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白骨精

陸沉緩過氣來瞬間臉紅了, 掙紮一瞬窩在他的懷裏頭都不敢擡, 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都要冒煙了：“你先放我下來啊。”

沒聽到孫悟空說話，反倒感覺到屁股上被拍了兩下，陸沉渾身的汗毛瞬間炸開，猛地擡頭：“你做什麽？”

兩頰紅的幾欲滴血。

他大着膽子伸出手捏了捏孫悟空的臉：“這個不會也是假的吧，不會啊, 明明是真的。”

眼睜睜看着指尖被大聖爺一口咬住，陸沉嘴巴都要合不攏了，眼底閃過擔心之色：“你、你、你究竟怎麽了？被妖精襲擊了, 還是被下降頭了，中毒了？”

孫悟空含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問：“怎麽認出來的？”他沒有法術, 完全只靠肉眼和感覺，尤其是上次, 就連鬧到天庭之上時，觀音菩薩都沒有分辨出妖精是誰，他卻只看了一眼便直接點了出來。

陸沉一愣, 瞄了瞄還在地上軟倒的有點礙眼的孫悟空的假身體：“你是說、那個？”

孫悟空點點頭。

陸沉想了想，眼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左手為難地撓了撓腦袋：“不知道，感覺他是假的。”

孫悟空追問：“什麽感覺？”

陸沉摟住他的脖子, 噗嗤笑出聲音：“還能什麽感覺啊，就是他出現的時候我沒有出現見到大聖爺應該有的感覺啊。”

孫悟空又問：“見到我應該是什麽感覺？”

原本就沒消退下去的紅暈更深了，陸沉臉面埋在孫悟空的胸前, 感覺燙的簡直要把自己燒化了：“突然幹嘛呀，就是、可能就是那種忽然心跳加速，就想立刻跑到你身邊，跟你親近的感覺吧，哎呦，反正我也說不清楚啦，大聖爺，你問這個幹嘛？”

孫悟空臉微微揚起，看着天邊的白雲，再低頭看看那僅露出來的白皙的額頭：“沒事，随便問問。”

路上，孫悟空一直都沒放下陸沉。

所幸，陸沉覺得自己名字沉了點，但實際上體重是一點不重的，也就完全心安理得地被抱着了。

臨走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孫悟空”，啧啧兩聲：“真讨厭。”

“怎麽了？”

“讨厭他變成你的樣子，更讨厭他變成你的樣子躺在那兒。”

孫悟空頭也沒回，一揚手剛才那具肉體已經不見了。

陸沉摟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剛毅的下巴，覺得現在自己的心跳簡直太快了，再這樣下去肯定要爆體身亡了。

微微撇過臉手壓了壓心髒的位置，轉移話題：“大聖爺，剛才那是誰呀？”

孫悟空腳步頓了頓：“白骨精。”

陸沉驚訝看他：“白骨精？就是那個把我弄過來的小妖精？”

孫悟空點點頭。

陸沉摸着下巴思索：“他不是都派我來了嘛，為什麽還要親自出馬？”

孫悟空也皺了皺眉毛：“你再好好回想回想他是怎麽跟你說的？”小笨蛋一定是忘了哪部分很重要的點。

沉默許久，陸沉忽然驚叫：“大聖爺，你一直都沒有打我三下，也就是說白骨精的任務一直沒有完成，那他現在是要親自出手了嗎？”

孫悟空沒說話，但眼底的神情明顯是表示贊同他的觀點。

陸沉愣了愣，眼神頗顯呆滞，斷斷續續地說：“大聖爺，那個、白骨精他說，只要我完成他說的那些，我就會自動被送回去。”自動，也就是說只要白骨精完成任務，一點商量都不打的那種直接回去。

原本只是白骨精怕麻煩的設置的，可現在——

那他還能回來嗎？如果求求白骨精，他能直接留下或者再回來嗎。

陸沉緊張地手都在抖，抓住孫悟空的手腕指尖瞬間冰涼：“大聖爺，你剛剛、剛剛是不是已經敲了他一棍子了。”

孫悟空忽的頓住。

陸沉聲線顫抖，強行抑制住胸腔翻湧上來的恐懼，接着說：“三棍子之後，這個任務就結束了，那我是不是、就會、回到我的世界去了？”

孫悟空腳步一個趔趄，他剛才自己也想了很多。

白骨精的任務是綁架唐僧，然後被自己敲三棒子，但他剛才的目标明顯是陸沉。

應該是過來勘探地形情況發現了小笨蛋，覺得陸沉沒有完成任務順便出于私心報複的。

他确定白骨精既然能抓來陸沉當自己的替身，那一定是個貪生怕死的妖精，所以那瞬間還不是很擔心他會傷到陸沉，畢竟陸沉在他們中間的分量有眼睛都能看出來，他相信白骨精是不會自尋死路的。

可他唯獨沒想到這個——

白骨精被自己打三下之後，陸沉就會回家！

陸沉會回家！！

任務是白骨精的，還是上頭交給白骨精的，不完成不行，哪怕是得罪了自己也一定要完成。所以，陸沉，很有可能會被提前遣送回去！

孫悟空的手臂緊了緊，他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答應取西經已經是自己做的最大讓步了，如果陸沉不在自己身邊，取西經對自己來說似乎毫無意義可言。

感受到孫悟空的不安，陸沉勉強定下心神：“沒事的，只要大聖爺不敲他三輥就好了。再說就算我回去了，說不定還能再來呢，再往壞處想，等取完西經之後，大聖爺不是就能去陪我了嘛，沒事沒事。”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點，但卻怎麽都控制不住聲線的抖動。

離魂之術頗為複雜，白骨精也不知道用的是哪裏來的野方法。自己若是去求菩薩幫忙。

——西經還沒取到，他們手裏握住自己的軟肋，指不定根本不會出手幫忙。

或者說就算幫忙，那也是取完西經、确保自己真的不會……之後。

孫悟空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但也适當地平定了陸沉的擔憂：“嗯，沒事。”

本來就是沒事的，白骨精不會對他們不利，更不會殺人，只是——兩人剛剛告白，正值熱戀期間，不想新婚三日就被迫分居而已。

陸沉緊緊攥住孫悟空的一片衣袖，臉面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深吸一口氣。鼻翼兩端滿是熟悉又好聞的氣味，是大聖爺的專屬味道，他、還沒有聞夠。

想留下來。

陸沉聲音悶悶的，像是在跟孫悟空說話，又像是在安慰勸導自己：“沒事的，只要大聖爺不打他就好了，就算回去了也沒事的，我當然會等大聖爺，只希望——大聖爺也能等我。”

說完自嘲地嘿嘿一笑，緊緊摟住了孫悟空的脖子。

孫悟空沒說話，手臂持續收緊，将人牢牢地攬在懷裏。

陸沉回來之後一直心不在焉的，即使閉目念經的唐僧都看出來他有問題了，尤其是——他的大徒弟看着也不太對勁。

只是看着他倆依舊黏黏糊糊的模樣也不像是吵了架的模樣。

更何況，這兩人哪裏吵得起來。

借着吃飯的空檔唐僧坐在陸沉的身邊，習慣性地伸手順着他身後柔順的黑發：“怎麽了？”

陸沉蔫巴巴地看他一眼，重新垂下眼眸：“糖糖，我要是回去了你會不會想我，會不會、忘了我？”

唐僧眼神微晃：“回哪裏去？”

陸沉難得說了一句佛語：“回去我該去的地方。”

唐僧頓了頓，念了句佛號，顯然也是不舍得，但還是勸解他：“萬物皆有根，總歸是要落葉歸根的。”

陸沉瞄了一眼遠處不知道在做什麽的孫悟空，聲線帶了哽咽：“可我、會想跟我一起成長，一起看風景的樹杈啊。”

唐僧撩起袖子幫他擦掉眼角即将要掉下來的眼淚：“新的一季輪回到來的時候，樹葉會以全新的形式回到樹杈上啊。”

陸沉還是忍不住，趴在唐僧的腿上默默掉眼淚：“可是這中間會有其他葉子飄來飄去，可能還有花，還有鳥，你說樹杈會不會忘了我啊？”

唐僧低下頭，看着他滿懷期待的雙眼，知道他只是想聽到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确定答案而已。只是有些話，不該是他說的。

不遠處的孫樹杈注意着這邊的動态，目光定在陸沉身上，滿腦子都是他剛眼角噙着的閃着光的淚水。

腳步擡了擡，看唐僧伸手撫摸小笨蛋的臉頰喃聲說着什麽，最後還是定在了原地。

小笨蛋很難受吧，師父應該可以勸解吧。

唐僧捏捏他的臉蛋，最近吃的還不錯，主要是過得開心，前段時間因為睡覺瘦下去的臉頰又重新豐滿起來，瑩潤有光澤，手感還尤其好。

克制着收回手來，唐僧念了句佛號，微微眯起眼睛：“萬物皆有緣分，若有緣，即使一個在樹的頂端，一個在樹的根部，還是會有相知相守的時候的。”

陸沉張張嘴，很想問問自己跟大聖爺是不是有緣。可瞄了一眼孫樹杈的方向過去之後就突然不敢問出口了，他倆——應該是有緣的吧。

精神高度緊繃，陸沉抿着唇腦子也在高速運轉着。小腦瓜從來沒有這麽超負荷過，沒一會眼角就又沁出兩滴淚水，打着小哈欠，側身躺在唐僧的腿上，視線黏在孫悟空的背後，最後還是克制不住翻騰的睡意，慢慢阖上了眼睛。

一個激靈，陸沉身子猛地一抖腦子就忽然清醒了，刷的一下坐起來，第一時間就是環繞四周，生怕睡夢中就直接被送回家了。

“做噩夢了？”

陸沉轉頭對上因為篝火映照略顯紅豔的孫悟空的雙眼，迷茫地點了點頭。轉身又立刻抱住他，窩在他的懷裏盯着篝火“嗯，做噩夢了。”沒有你的夢都是噩夢。

孫悟空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我在。”

陸沉揉了揉被火光照的發酸的眼睛，想起來噩夢連聲叫道：“大聖爺，以後我不睡覺了，你也別把我送回白骨洞了，我怕、我怕被送回家。”

孫悟空手在他背後僵了僵：“嗯，我知道。”

兩個人靜靜地摟着，心髒緊貼着對方的，遵循着對方的跳動規律一下一下，撞擊着胸腔壁，仿佛随時都要撞出來一般。

天地都瞬間消失于無形之中，若心在一起，即使跨越時空他們也牽挂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