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用了午飯之後,正好在廂房先休息。
商氏雖然沒有午睡的習慣,但是一早起來又是堵車又是上山,頗有些累,還是決定小憩一會兒。
季昭昭在廂房歇息了一小會兒,想想今天遇到了熟人,還是決定去看看夏姑娘。
她怕打擾旁人休息,輕手輕腳的阖上門扉,理了理鬥篷,徑直出門了。
她沒留意到的是,前腳她剛剛出門,後腳就有人默默的跟在後頭。
季昭昭轉過幾叢花木,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後廚,這會兒後廚的人終于忙完了,正圍在一起吃飯。
夏嬌嬌看到季昭昭轉過來,正好吃完了飯,放下了碗筷起身迎接。
自從在夏嬌嬌的飯館吃過好幾次飯後,季昭昭跟她還算的上熟悉。兩人閑着聊了兩句,正準備散開的時候,夏嬌嬌欲言又止的說,“季姑娘,如果我說我會看相,你信不信?”
“看相?”季昭昭大感興趣,“我能知道你看出什麽了嗎?”
夏嬌嬌心裏十分的緊張,她不敢擡眼看季昭昭的眼睛,偏偏又強迫自己擡頭,“我确實會看相,短時間的吉兇禍福,能夠看出三分。”
“季姑娘,我能看出你今日有水厄,千萬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夏嬌嬌說完,緊張的看着季昭昭的神色。
季昭昭對于相面之術并沒有了解,但是她也知道夏嬌嬌并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于是她鄭重的點頭,“好,我記住了。”反正大冬天的離着池塘湖邊遠些,總沒有錯的。
夏嬌嬌松口氣,她還擔心季昭昭大發雷霆,或者幹脆不信。
畢竟她說會什麽相面之術,都是子虛烏有。她只是擔心說出來別人不信罷了。
誰知道今天季家姑娘會跌到上凍的水池裏呢?然後被人所救,被流言蜚語纏繞了一輩子。
至傳說中的良配?夏嬌嬌萬分的嗤之以鼻,真是良配,會讓季家姑娘英年早逝?
所謂的哀思,也不過是給活人看的,對于三皇子的癡情之舉,她是萬分不信的。
季姑娘好歹也是她男神親姐姐,能幫就幫上一把吧。
何南雪自從看見季昭昭出門,就悄悄的跟在後面。跟她的想象不同,季昭昭跟一個廚娘聊的很歡。
難道真不是出來私會外男?
何南雪表示不信,多半是看人多口雜,所以半路轉了方向吧。
何南雪開始回憶那本野史上的記載。據說是賞雪大會的時候,季昭昭意外落水,被正好路過的三皇子風峻所救。但是看到的人很多,想要封口消息根本不行。
所以才有了賜婚這一說。
那麽整個報國寺裏池塘湖邊這麽多,究竟哪個才是真正落水的地方呢?何南雪決定一路跟着季昭昭,總會發現端倪的。
機會總是眷顧有準備的人的。何南雪暗暗握拳,她本身就會水,落到池塘裏危險系數也變小了。
季昭昭正在前面走着,根本沒發現前面有人。她走了兩步,突然發現前面的假山好像有點動靜。
微弱的,幾乎不可聞的呼救聲。
聽聲音像是女孩子,季昭昭果斷的喊了一聲,“有人麽!”
靜默無聲。
正在她疑心自己聽錯了的時候,确實有微弱的聲音傳過來,“有人,我扭傷了腳,動不了了。”
傷了腳的女子,确實不好被外人看見。
季昭昭嘴裏喊着,“姑娘你出個聲,我過來找你。”她循着聲音的方向,果然在假山的背後找到了跌坐在地的女子。
姑娘的腳踝腫的老高,連繡鞋都塞不下,看見終于有人過來,眼前一亮。
季昭昭一看,姑娘身邊的衣裳還被荊棘劃破了不少,雖然沒有露出皮膚,總歸很是狼狽。
于是她先是解下了暗色鬥篷,披在姑娘身上。姑娘感激的一笑。
然後她嘗試着扶姑娘起來,“腳上還能動麽?”
姑娘想要站直了腿,稍微一用力腳踝就鑽心的疼,根本站不起來。
“不行,我站不起來!”姑娘疼的滿頭都是汗,仍然咬緊了牙關說,“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傷到了骨頭,不能動。”
“那,那可怎麽辦?”季昭昭皺眉,“姑娘你是哪家的?不如我去通知你的家人吧?”
“那多謝你了。我姓沈,家裏的女眷們住在北字號院的第三間。”沈姑娘扯下來身上的香囊,“請姑娘帶上這個,去了就說是找沈家的大房。”
“那好,我快去快回。姑娘你先在這裏坐着不要動,免得傷口在碰到哪裏。”季昭昭細心的用鬥篷把姑娘包好,免得受寒。然後手裏握緊了香囊,急匆匆朝着北字號院趕去。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确定季昭昭不會突然回來,何南雪才謹慎的朝着剛才假山的地方走。剛剛季昭昭在假山上停留了頗久,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懷着這樣的心思,何南雪撥開了荊棘叢,只看了一個跌坐在地上的姑娘。
沒有男人?怎麽可能?
本來在休息的沈姑娘吓了一跳,看到是個姑娘才松了口氣。
何南雪确定沒有其他的人,這才看着地上的姑娘,她随意的問了句,“姑娘沒事吧?”
沈姑娘也不欲更多的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于是掩飾着說:“沒事,我就是走的累了,這才在這裏歇一歇。”
“那我不打擾姑娘了。”何南雪又退了出去。
但是剛才她沒有跟上去,現下要怎麽樣才能找到人呢?何南雪心裏充滿了懊惱。
正在她懊悔的時候,耳邊先聽到了其他的腳步聲。
于是她躲到了假山的另外一邊。
“報國寺的雪景都是名不虛傳,以前都是大哥獨享,難得啊,我今天也能看見。”
“此情此景,我真是難免詩性大發啊!”說完,這把聲音的主人随口做了一聲五言,堪堪說得上通順,但是吹捧聲不絕于耳。
何南雪從假山上的縫隙,看到了是七八個男子走了過來,其中,就有她心心念念的風峻。
風峻現在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但是跟這些王公大臣的孩子們走到一起,明顯是他要受到追捧,只不過他一路上不愛講話,為了氣氛不冷下來,其餘的人拼命扯着話題。
深閨女子不見外男,但是何南雪看過日後風峻的畫像,雖然畫像失真,但是,何南雪還是能夠肯定,這走到最後的人,就是她知道的那個人。
此等良機,稍縱即逝。
何南雪腦子一翁,立馬想到了,這假山邊上的人工湖,難道就是她的機緣?
何南雪的腦子飛快的轉動,前所未有的冷靜。然後她挪到了假山的邊緣,靠近了湖邊,靜靜的等待着屬于她的機會。
何南雪緊張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成敗就再次一舉了!
她豎着耳朵,豎着那群人的腳步聲,不能太遠,太遠了聽不到她的呼叫,也不能太近了,不然就會看見她好端端的掉到了水裏。
還真是個技術活。
她在心裏默數了十下,咬緊了牙關,撲通一聲就跳進了冰冷的湖水裏!
最先被驚動的,并不是何南雪想象中的三皇子一行人,而是跪坐在假山另外一側的沈姑娘,沈姑娘耳朵生的靈,聽見老大一聲落水聲,又不像是小動物或者大石頭,自然知道是有人落水了。
她心裏一急,也顧不上自己的腳受了傷,扶着石頭硬生生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繞過了假山,到了落水的地方。果然,湖邊正有個姑娘載沉載浮,正在水裏撲騰。
沈姑娘急的沒辦法,周圍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連個粗點的樹枝都沒有。她這麽一急,所幸就那這手上的鬥篷,束成一條布繩,想要扔到水裏的姑娘手上。
何南雪一落水就後悔了,湖邊的水冷的刺骨,凍的她失去了大半力氣,她想開口說話,一張嘴就是拼命灌進來的涼水,嗆了幾口進肺裏。
“咳咳咳、”她想咳嗽,咳嗽不出來,張口嘴想要呼救,發出生平最大的聲音,卻只能微弱的嗡嗡響。
沈姑娘本來受了傷,閨閣女子氣力不濟,才拉扯了兩下,手裏的鬥篷反而被扯的下了水。眼看着水裏的姑娘已經半個頭埋進了水裏,她也顧不得別人會看見她狼狽的樣子,拼了命的喊起來。
“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誰來救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三皇子一行人馬上聽見了這聲音,有人側頭疑惑,“好像有人落水了?”
“好像是啊,有人在呼救!”
七八個男子循着聲音趕過來,果然看見有姑娘落到了水裏,岸邊上還半蹲着另外一個姑娘,正聲嘶力竭的喊着救命。
立馬就有男子想要跳入水中救人,風峻剛剛想要攔住這男子,眼睛随意的在水裏一瞟,居然看到了那條暗紅色的鬥篷!
他記得清清楚楚的,他遇見的那位姑娘,穿着就是暗紅色的鬥篷,在鬥篷的邊緣繡着數枝梅花,技法很特別,他看了一眼就記住了。
所以現在落水的,是他想的人麽?
風峻心裏一動,偏偏又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要是水裏真是他想的那位姑娘,他豈能讓別人救他?
所以風峻脫下了外衫,準備親自下手。
蔣家的公子攔了一下,想說皇子千金之軀怎能犯險,沒攔住,風峻已經跳到了水裏。
何南雪一連吃了好幾口湖水,已經後悔莫及。要是沒人來救,難道她就要死在這裏麽?湖邊遮蔽了她的視線,她在水裏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喊了救命,緊接着,有人跳下了湖裏,奮力的朝着她游過去。
何南雪好像看見了天神降臨,把她從絕境中救了出來,剛被天神拉住了手,她心神一放松,徹底的暈了過去。
風峻在湖邊裏看不清面容,拉着姑娘到了岸邊,渾身濕噠噠的從水裏上來,交給了旁邊的那位姑娘。
七嘴八舌的,都是那些公子們對着風峻獻着殷勤。
風峻顯然很失望,他本來已經自己救的是他在山門外碰到的雪中仙子,落水的姑娘顯然也長了一副好面孔,婉約妩媚,跟他的仙子卻差的遠了。
他順手撈起了水裏的鬥篷,不錯,就是這樣,但是怎麽會落到這裏呢?這水裏的姑娘不是,岸邊的姑娘也不是。
正當他們想着這些,季昭昭總算是帶着沈姑娘家裏的親眷到了。
她一路找到了沈姑娘說的北字號院第三間,果然找到了沈姑娘的母親,但是沈姑娘的母親顯然急的要是,還是先找了仆婦過來擡人。
畢竟沈姑娘受了腳傷。
這烏央央的一大群人,都把剛才風峻救人的經過看的清清楚楚。
沈夫人顯然從衣飾上認出了不少人,這打頭的身份自然不凡。她顧不上許多,先叫人遮蓋了女兒破掉的衣物,然後悄悄的離開了。
沈夫人做事也大方,還剩下了兩個人供季昭昭使喚。
季昭昭一看,前後不過才半個時辰,沈姑娘沒有問題,倒是何南雪不知怎麽地,反而落水了?
她上前對着救人的風峻不亢不卑的行了個禮,口中稱,“多謝公子的搭救。”
然後使喚剩下的兩個仆婦搭把手,先把昏迷的何南雪背了起來,送回了何家的院子。
風峻想跟佳人搭話的願望又沒有達成,他低聲吩咐了小厮,看看這姑娘最後去了誰家的院子。
小厮回來禀告的,是何侍郎的府上。
風峻若有所思。
自己家裏好端端的姑娘,出去一趟居然落水了,何夫人十分的生氣。但是細細的一問,本來該在院子裏午休的姑娘,居然偷偷的跑了出去,身邊連一個丫頭都沒帶。
好,好得很!何夫人念頭一轉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是姑娘養大了,心也大了!居然居然學會了自己盤算自己的前程了!
何夫人問了事情的經過,又謝過了季昭昭,帶着何南雪提前回去了。
山上也沒有像樣的大夫和藥材,眼看着何南雪要發起了高燒,何夫人就是再氣,也不會讓這個庶女就這麽病死了。
何夫人一走,商氏自覺無趣,也想要跟着離開。
偏偏這個時候,收到了一張請帖。
“恭請一敘?”季昭昭的臉色分外的古怪,這請帖上既沒有落款,也沒有擡頭,但是字跡堅毅有力,非是大家不能寫出。
能夠用大家的字體做請帖,不外乎是達官貴人。
商氏拿着請帖,面上寫滿了焦急,“不知我能否一同前往?”
“抱歉,我家先生只請了季姑娘一人。”
“小女不懂事,并沒有見過外客,還需要人指導......”商氏想要說服來人,偏偏又不能硬碰硬,只能婉轉的說話。她眼神頗利,自然看得出這來請人的仆人衣着不凡,恐怕是家裏遙不可及的貴人。
再是貴人,也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請她女兒出門啊!商氏急的要死。
“娘,別擔心,我去去就回來。”季昭昭從商氏手上拿過了請帖,又細細的看了幾眼,露出了得體的微笑,“現在時辰尚早,我去去就會,娘不妨先收拾着東西,很快的。”
她手裏的請帖字跡,她早就認出來了。當年,就為了練這麽一手相似的字體抄佛經,她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日日夜夜,對于這樣的字體,一眼就認出來了。
上有所好,下必行之,上頭喜歡什麽字體,下面的都就會拼命的去學,去模仿。
說起來還真有三分懷念呢。
季昭昭的鎮定也感染了商氏,商氏握住了季昭昭的手,“好,我就在這裏等你,你回來,我們一起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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