

直到周然端着咖啡杯坐了下來,桌上瞬時鴉雀無聲。

其中最驚恐的就是張雨櫻,周然從不會親自來茶水間,他的咖啡都是她送去辦公室的。

自己可能真要丢飯碗了,張雨櫻面如土色。

周然環顧一圈,發話說:“繼續聊啊。”

大家互相看看,沒人吱聲。

周然進來時聽到了一點,随口問:“你們還在看那個,《甄嬛傳》啊?”

他記得他剛進公司的時候,他們就老在聊什麽皇上什麽妃子的。

“對啊,經典詠流傳嘛!”有人回話說。

“嗯嗯。”“好看!”大家都附和起來。

周然抿了口咖啡:“那繼續啊,我也聽聽。”

員工們呵呵笑了兩聲,硬着頭皮開始瞎扯。

他們聊的是哪門子甄嬛傳,不過是為了聊八卦方便才給每一個領導取了代號。

比如周然平時不茍言笑,又不愛參加團建活動,來了兩年直接飛升到主管,受寵程度可想而知,故稱為拽妃葉瀾依。

夏千北和紀清桓是發小,據說夏千北的父親就是珀可集團的股東之一,所以他是華妃世蘭。

至于程易昀,從大老板第一次創業開始他就是合夥人,三戰三敗,不離不棄,直到今天心橙逐步走上正軌,妥妥的糟糠之妻皇後娘娘。

坐了會兒,周然端起杯子,站起身說:“大家年齡也差不了多少,不用把我當成什麽領導,以後都放松點,也可以和我多聊聊工作之外的事。”

他一走,舒欣就問:“他這是怎麽了?”

張雨櫻搖搖頭,一個人突然慈眉善目起來,要麽發財了,要麽戀愛了。

訪談正式開始,面對記者的提問,岑蔚從容應答。

周然沒多待,看進展順利,他轉身朝門外走,張雨櫻趕緊跟上。

“你覺得。”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張雨櫻也跟着急剎車。

周然問:“‘多喝咖啡,少談是非’這句slogan怎麽樣?”

張雨櫻抿了抿唇,回答說:“挺好的。”

“嗯。”周然點點頭,“下次用到文案裏。”

走在路上,張雨櫻心想,現在看來,他要麽是彩票丢了,要麽是老婆跑了。

岑蔚的午飯是留在心橙吃的,聽說他們食堂的麻婆豆腐非常下飯。

她端着餐盤找空位坐,擡頭時在人群裏看見了周然,他和部門同事們坐在一桌。

張雨櫻似乎是打不開瓶蓋,周然一言不發地從她手裏接過飲料瓶,幫她擰開。

“怎麽了?”

景慎言突然出聲,吓了岑蔚一跳。

“沒事啊。”

“看你表情那麽嚴肅,我還以為怎麽了。”

岑蔚朝他笑了笑。

傍晚周然下班回到家,岑蔚已經卸完妝洗過澡,換上了家居服。

她熬了一鍋雞湯,電飯煲裏蒸着米飯。

周然把懷裏的快遞箱放到玄關櫃子上,換鞋進屋。

岑蔚拿着碗筷從廚房出來,沒看他,但對他說:“幫我把砂鍋端出來吧,有點重。”

“哦。”

盛飯的時候,岑蔚冷不丁地開口問他:“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周然擡眸:“故意什麽?”

她頓了頓,又說:“算了。”

周然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吃飯,準備在心裏的答案沒了機會說。

他們又回到相顧無言的狀态,好像桌子中間真的隔着一堵次元壁。

吃過飯,周然去拆快遞,有一個是岑蔚的,他一起拿回來了。

“我幫你一起拆了?”周然問。

岑蔚在廚房洗碗,應道:“行。”

她搓着筷子,不記得自己最近買了東西。

哦對,岑悅彤前兩天說......。

等岑蔚反應過來,丢下筷子飛奔出去的時候,周然已經拆開了外包裝,正巧要拿出盒子裏頭的東西。

粉色、星型、掌心大小。

岑蔚兩眼一黑,伸長胳膊從他手裏一把奪過。

她呼吸急促,緊緊攥着那東西護在懷裏,拇指無意中碰到開關,手裏的小東西又嗡嗡震動起來。

岑蔚猛地倒吸一口氣,想死的心都有了,匆忙去找開關。

短短的十秒鐘無限漫長,周然的手還舉在半空,目光呆滞。

空氣凝固,圍成密不透風的牆。

“這是洗臉儀。”岑蔚面無表情道。

“嗯。”周然點點頭,“我信。”

一秒都無法多待,轉身時岑蔚立刻失去表情管理,五官扭曲,又窘又悔。

回到二樓卧室,她把手裏的東西扔到床上,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岑悅彤。

連喂都來不及說,她張口就問:“你是不是瘋了?”

岑悅彤嘿嘿笑了兩聲:“東西收到了?”

“你......我,你知不知道,哎呀!”岑蔚雙頰漲紅,擠不出完整的句子。

岑悅彤神氣道:“我跟你說啊,我和你姐夫異地那麽多年,這方面我可是專家,市面上的我都試過,送你的是我覺得最好用的,真的,你今晚就試試。”

岑蔚簡直沒耳朵聽,咬着牙回:“試什麽試。”

“怎麽啦?你不會當着別人的面拆了吧?”

岑蔚扶額,說:“差不多吧。”

聽筒裏,岑悅彤倒抽一口氣:“我的老天爺啊,你怎麽敢的呀?!”

岑蔚聽起來快哭了:“怎麽辦?我現在好想死。”

岑悅彤安慰她:“哎喲,也沒什麽啦,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都成年人了,這有什麽好羞恥的。”

岑蔚揪着頭發,閉了閉眼說:“你不懂。”

岑悅彤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真的沒關系的啦。”

背景音裏,有人問她:“彤彤,你在和誰打電話啦?是不是和妹妹?”

是奶奶的聲音。

岑悅彤提高嗓音回:“啊,對。”

“你等等啊,奶奶要和你說話。”

岑蔚握着手機,臉上的表情僵住。

“喂,是岑蔚嗎?”

岑蔚坐到床上,回話說:“是我,奶奶。”

奶奶問她:“我前兩天給你打電話,你怎麽沒接啊?”

“哦。”岑蔚揪着床單,解釋說,“可能看是陌生號碼,手機幫我攔截了。”

“不是故意不接就好。”

這話是帶着刺的,岑蔚的聲音低了下去:“怎麽會呢。”

“你把我的號碼存一下,以後看到要接,知道嗎?”

“知道了。”

聽筒裏靜了幾秒,奶奶又開口問她:“可芳不是說你辭職了嗎?怎麽還沒回來?”

岑蔚回:“我這裏還有點事沒處理完。”

“小蔚啊,要不這樣。”她的語氣溫和了些,“你明天先回來一趟。”

雖說是商量的口吻,但聽起來岑蔚只能說好。

所以她幹脆選擇沉默。

耳邊響起一道嘆氣聲,奶奶又開口:“孩子,你也知道他是你的誰。”

岑蔚突然有些想笑,這是連最後一塊遮羞布都要扯下了嗎。

“所以呢?”

“所以咱們要抓緊時間呀。”老人家的聲音發着抖,“只能靠你了,孩子,不能拖。醫生說了,雖然配型成功,但也要提前做準備,你太瘦,最好要再漲兩斤......”

“奶奶。”岑蔚開口打斷她,深呼吸一口氣,問,“如果我不願意捐呢?”

“你瞎說什麽呢?”

“配型是你們把我騙去醫院做的,如果我不願意捐,你們會不會把我捆上手術臺啊?”

岑蔚的聲音很平靜,語氣不帶什麽感情,聽起來只是疑問。

大概是岑悅彤看情況不對,從奶奶手裏搶走了手機。

岑蔚聽到老人家吼了句什麽,耳邊響起嘟音,岑悅彤急忙挂斷了電話。

今天早上,周然不是被鬧鐘吵醒的。

廚房裏傳來丁零當啷的響聲,他迷糊地轉醒,翻了個身。

幾秒後他猛地睜開眼睛,掀開被子從沙發上起身。

時針剛剛劃過數字七,周然走到廚房門口,出聲喊:“岑蔚。”

她站在竈臺邊,不知道在發什麽呆,肩膀一顫擡頭看向他:“啊?”

周然看着她,覺得反常:“你怎麽起那麽早?”

“哦,我昨天晚上睡得早。”岑蔚打開鍋蓋,“我煮了粥,你要起床了嗎?我給你盛一點。”

周然凝眉,她眼下兩片烏青,面色也蒼白,怎麽看都不像是睡飽覺的樣子。

“好。”他轉身走去衛生間洗漱。

等周然換好衣服出來,岑蔚坐在餐桌邊,但只是盯着桌面發呆,她又在走神。

周然拉開椅子坐下,發現桌上根本沒有碗筷,又起身去廚房拿。

他盛了兩碗粥,第一碗放到岑蔚面前。

“怎麽了?”

岑蔚收回思緒,搖搖頭,拿起手邊的勺子。

周然說:“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麽,我就在這裏,你需要幫助的話可以随時開口。”

岑蔚低着頭,沒說話。

他們安靜地喝完粥,周然拿起外套,準備出門上班。

“周然。”手搭上門把的時候,他聽到岑蔚喊他。

周然回過身,等着她開口。

“家裏一直催我。”岑蔚說,“但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她掀起睫毛,雙手放在大腿上,手指絞在一起。

“所以你幫幫我吧,把我留下來,想個辦法好不好?”

岑蔚看着他,嘴角是上揚的。

說是請求,但周然聽來覺得更像是一種求救。

作者有話說:

怕虐的可以從這一章開始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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