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親吻

夜半, 陸沉睡得迷迷糊糊隐約只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煙霧籠罩的小樹林, 朦朦胧胧白茫茫一片，一眼甚至看不清楚對面的景致。

雖然什麽都不懂，但陸沉本能知曉自己定然是中招了，連忙警惕地轉了一個圈環繞四周，做出防禦的姿态不敢随意走動。

大聖爺說過，不會随意離開自己左右。

他腳下, 或者身上一定有禁制，只要不亂動肯定不會出事的。

陸沉默默地蹲下，雙手抱住腿, 企圖驅趕心底的懼意。

周圍一片寂靜，甚至連蟲鳴鳥叫都沒有。

就在陸沉精神緊繃到甚至要斷裂的時候, 白骨精嬌媚的聲音從腦海裏傳來。

“陸沉，陸沉~”

陸沉猛地擡起臉, 面色凝重：“你在哪兒，有種出來！”

“出來？我出來你打得過我嗎，你敢讓孫悟空打我嗎？”

聽他如此嚣張的語氣, 陸沉就知道完蛋了！他什麽都知道！還抓住了他們的軟肋。

陸沉略靜下心，打算和他好好談談：“你來做什麽？”

“做什麽？你的任務沒完成我自然是來完成任務的。”

“不行！”陸沉脫口而出, 他不能讓白骨精完成任務，任務一旦完成, 他就直接脫離這個世界回去了。

白骨精的聲音也正經兩分：“這是上頭交給我的任務，你又如何不讓我完成，感情到時候受罰的不是你。”

若是他來強的, 陸沉還能讓大聖爺以別的方式教訓教訓他，可他若這樣說的話，好像确實是自己無理取鬧了，可大聖爺……

陸沉軟和了語氣：“就不能寬限幾天嗎，反正取經路上九九八十一難，到取經快結束的時候再敲你三棒子，哦哦哦，敲我三棒子不行嗎？”

“不行。”

陸沉甚至也已經用上了祈求的語氣，沒想到直接就被拒絕了，嘴巴微張半晌才反應過來問出聲：“為什麽啊？”

“閻王叫你三更死，小鬼豈能留你到五更？”白骨精嗤笑一聲。

好說歹說都不聽，陸沉也着急了：“那任務是你的，當初你為什麽又要拉我進來。”

白骨精嘻嘻笑：“上頭只關心任務，又不關心任務完成者，找臨時工這種事自然是可行的。”

“啧啧啧，只是沒想到我這個臨時工這麽不負責的！！”

陸沉氣急敗壞：“什麽臨時工，我就是被你拉來送死的，你這明顯也是違反了道義！”

白骨精笑得更歡快了：“你跟一個妖精說道義，實話跟你說吧，路上這些艱難險阻本就是用來磨砺唐僧的，原本不該關我們的事的，畢竟再膽大包天的妖精也不敢跟連上仙都不願得罪的大聖爺作對，可仙人不敢，這件事就只能剩下落在我們頭上了，誰讓我們無權無勢還打不過人家呢，你說說，既然我們都這麽委屈了，他們會不會給我們稍微開點綠燈呢，只不過綠燈是綠燈，要是開得多了，那豈不是變成綠色森林了？”

白骨精現代世界也去過，跟陸沉交流起來毫無障礙，幾句話也成功氣的陸沉幾乎要哭出來。

不過最後倒是還好心地說了一句：“你看你作為臨時工我也是付了報酬的，再說大聖爺神通廣大，也就是這段時間不得閑而已，等他取完西經之後自會相見。”

陸沉沒好氣地回：“你付什麽報酬了，沒經過我同意就把我拉到這邊來，我單方面聯系你還聯系不到，現在更是沒經過我同意就直接送走我，你說我作為一個人類還有沒有人權了。”

“呵呵呵，把你拉進來我可是付了大代價的，等你回去之後你再看看你的嗜睡之症就知道了。”

陸沉驚訝：“大聖爺都不知道的你竟然能治好。”

聲音裏都能聽處理白骨精的搔首弄姿：“大聖爺那是什麽，那叫厲害，我們這些小妖精沒有真本事自然是喜歡在小細節上扣扣撿撿，說不定什麽時候哪個小知識就救了我們的命呢。”

頓了頓，白骨精又說：“你在這個世界的時候，那個世界對你來說相當于是靜止的，如此算來，倒還是我虧了。白白拉你過來，現在任務還要我自己做。”他幽幽嘆了一口氣，“不過我還不敢動你，畢竟現在我只需要大聖爺敲我三棍子，要是動了你可不得一棍子就直接敲死了。”

陸沉抓到他話裏的重點，心下一喜眼珠子轉了轉，立即吹胡子瞪眼：“不會的，我一定不讓大聖爺敲你的。”

白骨精嘿嘿地笑了：“你這才叫不道德，我要是完不成工作到時候被罰可要去找誰呢？”

陸沉心虛，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雖說是祈求但還是帶着不願意放棄的點點強勢：“遲一點，就再遲一點……”

周圍忽然陰風四起，陸沉感覺冷風不斷地從脖子，腰間，腳踝等各個地方鑽進皮膚毛孔裏，細細密密的就像是冰針一般紮得他渾身疼，沒一會整個人都在顫抖了。

他牙關緊咬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在睡覺，只要醒來，只要醒來，大聖爺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不會有事的，大聖爺跟自己保證過的，會沒事的。

陸沉嘴裏低低呢喃着，嘴唇幾乎要抿成一條縫隙，他雙全緊攥，指甲幾乎要嵌進自己的掌心，可完全沒有絲毫感覺。

他一咬牙，正準備狠狠掐自己一把将自己掐醒，沒想到手腕處先抓上了一直冰冷又瘦骨嶙峋的手，心內一跳頓時喊了出來，帶着幾分凄厲又祈求：“白骨精，你別動我，我求你。”

陸沉第一反應就是白骨精要直接帶走自己，趕忙集中精神奮起抵抗，一個激靈猛地驚醒，沒想到竟然不是夢，原來自己真的被白骨精拽住了。

大聖爺不在身邊，腳邊正是白日所見到的安全圈，可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踏了出來。

陸沉奮力一甩，白骨精似乎沒想到他中途會醒，但由于陸沉修為過弱，完全沒有優勢，白骨精手一提帶着陸沉就要飛天而走。

還沒等陸沉叫出聲音，就看到遠處大聖爺提着金箍棒氣勢洶洶從天而降，嘴角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偏臉卻看到白骨精嘴角露出同樣的笑容，陸沉心下一沉，完蛋了。

他的最終目的本來就不是要帶走自己。

絕對不能讓大聖爺打到白骨精。

陸沉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在空中猛地拽住白骨精向後一抛，自己穩穩當當落在了孫悟空的金箍棒下。

“陸沉!”

陸沉聽到孫悟空急切的一聲吼，嘴裏噴出一口血：“大、大聖爺，別打他，三、三次了。”

白骨精卻絲毫不得閑，立即上手就要搶過已經身受重傷完全不得動彈的陸沉，被孫悟空直接一腳踹在地上。

陸沉落在孫悟空的懷裏，連忙抱住他：“別打了，金箍棒收回去，趕緊收回去。”千萬不能打。

還沒等孫悟空開口，白骨精已經滐滐滐地笑開了，因為氣息微弱笑完之後還不得不換了氣這才開口說話：“看在大聖留我一條命的份上，我就提前告訴你們吧。”

“陸沉是我的替身，打他和打我是完全一樣的效果，而且，三打白骨精又不一定是用金箍棒敲三下，大聖，你們還有半天的時間，我先走啦，千萬不要來找我了！”

“我也是臨危受命，迫不得已，大聖，看在我一介小妖精無權無勢，又沒傷天害理的份上，放過我吧。”

白骨精早有準備，話還沒說完，原地就升騰起一陣煙霧。

等到煙霧退散的時候，人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

陸沉抓着孫悟空的手猛地一個失力，指甲深深嵌進了他的胳膊，臉上露出沮喪的微笑：“就剩半天了啊，大聖爺。”

看着孫悟空仍舊嚴峻的一張臉，陸沉看了一眼應該是被做了手腳，現在還沒醒過來的其他幾個人，努力勾了勾嘴角，笑容苦澀：“大聖爺，還剩半天的時間呢，我們倆單獨呆一呆好嗎？”

孫悟空低頭看他半晌，抱着他直接一躍而起。

轉眼間周邊景物變幻，陸沉以為剛才的棒打胸口還有些疼，低咳了兩聲直接窩在孫悟空的懷裏：“這是哪兒啊？”

他結結實實挨了孫悟空一棒，雖然手下留情，但他法術低微，毫無防備力，此時虛弱地眼皮都睜不開了，就只能半靠在孫悟空的胸前有氣無力地耷拉着眼睛随便看了兩眼周圍的綠植。

孫悟空在一塊光滑的大岩石站定：“花果山。”

耳邊似乎真的傳來瀑布飛流直下的撞擊聲，陸沉眼睛一亮，瞬間又暗淡下來，但還不忘跟孫悟空開玩笑：“大聖爺真不道德，我現在壓根沒力氣觀賞啊，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再帶我來一趟，好不好？”

孫悟空抱着他在一座山頭的頂端坐下，看着腳下萬丈懸崖以及對面氣勢磅礴的流水，他抿了抿唇說：“這裏，是我們，以後的家。”

陸沉的力氣已經快要抓不住孫悟空的衣袖了，咳了兩聲眼看着孫悟空的前襟染上了血，他湊過去擋住不想讓對方發現，聲線淺淡但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好呀。”

他以為他會很傷心的，畢竟要跟大聖爺分別那麽長時間，可真正到該回去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有時候傷心是看不出來的。就像是隐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劃痕，明明存在，而且幾乎已經将心髒整個分裂開成兩半，但因主人強行将它們拼湊到一起也看不出原先的傷痕。

現在的他們倆都有意識地忽略了陸沉要走的事實，就好像陸沉只是睡一覺，睡醒來之後又能繼續跟着去取西經一樣。

終于，陸沉還是忍不住：“大聖爺，你別忘了我好不好，就當我只是在睡覺，睡一覺起來這次換你去找我好不好？”你千萬千萬不要忘了我。

他語氣誠懇又低下，仿佛懇求一般。

孫悟空略微低頭：“怎麽會忘了你？”

陸沉斂下眼底的情緒，因為自卑聲音都小了不少：“有趣的人千千萬，大聖爺難免會遇見。”

孫悟空頓了頓，忽然俯下身親了親他光潔飽滿的大額頭：“可既有趣又這麽傻，還一直陪着我，并且有佛緣的人只有你一個。”

溫熱的嘴唇早就已經離開，陸沉還是沒能反應過來，手舉在半空中怔楞半晌，完全不敢相信剛才大聖爺竟然親了自己。

這還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吻，自己還沒來得及察覺就已經結束了。

陸沉心裏又甜蜜，又懊悔，還有點心累。

為什麽不提前通知一下，或者為什麽不親的時間長一點，好歹讓自己多感受一下。

他半仰着臉，看孫悟空性感的下巴，看他抿成薄薄一條線的性感嘴唇。好想再親一下啊。陸沉深吸一口氣，磕磕絆絆地說道：“我、那、如果，再遇見這麽一個人，大聖爺也會喜歡他嗎？”

西天取經确切年份他不知道，但白骨精也說了，自己的世界過一秒兩秒一分兩分，這邊有可能早就已經成百上千年地過去了。

大聖爺難免不會遇見和自己相像，又願意陪伴他的一個人，越想越覺得心酸，陸沉不由得松開了孫悟空的手，改為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緊張又忐忑。

孫悟空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就像是炸開的煙花一般，震蕩地他整個腦子昏昏沉沉，絢爛的他眼前一片花火。

“可是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啊。”只有你。

模模糊糊間，陸沉使勁抓住他的手，又聽見孫悟空低聲耳語：“等我。”

陸沉想點頭，但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

他看不到自己的狀況，不能推斷出他是不是像電視中所說一樣身體逐漸透明，但他知道他抓着大聖爺的氣力正快速消失。

陸沉猛地拽住他的胳膊，用全身最後的氣力撐着向上一個弧度，在他嘴角輕點一下：“大聖爺，我等你。”

千萬、千萬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