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萬丈紅塵(5)

天越加冷了,恒越不喜歡晚上還做生意,所以等日落就早早關門。

長陵一個人坐在屋裏,稍稍伸出頭去,就能看見廚房內亮着的燈,和那個忙裏忙外的身影。按理恒越是北海裏錦衣玉食的三殿下,做飯的差事怎麽也輪不上他,可自來了人間第一日,他就攬下了這廚房裏的活。不單是攬下,長陵曾想過要幫忙,卻反倒讓恒越嫌棄他添亂——可嘗過了他的手藝,實在不得不說一句人間難得此美味。

長陵不禁想,恒越其實是很好很好一個人,于這天地間,難得這樣好的一個人。不怪人都說,越是平日裏好似什麽都不會在意的人,越是有一顆不死不休的心。他轉頭,窗臺前放了一面銅鏡,倒映着自己那張不喜不悲的臉。

這一天清晨,長陵剛推門就只覺一股冷風迎面吹來,真是到了臘月,大約再不過幾天就要下雪了吧。前一晚潑出去的水在院子裏都結上了薄薄一層冰,恒越慢悠悠捧着暖爐走出屋子,瞅了瞅長陵說,“掌櫃,這天這麽冷,索性不開鋪了吧。”

又說,“今日城西的梅園可熱鬧,一夜冷風吹得梅花開,正是賞梅的好時候,掌櫃不去看看?”

既是他要去,長陵自然是陪着的。時辰尚早,街上來往的都是商販走卒,大冬天裏呵着手跺腳,縮在屋檐下張羅今天的生意。兩個人買了肉包,不急不慢,邊吃邊往城西走,一路惹人注目。可不是,氣度非凡的人物,錦衣華服輕裘加身,怎麽看也像是宦官子弟,出行該是有人左右伺候、鞍前馬後才是。

長陵忍不住問,“怎麽非要穿這樣?”

恒越把閑置許久的折扇把玩在手,說道,“那梅園是處私人的置地,城西李大富商的園子,平日裏外人都是進不去的。三天前他特意放了話出來,說于今日廣邀城內才子于梅園作畫,附庸風雅——去那種有錢人的地方,穿的太寒酸随便,容易惹麻煩。”

到梅園時不料有不少人比他們更早些,李大富商大手筆,布了桌案與筆墨,園裏還有專人奉茶。恒越他們走在人群裏張望,園裏布置的精巧,一看就知是主人花了心思。梅花也開得正好,靜谧素雅,暗香浮動。

正要往裏頭走,就看園裏的奴仆把幾個衣着樸素的小哥擋在門外,幾句為難話就讓面子薄的讀書人紅了臉,扭頭就走。長陵見了,不由說了一句,“你還真料見了。”

“即便附庸風雅也有高低貴賤,本不過是梅花罷了,還要講究這賞花的人配不配進來看一眼。”恒越也念叨着,卻也不甚在意,“反正我們是來觀花,不管這些。”

碎石鋪的小路,亭臺回廊無一不雅致,因着是寒冬,別有一番清清冷冷的味道。恒越說,“這梅園論格調,與你無塵閣倒是差不多。”

長陵卻搖頭,“無塵閣怎麽比得過這裏四季輪換,一派生機。”

有機靈的奴仆忙迎上來,“看二位公子面生的很,衣着氣度卻與衆不同,既然是來賞梅的,不如趁着良辰美景留些墨寶,也不枉費來這一趟。”

恒越想也不想就應下了,卻又說,“我一貫是個不懂風雅的粗人,可沒有寫詩作畫的本事,不如掌櫃來試試?”

說着就推長陵走到了陳設的好好的案臺前,畫筆顏料一應俱全,正對的便是一株開得正豔的紅梅。想來主人對這園裏景致都了然于心,布置案臺的位置也恰到好處。恒越立在邊上,接了小厮遞來的熱茶暖着手,一面看長陵端正悉心的作畫。

啧啧,畫倒還是其次。

這雪白的輕裘一裹,倒更顯得這個人身形纖瘦,那晚抱在他手裏的時候才真是覺得他瘦,半點贅肉沒有的腰。這些天相處的平平靜靜,倒好似那晚的事從沒發生過,北海三殿下是什麽人?萬花叢中過,既然他不曾提起,自當照舊的過。奇的是,偶爾就這樣隔着距離靜靜看他,就有股心情按捺不住——是什麽呢?恒越扪心自問,不知。

待一盞茶涼,長陵就擱了筆。

恒越湊上去看,眼底景致盡在紙上,栩栩如生不說,何況他只用了這樣短的時間。

長陵問,“如何?”

恒越看了看,笑說,“少了些什麽。”

說着就往前上了兩步,一把攬過長陵的腰,胸口貼着後背不留一絲間隙。又牽着長陵的手去執筆,把着長陵的手蘸着白色的顏料一點點落在這畫上。

人聲喧嚣,天地寂靜。

長陵不說什麽,悄然隐去了兩人的身形。

不過須臾,畫上紅梅已覆上白色,石階曲徑素白一片。

有路過的人好奇圍觀,“這是誰留下的畫?畫的是好,可今日本無雪,不是畫蛇添足嗎?”

長陵讓人扣在懷裏,掙了兩下,正要說什麽,又讓恒越封了口。

頃刻間,大雪紛紛。

施法回了鋪子不過眨眼間的事,恒越一把抱起了長陵往自己的屋子裏去。其實論起情欲的事,他自問可謂得心應手,即便是衆人口中命無七情的長陵,讓他稍稍糾纏了一陣,兩個人也就只留一件裏衣在床上相對。

火盆燒得“畢剝”作響,恒越卻只覺得自己吻過長陵的那雙唇發着燙,說不出什麽緣由,只覺得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像燒了一場極旺盛的火,把他所有思緒情感都燒成了廢墟,半點沖動也沒殘存下來。一雙眼怔怔的看着長陵,好似非要将自己映入那雙淡然清澈的眸子裏,懵懵地拿長陵的手去碰自己的臉——微涼的指尖熨帖在唇上,說不出的感覺,仿佛魂魄都出了竅,他只留了一具軀殼罷了。

他突然如同一只兇狠的猛獸将長陵壓下,細細的啃咬在長陵精致凸起的鎖骨上。摩挲着衣衫,交纏的發絲,心口貼着心口——停在這個姿勢,恒越突然停下了。手指拂過長陵的發鬓、唇角、眼角、眉梢,繼而用小心翼翼到近乎虔誠的方式落下輕吻。

不曾有半點的逾越,僅不過是這樣隔着一層薄薄的衣衫交疊纏綿。

一夜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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