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挨刀子的主角

前幾日，楚之懷又從學生公寓搬回了韓遠堯的公寓。兩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時光，或許說，更親密了一些。臨近畢業典禮的韓遠堯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楚之懷時常早上醒來時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後來才看到在書房睡了過去的韓遠堯。不過好在是年輕人，精力總是勝過一般人。

今天是韓氏召開董事會的日子。韓遠堯站在鏡子面前，搗鼓了半天，無論如何也打不好領帶。打領帶是韓遠堯最不擅長的事情之一。所以他才讨厭穿西裝。既拘謹又繁瑣。楚之懷進門的時候，韓遠堯正苦惱地看着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領帶。心想着乾脆不要帶了，就這麽去吧。

「怎麽了？」楚之懷走上前看到韓遠堯手中褶皺滿滿的領帶，然後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焦躁。

「沒事。」韓遠堯随手将領帶丢在了床上，「早上沒課嗎？」

「嗯，下午才開始。」楚之懷一邊說着，一邊将床上絲質的黑色領帶拿了起來，「不是要戴領帶嗎？」

「不帶了，太麻煩，弄不好。」韓遠堯瞥了一眼令他煩躁的領帶，對着鏡子整了整領子，「就這樣好了。」

「今天是董事會吧，那麽正式的場合，穿那麽随便。」

楚之懷念叨了一句，從抽屜裏拿出蒸汽熨鬥将甬起褶皺的領帶稍稍燙平。走到韓遠堯面前道，「頭低下來。」

韓遠堯楞了一下，緩緩低下頭。楚之懷翻起襯衫的領子，領帶繞過韓遠堯的脖子。彼此間地距離，進得可以感覺到呼吸的熱氣。領帶在楚之懷手中似乎變得非常聽話，有條不紊的熟練動作就像是習慣了常年替人打領帶而已。只是一瞬間，韓遠堯覺得心髒的位置有點悶悶的感覺。

失神的功夫，楚之懷已經打出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英國式領帶結法。這是曾經引起潮流的Windsor結。操作有些複雜，必須完全對稱才能打成功。似乎今天的運氣特別好，一次就成功了。

「怎麽了？」楚之懷見韓遠堯的眼波無動好似被定格了一般。

「好了？」韓遠堯回過神，低下頭看着胸前方才被自己弄得亂糟糟的領帶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漂亮的領結。果然，楚之懷似乎特別擅長這方面的事情。做飯也好，打領帶也好，「很漂亮。」

楚之懷看到牆壁上的時鐘指向八點半的方向，他記得韓遠堯說會議是9點開始。果不其然，韓遠堯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

「喂，顧青，你到了？嗯，好。我馬上下來，你和陳易等我一下。」

韓遠堯挂下電話，摟過楚之懷的腰，像以往一樣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個親吻。楚之懷發現，韓遠堯似乎特別喜歡将吻落在眉心。深深的暖意在眉心化開。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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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韓遠堯已經走出門時，楚之懷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只見楚之懷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朝他奔過去，然後緊緊抱住他。是誰說過，37度是最完美的人體溫度。楚之懷方才正在門口看着韓遠堯離去的身影時，突然湧上一股酸澀。身體比大腦最先做出反應，雙腿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

韓遠堯被楚之懷突如其來的動作有些吓到，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他拉開楚之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發現沒有受傷才放心了下來。

「怎麽回事？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原本吊在嗓子眼的緊張瞬間松懈了下來。

「遠堯，你還有我。」

「就算輸了也沒關系。」

楚之懷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足以讓韓遠堯聽得清清楚楚。

「嗯。我知道。」

☆ ☆ ☆ ☆ ☆ ☆ ☆ ☆ ☆ ☆ ☆ ☆ ☆ ☆ ☆ ☆ ☆ ☆ ☆ ☆ ☆ ☆ ☆韓遠堯走後，楚之懷整理了一下房間，也準備早點去學校圖書館找點資料，把剩下的學期論文寫完。剛準備出門，手機鈴聲就突兀地響了起來。閃動的屏幕，楚之懷眉宇微蹙，他想到忘記将電話裏面喬希恒的名字拉進黑名單。

鈴聲就像是催命一般，絲毫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或許是被叫得心煩了，楚之懷才接起電話。連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曾經那麽深愛的人，天天心心念念等待着那個人的電話，如今卻覺得恨不能将這個人從生命裏徹底删除。

「喂。」楚之懷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耐煩。

喬希恒聽出了其中的意味，「之懷。」

「有事嗎？沒事我挂了，我還要去學校。」哪怕是一分一秒似乎都不願意再聽到這個聲音。

「今天有空嗎？」喬希恒擡頭看着新聞電臺裏正播放着關於韓氏召開董事會的事情，看來今天又是一個盛大的日子。

「沒空。」楚之懷拒絕得立竿見影。

「是關於韓遠堯的事情，還要拒絕嗎？」喬希恒和以前一樣，善於握人七寸的地方，然後用力打下去，一次斃命。他比起喬楠，又好到哪裏去。只是喬楠比喬希恒深情。

「哪裏？」喬希恒有些發笑，什麽時候開始，楚之懷心裏面的名字已經變成韓遠堯了。

「我去接你。」

「不用，你告訴我地點，我自己過去就好。」

這個時間點咖啡廳的人寥寥無幾。放眼望去，碩大華麗的咖啡廳裏似乎只有楚之懷和喬希恒兩個人。喬希恒特地挑了靠窗的位置，楚之懷坐下來沒多久，天空就下起了毛毛細雨。玻璃窗上的雨珠順着邊緣緩緩落下，咖啡廳中央一襲白衣的少年坐在鋼琴邊，手指自由靈活地移動在鍵盤上，悠揚的音樂緩緩滑出。

熱氣騰騰的咖啡是冬日的英國必備的熱飲。楚之懷忘了一眼喬希恒替自己點好的咖啡，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卻沒有去動。喬希恒不太記得上一次見楚之懷是什麽時候了，現在的楚之懷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有生氣許多。

「說吧。」楚之懷沒打算跟喬希恒拖泥帶水，今天來見他也不過是因為韓遠堯的事情。

喬希恒抿了一口咖啡，擡頭的時候看到開着的電視裏正播放着韓遠堯挺拔的身姿和從容的笑容。看到韓遠堯胸前漂亮的領結時，喬希恒笑了一下，「領帶是你打的吧？」

順着喬希恒的視線，楚之懷轉過頭，看到韓遠堯俊逸的面容活躍在電視裏。韓遠堯被記者的話筒圍的水洩不通，身後是顧青和他沒見過的男人。聽韓遠堯提起過幾次，大概那個男人就是陳易吧。還以為是個老道的中年律師，想不到跟韓遠堯看起來差不多同歲。此刻的韓遠堯看起來就像是英姿飒爽的商業精英。

楚之懷看着韓遠堯似乎出了神，忘記了對面還坐着找他來的喬希恒。喬希恒眼中原本的笑意漸漸消失殆盡。

「我記得。那個領結你替我打過。」喬希恒的話像是故意刺激楚之懷回憶起兩人之間過往的歲月。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再打電話，楚之懷似乎連他的樣子都快想不起來了。

知道韓遠堯的身影消失在電視裏，楚之懷才轉過身，問道，「你說什麽？」

不是沒聽到，而是不想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

喬希恒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我說，我記得那個領帶你替我打過。」

「哦，是嗎？」楚之懷唇角微微上揚，想着他果然沒選錯，韓遠堯很适合那個領帶打法。

喬希恒注意到楚之懷臉上淡淡的笑意，但瞳孔裏倒映的卻不是他的身影。他微微捏緊桌下的拳頭，「你忘了，我也不擅長打領結。」

「喬希恒。」楚之懷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對面西裝筆挺的男人道，「那個領結，在你身上，我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兩人之間的氣氛因為楚之懷的一句話變得緊張起來。許久不見的楚之懷，似乎變得比以前更為鋒利。

「你今天找我來，是談論打領帶的嗎？」

楚之懷可以感覺到喬希恒被克制的怒氣。

「喬氏的目标是韓氏。」喬希恒看到楚之懷臉上原本沉着的臉色瞬間變得驚異，「我叔叔和韓氏合作的目的，是從根本将韓氏連根拔起，收購韓氏。」

楚之懷太清楚韓氏對韓遠堯的重要性。這不僅僅是一個公司那麽簡單。那是他外公和母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即使是一個破殼，韓遠堯也會不顧一切搶回來的吧。

「喬希恒，你太卑鄙了。」

「之懷，我不過是陳述一個事實。」喬希恒是一個商人。為什麽他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楚之懷，無非是想跟楚之懷做個交易。

「你告訴我，不就是為了跟我做交易嗎？」楚之懷那雙明亮的眼睛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怒氣。

「離開韓遠堯，我可以留一個空殼給他。」

「我不答應呢？」

「那就等着韓氏改姓喬吧。」喬氏對韓氏是勢在必得，要知道韓氏已經資金嚴重虧損，外人看到那個金碧輝煌的韓氏早就不複存在了。如果不是喬氏的資金緊急注入，韓氏恐怕撐不到季末。

「喬希恒，即使我答應了，你也不肯能放過韓氏吧？」

喬希恒怔了一下，一閃而過的局促沒有逃過楚之懷的眼睛。楚之懷眼裏閃爍着無法遏制的怒火，下一秒他就将喬希恒為他點好的咖啡潑到了純白的襯衫上。深咖色的咖啡漬迅速地在襯衫上蔓延開來。喬希恒看到楚之懷拿着咖啡杯的指尖正因怒氣而發顫，跟楚之懷認識那麽久，喬希恒從沒見過他那麽生氣。那副恨不得他永遠消失在世界上的樣子，讓原本那顆炙熱的心慢慢涼去。

「做夢。」

發抖的雙唇裏勉強吐出這兩個字。

「之懷，你在發抖。」

楚之懷猛地起身準備離開，卻不料因怒火攻心而身體搖搖欲墜。喬希恒快速地從對面沙發上站了起來，扶住楚之懷。楚之懷猛地拍開喬希恒搭上來的手，卻被喬希恒緊緊抓住，拉進懷裏。

☆ ☆ ☆ ☆ ☆ ☆ ☆ ☆ ☆ ☆ ☆ ☆ ☆ ☆ ☆ ☆ ☆ ☆ ☆ ☆ ☆ ☆ ☆董事會前所未有的順利，韓遠堯從韓氏出來以後，想給楚之懷打個電話，卻發現他的電話是處於關機狀态。

「沒打通？」顧青坐在一邊看着韓遠堯有些着急地撥着楚之懷的號碼。

「關機。」

「可能沒電了吧。過會兒再……」

正巧他們遇到一個紅綠燈停了下來。韓遠堯見顧青沒有後話，剛想問怎麽了。卻被顧青阻止道，「別轉頭！」

陳易聽到身後兩人傳來巨大的動靜。只見韓遠堯轉過頭，透過車窗看到咖啡廳裏楚之懷和喬希恒相擁的身影。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像是在接吻。天堂和地獄，不過只有一步之差。

張嘉佳說：要記住，在生活裏，挨刀子的永遠是主角，捅刀子的永遠是配角。

韓遠堯啞然失笑，他打開車門，不顧身後顧青的阻攔和身後陳易的吶喊沖了出去。一陣刺耳的急剎車，伴随着顧青歇斯揭底地驚叫，「遠堯！」

楚之懷推開喬希恒，猛地一拳揍了過去，不帶一絲猶豫。

昏迷前。韓遠堯想。或許他就是那個一直被捅刀的主角也說不定。鮮血從後腦勺蔓延開來，豔麗的顏色刺痛了顧青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