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心念執惘(4)
這天阿離一個人去山裏打獵,只留了紅裳和聞傾兩個人。
紅裳覺得奇怪,就問聞傾,“為什麽你不陪着阿離去?我一個人在屋裏也沒事的。”
聞傾卻為難地搖着頭,“也不是我不想去,只是莫名惹了些事,生怕讓人發現我的行蹤。所以平日裏,就是這屋子,我也是很少出的。”
紅裳想起了上一次在窺天鏡裏看到的情形,那時提着野兔回來的确實是阿離,聞傾則是留在這裏等她。起先她倒沒在意,這次更疑惑了,好似他們兩個隐居在這深山是為了避禍一般。
“要是你們有什麽難處,不妨與我說說,能幫得上的,我一定盡力。”紅裳始終是放心不下,一再試探,“真惹了什麽事,這樣躲着也不是辦法,總要解決的。我雖然沒什麽本事,認識的好些親戚朋友卻都有些能耐,不如說與我聽聽?”
聞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還是笑笑,“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必費心的。”說着,他拿木棍伸進了爐子裏扒拉了兩下,“紅薯應該烤好了,我拿出來看看。”
紅裳就看他拿棍子把之前裹了泥的紅薯扒出來,敲了兩下,她一時好奇就伸手去拿,還沒等他說一句“小心燙”就被熱氣灼得縮回了手。
聞傾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你看你……這麽着急做什麽,等等。”
他拿起一塊紅薯,等稍涼下來了點,才用手掰了一大半遞給紅裳,聞着就是香甜香甜的味道,“喏,嘗嘗。”
紅裳雙手捧着暖暖的紅薯,看着聞傾先是把掰開了的半塊紅薯放在了桌上,繼而把剩下烤好的兩個紅薯用餘灰覆上,這才拿了剛剛的紅薯咬了一口,“這樣放着,等阿離回來也還是熱的。”
紅裳情不自禁說,“你跟阿離感情真好。”
“那是因為我們只有彼此。從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只有阿離陪我,照顧我。要是沒有她,也就沒有我,大概這就是人們口中說的命裏注定吧。”聞傾撥弄着炭火,眼裏都是暖意,“她對我而言是最為親密的存在,所以我想,我和她會一輩子都在一起的。”
紅裳趴在膝蓋上,沒來由的問起,“一輩子,都呆在這個深山裏嗎?你有沒有想象過一種完全不一樣的一生?譬如,像神仙那樣法力無邊,想什麽就有什麽,或是執掌生殺大權,将其他人都踩在腳下?”
聞傾又笑了,“老實說,我還真的想過。也不能說是想過,有時候做夢,就夢見自己化身一條黑色巨龍馳騁在電閃雷鳴之間,仿佛是唯我獨尊的姿态。可真要我做那樣的人,恐怕我也是做不來的。就是洗衣、做菜這樣簡單的事也是阿離教會的我,我才沒那麽大的能耐。”
紅裳感慨,“是啊,你像現在這樣過一輩子,才是最好。”
“那你呢?”聞傾把沾了糖絲的手放在舌尖上舔了舔,“你丈夫不在了,你有想過要重新嫁人嗎?”
“想過啊!當然要嫁個相貌英俊,聰慧不凡,家財萬貫又知人冷暖的,等他回來的那一天,活活氣死他才好!”紅裳說着,還恨恨地咬牙,“讓他去殺人放火不顧後果,真當我會為他守一輩子活寡不成!”
聞傾先是讓她逗得哭笑不得,又難免為她可憐,“你還是念着他呢。”
“他真的不是個好人,罪該萬死。”紅裳不自覺放低了聲音,話裏都是疲憊,“當年成親的時候,就沒有一個人同意我嫁他,再三叮囑我與他劃清界限。是我一門心思往裏鑽,什麽話也聽不進去,只認他一個人。後來出了這樣大的事,我自己也知道他罪惡滔天,死也應該!是我眼瞎了耳聾了才喜歡上他這麽一個作惡多端的孽障,可我放不下,也是真心的放不下。”
紅裳盯着聞傾的側顏,聲音低得幾乎啞然,也不知是說給誰聽,“這麽些年,我一直在想,想他變成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洗滌掉所有罪孽,變得善良、溫和……如若真有這樣的一天,我當還能與他……”
淵塵曾說:縱我終将堕入無間,受烈火焚身,百鬼撕咬,刀剮油烹——百年複百年,我都會記得你是我的妻。
哄人的鬼話當她會信?
紅裳怔怔地看着聞傾瞳孔中她的倒影,埋着臉笑。
不記得才好,不認得才好,這一年轉眼即過,我将化成舊事蹉跎,你當與阿離此生相守。上天真是不公,你這樣無惡不作的混帳,幾番轉世竟還有造化成妖不說,更能得有阿離這樣的女子百年相守。不枉費,不枉費我百年來日夜虔心為你祈福,盼你生生世世平安無虞,再無憂慮。
輪回啊,真是個有趣的事。淵塵那樣的人,從心裏瞧不上滿天神佛,占着一方土地稱着妖王,就是到死也不知敬畏兩個字的意思,居然也能輪回轉世成聞傾這般的性子。能見一面,再無遺憾了。
到這,也時候走了。
“聞傾,打擾了你們這些天,我想,明日就……”
走字還未說出口,卻見阿離神色匆忙的推門進來了,左臂鮮血淋漓,驚得她急忙上去扶,“怎麽回事?”
聞傾拿手覆在阿離傷口,施着法為她止血,“是他追來了?”
阿離拉着聞傾就要走,“快,他們找的是你,我們快走!”
“可紅裳……”聞傾回頭看看,還在猶疑。
紅裳知道他們是仇家來了,可還沒理清頭緒,只說,“不用記挂我,可是你們說的這個人,到底什麽來頭?”
“河域的妖王,也不知是為什麽,說一定要将聞傾帶走,我們與他道行差太遠,就只能隐在深山裏。”阿離蹙着眉,嘆氣,“我知道你也是妖,可修行畢竟太淺,我們不想連累你。”
聞傾大吃了一驚,“紅裳也是妖?”
不過三兩天,阿離已經覺察她的不同,何其聰慧。
阿離不想再繼續耽擱,仍是執意拉着聞傾要走。
可聞傾當即竟不願意了,“不能走,即便他找的是我,也未必會放過紅裳。我與他無冤無仇,都能讓他逼迫到這個地步,不能讓紅裳冒險。”
阿離與紅裳四目相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紅裳手裏化出傳音石,正猶豫要不要向敖錦傳話,驀然想起了什麽,“你們說,他是河域妖王?”
聞傾點了點頭。
紅裳恍然了悟了什麽,這是故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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