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離開

秦家

“搬家？兌店？”秦海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不是還擔心爸的身體啊？我沒事兒了！我現在天天量血壓，都是正常值。”

“現在沒事兒，不代表以後沒事兒，上次你真吓壞我了。”秦霜摟着爸爸的胳膊說道， “你們的工作太辛苦了。”

“老秦， 小霜說得對。”宋雪芹說道，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現在她還手直抖呢， “要不是秦霜碰巧手裏有特效藥， 你就完了！我老同學老趙， 比你晚一個月也是得了這個病，花了十多萬回來了，人現在還擱家躺着呢， 他媳婦兒原來多漂亮的一個人啊， 現在造得沒樣兒了。”

“爸，我也是這樣想的， 身體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你們說得輕巧， 秦劍得上學， 高中、大學、找工作、買房、結婚， 哪樣不得要錢？秦霜也這麽大了， 咱們陪嫁不起房子車子， 總得陪嫁十萬八萬的吧？咱們現在房子還有房貸呢， 不得趕在兩孩子結婚前把房貸還完啊？不然親家上門一打聽，這家的房貸還沒還完的， 誰能幹啊？兩家老人現在年齡都不小了， 萬一有個病有個災的，咱們多了沒有， 萬把塊錢總得掏吧？”

秦海洋掰着手指頭一算帳，宋雪芹不說話了，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一睜開眼睛就得努力，看着生活是不錯，一算帳，賺得永遠不夠花。

秦霜摟着秦海洋的手用力了一些，家裏自從她生病，壓力就大了，這些年賺得錢全拿去還債了，要不是她，家裏不致于到現在還這麽緊張，“爸，媽，我不是讓你們關店了就啥也不幹了，我是讓你們跟我一起幹。”

“我們倆能幹啥啊？讓外面一個月掙兩三千塊錢啊？我不掙。”秦海洋擺手，小吃店看起來不起眼，一份飯也就是十塊二十塊的，一天的流水多的時候一千多塊，差的時候也有幾百，除去房租一年五萬，一年怎麽也能賺十多萬。

這是在煤嶺這種小地方，要是在比較大的城市，收入還要翻一倍以上，否則兩個四五十歲的壯年人，真沒必要起早貪黑守店了。

秦霜是知道家裏的家底的，要不是小吃店賺得多，自家也不能還債這麽快，還買了房子，供自己上了高中和大學。

“我升職了。”秦霜拿出自己的名片，她沒敢印總經理之類的，“我被調到鳳山度假村了，那邊康複中心原來跟我們同用一個總廚房，但是現在康複中心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廚房不夠用，也要在那邊開食堂了，那邊的工作時間很規律，每日三餐，按時完成就行了。你們倆個每人月薪一萬，交五險一金，包食宿。”

讓父母早早退休是不可能的，他們倆個勞動了一輩子，現在身體還很健康，讓他們無事可做，他們誰也不會同意。

五險一金？月薪一萬已經很讓兩人意動了，五險一金徹底征服了兩人，退休年齡已經提高到了男六十五女六十二，他們倆個現在這個年齡還要再交十幾年才能退休，要是有地方交退休金的話——“我們的戶口……”

“能轉過去，媽，省城那邊的退休金高，待遇高，醫保報銷比例也高，再說了，學校的教學質量也好，我已經問過了，才剛剛開學，秦劍可以插班上孔府中學。”

孔府中學是全封閉私立學校，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學費比較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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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學費是多少啊？”

“一年的學費是三萬，食宿費是兩萬。早晨六點半晨讀，一直到九點鐘都有老師看着，全封閉式學校，隔周休大禮拜，完全不用補習什麽的，實際上多花不了多少錢。”像秦劍這種初中生，一年的補習班費用，就算是在煤嶺也不會少于兩萬。

宋雪芹心動了，秦海洋也被說得心動了，“秦霜，這事兒穩妥嗎？”

“穩妥得很，我已經在人事那邊打好招呼了，你們倆個帶着身份證、健康證，還有我爸的二級廚師證就能上崗。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是絕不會回來的。”

“姐！我不去孔府中學！我有一個小學同學在那裏上學，那裏老苦了！老師可厲害了！連手機都不讓帶！他們打電話都得用電話卡打。”秦劍頭皮發麻了。

“不讓帶手機就對了！就應該有人收拾你，早知道有這樣的學校，我早送你去了，省得你在家裏天天氣我。”宋雪芹狠狠戳兒子的額頭，要不是秦霜回來的及時，秦劍必須得挨頓打。“霜兒啊，吃飯了嗎？媽給你炖排骨去。”

“沒吃呢。吃完飯晚上我就得開車回去，那邊離不開人。”秦霜過年也只是在家歇了兩天一宿而已。

“那我快點做，你早點開車回去。”都是做這一行的，心裏都有數，餐飲部嘛，有一個人就得開夥，節假日最忙碌，總不能客人來了，你不在吧？就算是健身中心附屬的，經理也是會訓斥的。

“姐，你開車帶我兜兜風呗，我說我姐開奔馬的，我同學都不信。”秦劍還沒意識到有怎樣的“美好生活”等着他，還在想着兜風。

“不行，車不是我的，是公司的，我臨時借出來開的，車上有GPS定位。”秦霜給的還是老理由，她就是不想開豪車在家鄉這種小地方轉悠。“爸，媽，你們得快做決定，最好今天資料就讓我帶過去，審核結束，下周三之前就入職，那邊缺人。”

“下周三啊？是不是太急了點？”

“那邊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霜兒啊，那邊把握嗎？能做長久嗎？”關掉自己長年經營的店，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秦海洋有點害怕。

“爸，康複中心就是治你的病的，你們倆個聽了別害怕，現在想要進康複中心，必須得是會員，會員費一人一年三十萬，治療費兩百萬起。我今天來的時候問過了，現在床位是滿的，一共住了一百六十二個病人。您說能不能做長久？會不會欠你們倆個那點兒工資。”

秦劍先瘋了，小手指頭擺弄半天算不明白帳了，“姐，那個康複中心一年賺多少錢啊。能不能也讓我去打工啊！”

“滾犢子！就你？初中沒畢業？當保潔人家都不要！”秦霜說道，“爸媽，我是跟他們說了，你們有多年的餐飲經驗，他們這才同意的。要不是有我的面子啊，特級廚師都不一定能去上。除了薪水之外，還有年終獎呢。”

秦家夫妻知道，秦霜不是胡亂騙人的，更何況秦海洋的病是實打實的好了，“行。我這就找你劉叔去，他早就想擴大經營了。”劉叔是秦家隔壁的拉面店老板，兩家是競争對手，也是多年的朋友。

秦海洋離開家去找劉叔，秦霜幫宋雪芹打下手，秦劍則抱着電話一個一個跟朋友道別，他別的本事沒有，“口才”一流，在電話裏吹了好半天牛X，秦霜都有點聽不下去了，想想快要搬家了，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媽，你可得好好管着點秦劍，他現在這樣不行。”

“當初生他就是為了救你，我跟你爸心裏老覺得對不住他，管他管得不是那麽嚴，現在想管也晚了，希望孔子學院能管住他吧。”

“希望吧。”孔子學院風評不差，秦霜讓小馬和小秘進行了一番調查，從校長到老師再到學生，能挖的料都挖了，可以确定教學方法偏“老派”，不扯素質教育那一套，就是填鴨式的教學，規矩比較大，能管住學生。正好适合秦劍這種活猴兒。

吃飯的時候秦海洋回來了，看表情他挺開心的，“都說妥了，連家夥式兒帶東西，還有大半年的房租，一共六萬塊錢，明天就寫文書。”

“行，這價格行了，等兩天是能兌得貴點，可太耽誤時間了。”宋雪芹應了一聲，“洗洗手吃飯。”

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飯，門鈴響了，二叔秦海峰來了。

“哥，你的小吃店不開了？”

“老二來了啊，吃飯了嗎？”秦海洋對這個弟弟有點意見，但面上情還是有的。

“剛吃完飯。”秦海峰坐到客廳，很熟悉地自己倒了杯水喝，“大哥，你那個店別兌了呗，給我們倆口子幹？”

“你？你能幹啥啊？炒雞蛋飯？”秦海洋挑了挑眉毛。

“你弟妹做飯不挺好吃的嗎？”

“家常做飯和開飯店能一樣嗎？”

“不會不是能學嘛。”

“我說，你們倆口子不打工了？”

“打啥工啊，歲數越大活越難找。”

“行，你們要不怕賠就兌過去幹，別的錢我不跟你收了，房費一年是五萬，12月份到期，現在是4月份，細帳我不跟你算了，你給三萬塊錢得了。”

“行，不過眼前我沒錢，得等掙了錢再給你。”秦海峰說道。

秦海洋和媳婦兒宋雪芹對了一下眼神，宋雪芹啪地一下把筷子撂桌上了，“海洋，你說啥呢？你忘了頭前你已經答應老劉了！連訂金都收了人家五千，協議都簽了，現在又說給海峰，你得賠人家老劉多少錢啊？海峰啊，你哥自從有病之後，腦袋就不好使，這才腳前腳後的事他就忘了。”

秦海峰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嫂子，你啥意思啊？怕我到時候還不起錢呗？當時霜兒生病，你跟我哥從我手裏拿走兩萬塊錢，我說啥了嗎？”

“你可別提那兩萬塊錢了，我借朋友、同學的錢，人家都安慰我說先別急着還錢，把孩子的病治好再說，借了你家的兩萬塊錢，不到三個月你們倆口子就打架鬧離婚的追着要錢，你媳婦兒又要喝藥又要跳樓的，我求着我媽把家裏的地賣了湊了兩萬塊錢還給你，有你這麽當人家叔叔的嗎？明明兌別人能兌六萬，你來了你哥就說三萬兌給你，我說啥了嗎？結果這三萬還得等你掙着錢給，合着一輩子掙不着這三萬塊錢，就一輩子不還了呗？”

秦霜和秦劍低着頭，啥話也不說，拼命往碗裏夾排骨，趕緊把飯吃飽了再說。

“哥，我不聽我嫂子說，我聽你的。”

“宋雪芹！你要造反啊！那是我兄弟！這家聽誰的！”秦海洋狠狠地一摔碗。

“聽我的！”宋雪芹大聲吼道，“咋地啊！”

“你這敗家老娘們！”秦海洋氣得直跺腳，捂着胸口喘粗氣。

“我敗家還是你敗家？你一年掙多少錢啊，六萬塊錢說給你兄弟就給你兄弟了？六萬塊錢我買扔河裏還扔個響兒呢！我告訴你，你今個兒敢把店給他，我就敢拽着孩子從這樓上跳下去！”

秦海洋氣喘得更厲害了，眼看就要暈了，秦劍看差不多了，趕緊起來扶着老爸，“爸！爸你咋地了？媽，你少說兩句吧，我爸病剛好，大夫說不讓生氣。”

“二叔，您先回去，我們一家人再商量商量，畢竟兌店是挺大的事兒。”秦霜過來秦海峰那邊打圓場。

秦海峰瞅瞅秦霜，“這年頭，這人真是認錢不認親啊！當初我們咋救你命的，你們一家子全忘了！行！我這個窮人不沾貴親！我走了！”

“二叔，你慢走。”

“秦霜你也別得瑟，你在外頭幹啥了誰不知道啊！這年月，笑貧不笑娼。”秦海峰指着秦霜說道。

“老二！你說清楚，啥是貧啥是娼？”秦海洋也不氣喘了也不捂胸口了，眼珠子瞪溜圓瞅着秦海峰。

“秦霜一個丫頭片子，憑啥開奔馬啊！還招搖過市呢，我都替你騷的慌，誰不知道她讓大老板包了啊！”

“我艹！”秦海洋怒了，手邊的酒瓶子直接飛出去了，眼睛四下看着找刀，“我他媽的砍死你。”

宋雪芹死死地拽住他，怕他惹事兒，“老二！你還不快跑！”

秦海峰知道自己家大哥護孩子的厲害，說完過頭的話他也怕了，瞧着擦自己腦袋邊兒過去的酒瓶子，吓得趕緊跑。

“爸，你別跟他一樣的，他們家人你還不知道嗎？氣人有笑人無，咱們家過好了他生氣，咱們家過不好那幾年，過年他都咋說咱們家的。”秦霜勸秦海洋道，“爸，咱們快走了，不能這個時候惹事兒。”

“是啊，老秦，咱們把日子過好了就行了，讓他眼紅去吧！”宋雪芹也勸秦海洋。

“唉！”秦海洋一拍大腿，“小時候他不這樣！自從娶了那個敗家娘們兒，人就變了！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