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封信

第一個吻很淺, 他的嘴唇幹燥,貼在一起的感覺不是很好。

他們一個低着頭,一個仰着脖子,這麽幹親着沒一會兒就酸了, 挺不下去。

周然先松開, 但沒直起身, 兩個人的呼吸還糾纏在一起。

岑蔚掀起長睫, 看向他的眼睛。

“就這樣嗎?”

她把他最喜歡說的四個字還給他。

周然愣了愣,手撐在她兩側,把額頭抵在岑蔚的肩上。

“你是不是沒親過女的?”岑蔚知道他在笑, 聳了聳被他靠着的那半邊肩膀。

“親過。”

岑蔚偏要戳穿他:“剛剛?”

兩三秒的沉默後, 周然張嘴咬在她的脖子上。

“嘶——”不疼,但癢, 酥酥麻麻的癢順着血管包裹住發顫的心髒。

周然側過腦袋, 沿着她的脖子向上親。

那口酒恰到好處, 他現在有些醺醺然,膽子大了,但神志還算清醒。

親到下巴時, 岑蔚自己把嘴湊了上去。

她雙手圈住周然的脖子,被他整個人騰空抱起, 唇還貼在一塊兒。

花瓣被浸潤, 濃了顏色。

“我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剛剛特別想親你。”

周然沒說話。

“你那還是我那?”他只是給她做選擇題。

岑蔚的笑容一點一點凝固住。

“我......”

岑蔚的遲疑和慌亂被周然看在眼裏,他點點頭,把她放回地面上。

“你喝醉了, 回去休息吧。”他沒有惱, 語氣甚至算得上溫柔。

周然脫下西裝外套, 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我們只是來喝了瓶酒。”

回房間時,岑蔚走在前面,周然跟在她身後。

走廊裏有江風灌起來,涼飕飕的,光線昏暗,天地間漫着股水汽。

岑蔚停下腳步,回過頭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人掐着腰摁到牆上。

完全是不一樣的吻法,在意亂情迷下岑蔚開小差地想,這男人剛剛是不是演的啊。

他的氣息和唇舌都是滾燙的,岑蔚被他壓在身下,被動地跟随他的節奏呼吸。

第三個吻結束,岑蔚覺得舌根都在疼。

“我們這次是真的做不了朋友了。”進房間之前她提醒他。

周然冷冰冰地還給她一個反問句:“誰想和你做朋友?”

“游輪真不是個好地方。”

“是你把我拽上來的。”

岑蔚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夢裏列車駛向遠方,一會兒穿越隧道,四周漆黑,一會兒又跨越平原,天空閃耀着五彩斑斓的光。

最後的最後,仿佛是到了宇宙盡頭,天光大亮,滿世界白茫茫。

翻湧的海浪歸于平息,潮水從沙灘上退去,在一片平靜中她卻忽然嗅到危險的氣息。

岑蔚猛地睜開眼睛。

房間隔音差,走廊木板上傳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外頭有人在說話。

她瞬間清醒了,胸膛起伏,理智逐漸回籠。

周然傾身把唇湊過來,岑蔚撇臉躲開,橫臂一把推開他。

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節奏急促混亂,她失魂落魄的,撞到了迎面走來的人。

“對不起。”

“诶。”那人拉住她,“是你啊。”

岑蔚擡眸,認出眼前的女人。

“我是戚映霜,你還記得嗎?”

岑蔚愣愣點頭。

“你叫什麽來着?”

岑蔚報出自己的名字:“岑蔚。”

“哦,岑蔚,你怎麽啦?”戚映霜看她慌慌張張的。

岑蔚吞咽了下,反抓住她的手,請求道:“我能去你房間待一會兒嗎?”

戚映霜打量她一眼,頭發亂糟糟,唇上的口紅顏色不均,像是被蹭花的。

她點頭說:“好,你跟我來。”

戚映霜的房間在游輪另一面,是豪華套房。

一進屋,她從冰櫃裏拿了兩瓶啤酒,遞給岑蔚一瓶。

岑蔚沒接,搖搖頭拒絕。

她捋了把頭發,搓搓臉,恢複了些神志,問戚映霜:“你怎麽在這裏啊?”

戚映霜打開易拉罐,喝了口啤酒,後腰靠着桌緣,回答說:“游輪加紀清桓,我不來看着能放心嗎?”

岑蔚扯了下嘴角,确實,這地方太危險了。

戚映霜歪着腦袋,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你這是怎麽啦?

岑蔚看她一眼,沒說話。

戚映霜把桌上的另一瓶啤酒貼上岑蔚的臉頰,緋紅一片,看着就熱。

“謝謝。”這麽敷着舒服多了,岑蔚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在發燙。

“紀清桓說找不到周然,打他電話也沒接,讓我過去看看。”戚映霜小口抿着酒,“你是從他房間裏出來的吧?”

岑蔚還是沉默。

“你倆做了?”戚映霜語調平淡地丢出一枚炸.彈。

這次岑蔚終于有了反應,她呼吸收緊,掀起眼皮看着戚映霜,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在說“你怎麽知道?”。

戚映霜笑了笑:“你這個狀态我太熟悉了。”

岑蔚低下頭,忽然松了口氣。

戚映霜問:“我猜對了,是吧?”

“沒做。”岑蔚啞着嗓子開口,頓了頓,又改了個說辭,“沒做完。”

她把易拉罐翻了個面,問:“這是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戚映霜點頭:“是。”

岑蔚閉上眼睛,懊惱地嘆了聲氣。

事實上那只是一個引言,而且是單方面的服務,周然出奇地溫柔又耐心。

岑蔚雙手揪着自己的頭發,在那之後她就醒了,然後感到一陣惶恐。

“我幹嘛要跑啊?不對,就不該開始。”她把臉埋進手掌,後悔得無地自容。

戚映霜只是問:“你倆喝多了?”

岑蔚搖頭,她知道自己沒醉。

至于周然,他酒量是不好,但那也只是一口洋酒,不至于。

“Oh.”戚映霜撇撇嘴,“現在是最最糟糕的情況了。”

岑蔚絕望了:“我要不去跳江吧?”

“別呀,多大點事。”

戚映霜問:“你和周然是朋友?”

岑蔚沒承認:“是高中同學。”

戚映霜又問:“那你喜歡他嗎?”

岑蔚放下易拉罐,緩緩擡眸。

她和周然朝夕相處了近三十天。

從陌生到尴尬到親近,一點一滴鮮活地存在着。

她有感官,有知覺,有欲/望。

怎麽可能不心動呢?

她只是不敢。

每一句“和我做好朋友吧”難道是為了拉近她和周然的關系嗎?

不是,那是岑蔚在提醒自己,在找一條安全的界線,在把他往外推。

可是這一切都在今晚失控了,游輪真不是個好地方。

“我不是一個,一個多開放的人,我只是覺得兩個人如果真的想好好在一起,應該先認識、了解,然後有好感,再表白、确定關系。這種不清不楚下産生的沖動,是喜歡嗎?不會有好結果的吧。”她又開始悲觀主義上身。

戚映霜的眸光暗了下去。

岑蔚說得不錯。

如果承擔不起後果,那就不能犯錯。

“但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呢?”

岑蔚搖搖頭,輕聲開口:“周然是個很好的人。”

——“他好到,我都舍不得拿來做男朋友。”

游輪平穩行駛,晚風潮濕,江面上籠罩着一層水霧。

周然呆坐在床頭,衣衫依舊整齊,只是掌心潮濕,指腹發白起皺。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機閃爍起光,他回過神,伸手撿起來。

是紀清桓打來的電話,周然點擊接聽。

“喂。”他的嗓子啞得像傷了風寒。

“喂,那個。”紀清桓幹咳了聲,“我老婆讓我轉告你,岑蔚在她那兒,讓你別擔心。”

“知道了。”

紀清桓沒說話,但也沒挂斷電話。

過了四五秒,反倒是周然又開口:“我會被她讨厭嗎?”

“啊?”紀清桓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算了。”周然摁下挂斷鍵。

隔壁房間始終沒有動靜,岑蔚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在餐廳裏,他才看見她,坐在戚映霜的旁邊,看起來是若無其事的。

周然站在門口,沒過去。

身後紀清桓走了過來,拽了他一把問:“愣在這裏幹嘛?”

他們走到桌邊的時候,岑蔚擡起頭,目光飛快地從他身上掠過,沒有過多停留,連招呼也沒打。

“這粥好喝嗎?”紀清桓問戚映霜,這個點餐廳裏沒什麽人,他倆用不着避嫌。

“還行。你坐着吧,我去給你盛一碗。”起身時,戚映霜朝紀清桓使了個眼色。

紀清桓心領神會:“我幫你,周然你坐着,我去拿就行,你要吃什麽?”

周然說:“随便。”

“給他拿小米粥吧。”岑蔚倏地出聲,“我嘗了,不是很甜。”

她說完又低下頭,安靜喝着碗裏的粥。

周然看着她,拳頭攥緊,心髒發酸,幾次欲言又止。

“我胃疼。”

其實不疼,他騙她的。

岑蔚還是不看他:“家裏有藥,回去了記得吃。”

這樣的尴尬一直延續到回家後的第三天。

他們無法對視,無法同處一個空間,彼此都不自在,說話也僵硬。

岑蔚也整整失眠了三天、做了三天相似的、绮麗的噩夢。

如果能穿越回游輪上,她一定會扼殺掉自己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該死的荷爾蒙,該死的失控,人類應該是最低等的動物才對。

和周然在一起的生活是她二十八年來前所未有的輕松愉快,但現在也被她毀了。

他們演技拙劣,又不夠圓滑,沒辦法自欺欺人地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們也膽小懦弱,誰都邁不出去那一步,開不了口。

只能這麽窘迫着,互相折磨。

從江城回來後,岑悅彤給岑蔚打了一通電話。

在游輪上她也給她打過一回,但信號不好,岑蔚沒接到。

“你去哪兒了?”岑悅彤問。

岑蔚說:“跟朋友出去玩了。”

“哦,之前奶奶找我要你號碼來着,她給你打了嗎?”

岑蔚蹙眉:“我不知道,可能看是陌生電話我就沒接,怎麽了?”

“沒什麽,就......”岑悅彤嘆了聲氣,“小叔又住院了,不過應該沒什麽大事,他這病嘛就這樣。”

“嗯。”

岑悅彤把話題岔開:“工作上的事辦完了嗎?什麽時候回來啊?”

岑蔚照實回答:“過兩天有個發布會,我參加完就差不多了。”

“哦,行。”

“诶,姐。”岑蔚拿起旁邊的枕頭,抱在自己懷裏,蜷縮身體,放輕聲音問,“你有片子嗎?”

她聲若蚊蠅,說得又含糊,岑悅彤沒聽清,提高聲音問:“你說什麽?”

“就......那種,片子。”岑蔚把下半張臉埋進枕頭裏,問完就後悔了。

“哦~”岑悅彤的聲音沾上笑意,“怎麽啦?”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到了吧。”她推脫責任,怪這溫暖潮濕的季節。

“懂了,送你個好東西。”

“什麽啊?”

“你收到就知道了。”

岑蔚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新設計方案通過了,一切進展順利,心橙決定在本周四召開發布會,官宣品牌新logo,并一同公布未來五年的發展規劃。

景明也在受邀之列,岑蔚本想推辭,但景慎言說不去不好,之前鬧過風波,不出席顯得他們還介懷。

周四上午,岑蔚換好衣服下樓,周然正坐在餐桌邊吃早飯。

兩人目光對上,岑蔚微微點了下頭,沒說什麽,越過他走向玄關。

鞋櫃裏只有一雙高跟鞋,岑蔚取出穿上。

周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看過去。

“要不要......”他剛開口,就被一陣鈴聲打斷。

岑蔚把手機舉到耳邊:“喂。”

“好,我馬上下來。”

她取下手機,看向周然問:“你剛剛要說什麽?”

周然搖頭:“沒什麽。”

他是想問反正都是去心橙,要不要坐他的車走,但顯然已經有人來接她了。

“那我出門了。”

“嗯。”周然端起馬克杯,眸光黯淡。

發布會的規模不小,多家媒體都在場。

岑蔚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還有些緊張。

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靠近過道的一側。

周然大概是負責人,一直在臺上臺下忙碌,手裏握着對講機。

上午十點,發布會正式開始,主持人走上舞臺做開場白。

周然走了下來。

身後的椅子發出一聲輕響,岑蔚咽了咽口水。

過了會兒,景慎言側身過來,對她說:“有家媒體要采訪主設計師,你準備一下。”

“啊?”

景慎言安慰她:“沒事,就問問設計靈感什麽的。”

“哦,好。”岑蔚深呼吸一口氣。

她打開包,想給自己補個妝。

出門時她忘了拿口紅,但她記得這只包裏應該放了一管。

不在嗎?岑蔚仔細翻找,應該有的呀,這只包她前兩天還背過。

“在找什麽?”景慎言問。

“口紅。”岑蔚蹙眉苦惱。

在主持人的邀請下,心橙的創始人兼CEO紀清桓走上舞臺。

他穿着西裝革履,面若冠玉,風度翩翩,舉止從容又潇灑。

不知是誰帶頭,底下爆發出一聲起哄,随即大家都站了起來,掌聲雷動,現場氣氛熱鬧登頂。

岑蔚放棄尋找,也跟着起身鼓掌。

後背突然被人貼住,她心裏一驚,停止呼吸不敢動。

垂在身側的手指被人掰開,塞了件東西。

是口紅管。

“在我口袋裏。”那聲音貼在她耳邊,輕而沉,“糊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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