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幸好只有我一個人……
周燦手裏捏着那份資料,已經文件裏夾着的死亡證明,薄薄的幾張紙卻有仿佛千斤重。
她知道,周護士肯定也設想過這種可能性,但也僅僅只是設想,如今手裏這疊紙就是一個切實的答案。
還是很不一樣的。
她猶豫着,到底應不應該告訴她?
說了,承受不住打擊,一下子過去了怎麽辦?
但是不說,就讓她這麽空空地等下去嗎?明知道是件沒有希望的事兒了。
想來想去,各種換位思考,怎麽都無法抉擇,說與不說從來沒有覺得這麽艱難過。
哎西!
最後,周燦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面對周護士,只能硬着頭皮拖上了秦烈。
她到醫院的時候,周護士剛剛洗刷完畢,她收拾的很妥帖。
一頭銀白短發梳的利落整齊,身上穿了一件酒紅色的錦絨旗袍,脖子上是一條純白的珍珠項鏈,右手無名指上是她那一枚素淨的銀戒指。
她很瘦,旗袍穿在身上感覺有些寬大,但是襯得她的臉色很好。
她看到周燦和秦烈來,然後拍拍床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們過來坐,一臉柔和的笑意。
“周,周護士,你今天好漂亮呀。”周燦由衷贊嘆,她很适合旗袍的那種感覺。
即便老了,尺碼不合适了,但是穿起來還是很有氣質。
“謝謝。”她收下了周燦的贊美,然後從身後拿出了張志遠的相框。
她拿在手裏,從相框邊上一直摩挲到了相片上面,眉眼額頭,唇鼻雙肩。
那只手滿是幹枯的褶皺,血管有些突出,歷經滄桑。
與張志遠年輕驕傲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燦捏着文件的手,緊了緊。
“周護士,您這是……”秦烈已經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但也不好問的太過直白。
周護士擡頭,眼睛裏滿是渾濁,但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光芒閃爍。
她攥着相框,一字一句的說道。
“丫頭,秦總監,要謝謝你們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她輕輕咳了一下,周燦剛要起身幫她順氣,被她擡手擋住。
“我自己有感覺,時日不多了,所以想拜托兩位一些事情。”
周燦的眼眶紅了,就連那份文件都忍不住往身後挪了過去,實在是……
“您別這麽說,醫,醫生說您身體很好的。”周燦這樣的謊話,大概除了自己誰都騙不過。
周護士釋然的笑了一下,就是那種跳出紅塵,看破生死的模樣。
“丫頭,不用安慰我。我這個年紀你覺得對生死還有什麽看不開的?我已經九十歲了。”
但是她越這樣輕飄飄的語氣,周燦心裏越是揪的慌,她九十歲了,如果不是一直等那一個人,會不會現在更幸福?
周護士擡手輕輕擦了一下眼角,繼續道。
“揮金如土和一貧如洗的日子我都經歷過了,這輩子沒什麽遺憾的。”
“唯獨,唯獨……”
這個唯獨不用說出來,另外的兩人也都懂得是什麽。
秦烈看着她,心裏有些不落忍。
“其實我們今天……”他話還沒說完周燦給截住。
“其實我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
周燦改變了主意,她害怕這樣一個消息成為壓垮周護士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這樣等着,念着,想着,好在總是有一個希望的。
如果告訴她這個希望落空了,她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後果,而這樣的後果是她不想看見的。
她瞪了一眼秦烈,語氣兇悍。
“聽人家說,就你話多。”
秦烈愣了愣,哭笑不得,是誰不敢說,硬拉着他來的啊……
周護士看看兩人,然後嘿嘿笑了,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
“你們兩個啊,真像我跟志遠年輕的時候。”
周燦臉上有些尴尬,秦烈面無表情。
周護士繼續道。
“我這個人孑然一身,也沒什麽牽挂,唯一的就是身後事。”她說着,從枕頭底下拿了個存折出來,“這是我這些年的一點積蓄,我想不太貴的地方應該夠了。”
說着把它遞到了周燦的手裏,周燦的手下意識的往後縮,還是被她拉了回來。
“丫頭,希望你能幫我把這張照片放在骨灰盒裏。”至少這樣,還是覺得兩個人是在一起的。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到了下面,總是要團聚的嘛。
周燦捏了捏手指,感覺存折在她手裏,都攥成了一團。
她這樣心心念的那個人,早就已經結婚成家,他沒有跟你一樣等一輩子。
他可能早就忘了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早就忘了曾經那個簡陋倉促的軍中婚禮。
七十年來,周護士就守着那幾封信裏的只言片語,等啊等啊。
可是只有她一個人這樣等!只有她自己!
周燦心底的情緒湧入胸腔,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恨張志遠,為什麽不早把話說清楚,讓周護士有個別的人生呢?
他結了婚,有了家庭,有了新的開始。
而周護士,到死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哦,和一張照片。
想到這裏,她越發不是滋味,忿忿不平,話也脫口而出。
“周護士,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他結婚成家了,并沒有念着你?”她知道這種問題非常殘忍,可是就這麽空落落的等就不讓人絕望了嘛?
周護士摩挲着照片的手指一頓,半晌她唇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長長的舒了口氣。
“那真是萬幸,他沒有像我一樣,傻等了七十年。”
周燦愣了,無法想象,無法理解。
“為什麽?為什麽只有你白白等了七十年,他卻成家生子,還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甚至沒有一句話。
她就不恨?不氣?沒有一點怨言嘛???
周護士像是考慮了許久,才得到一個答案,“也許是說不出口吧。”
她這句話說得很輕,秦烈卻因為這話,為之一震。
說不出口,就能耽誤一個人的一輩子嗎?太可恨了。
然後他猛然察覺,他自己居然也是因為一句說不出口,讓周燦過成了那樣子?
經過了這麽多年,秦烈他第一次真正感覺到。
原來突然的杳無音訊,無蹤無影,真的是罪大惡極。
周護士講照片放在了胸口,幹瘦的手指緊緊扣住了它,讷讷道。
“命運嗎還不就是這樣,總是無情的捉弄,讓我猝不及防,卻又要感激讓我遇見他。”
周護士的話像是喃喃的自語,然後便陷入了幾十年前的記憶中。
她的神情像個少女一般羞赧,充滿了無數的幻象和從前。
大概是在那個世界裏,張志遠跟她年少張揚,相依相愛,彼此立誓,誰都不會辜負。
周燦和秦烈沒有打擾,慢慢退出了病房,兩人到底也沒有忍心把那份文件拿出來。
周燦跨到走廊垃圾桶旁,把那份文件撕碎,扔了進去。
眼角的的淚總要沖破眼眶,然後潰不成軍。
她一忍再忍,出了醫院,進了秦烈的車裏,眼淚像壞了的水龍頭似的,吧嗒吧嗒的掉個不停。
她可以別過身子去,不讓自己出聲,不想讓秦烈看到。
秦烈的手指收攏成拳,就連安慰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她也經歷過等待,一樣那麽痛過……能怎麽安撫呢?
并且那個罪魁禍首,還是他。
周護士一個人在冷清的病房裏,久久沒有回神,面上的微笑好像已經刻進了她的臉上。
病床旁的床頭桌上有份文件,是一份拆遷協議。
窗戶沒有關,一陣風猛地吹進來,吹散了紙張,只剩下最後簽名的一頁。
簽名處,娟秀工整的簽着三個字,周蓉蓉。
周護士就那樣靜靜坐着,面目含笑,到最後一動不動。
眼角的一滴濁淚滑落,她的瞳孔漸漸失去了焦點,那雙握着照片的雙手卻始終沒有松開。
“幸好只有我一個人苦了一輩子。”
淩晨四點。
周燦收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周蓉蓉女士去世了。”
——
周護士的後事很簡單,火化之後一小捧骨灰裝在了盒子裏。
B市的墓地價格高昂,她存折上那點錢根本不可能夠。
她年老後,生活非常清貧,并沒有多少積蓄。
周燦自己貼錢找了一個靠山靠水的公墓,把她安放。
墓碑照片上,刻着端正的兩個名字。
周蓉蓉,張志遠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周燦想,這輩子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沒能長廂厮守,那麽走後就別再添什麽贅述了。
即便她再為周護士不值,但畢竟是她等了一輩子的那個人。
別人的事情,她這樣一個旁人又懂什麽呢?
陽光強烈,秦烈站在周燦的身後給她撐傘。
她今天一天沒有說話,就一件一件的操持着那些瑣事。
別人的痛苦,我們可能無法感同身受。
但是總能做一點什麽,讓自己心安。
周燦把一束鮮花放在墓前,最後擺好了水果和茶盅。
一切就緒,她慢慢起身,看着周護士的名字,默默的說了句。
“周護士,再見呀。”
就好像她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這只是一次短暫的離別。
而不是再也不見。
回去的路上,周燦接到了邵東寧的電話,他語氣有些彷徨失措。
“燦燦,我媽媽她去找過你?”
周燦嗯了一聲。
“不好意思,她最近才好點,我沒想到她會去,抱歉給你造成困擾。”邵東寧的以為以劉伶的性格,是不會主動去找周燦說什麽的。
周燦輕輕笑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的清晰道。
“東寧,阿姨沒有給我造成困擾,只是聊了聊天。”
她發現自己的心态竟然出奇的平和,對邵東寧,她以為再也不會是平靜的心情。
她想了想曾經那些事情,雖然只是幾個月前,但此時此刻都好像漸漸煙消雲散。
那些美好的,卻像是烙印一樣刻在了心底。
她挂了電話,感覺一身輕松。
秦烈看她一眼,淡淡的問了問。
“你不恨他了?”
周燦看向車窗外,馬路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
時間從來都不應該浪費在為難自己上面。
時過境遷,是愛是恨,是怨念還是嗔癡,就讓它們都過去吧。
“不了吧。”
令狐沖浪 說:
有一點點沉重,希望兩小只繼續努力,離上牆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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