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眉心之吻
窗外的混亂引起了楚之懷的注意,只聽見站在窗口的兩個服務生碎碎細語道,「好像是有人被撞了。」
「天啊……都是血。」
被雨水打濕的窗戶裏倒映出熟悉的身影。楚之懷來不及的顧慮喬希恒就沖出了門外。陳易一把拉開已經失神的顧青道,「快點送醫院!」
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韓遠堯。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甚至來不及思考。陳易焦急的聲音拉回了顧青失神的思緒,手忙腳亂之間顧青看到不知何時已經從咖啡廳出來的楚之懷。說不上是憤怒還是失望,楚之懷剛要搭上韓遠堯的手,被他厲聲呵斥,「別碰他!」
楚之懷反射性地縮回手,他看到的是顧青眼裏深惡痛絕的冷意。顧青将受傷的韓遠堯抱進車內,血液的溫度溫暖了他冰涼的指尖。
「之懷,遠堯他欠你什麽?就算強暴的事情是他不對在先,你又何苦再跟糾纏在一起?」
「別說了,顧青。先送遠堯去醫院!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陳易發動車子,探出腦袋對着還站在車外的顧青吼道。
不顧顧青的冷眼相待,楚之懷坐上陳易的車子,明明已經害怕得在顫抖,但他還是捏緊拳頭,鎮定地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顧青沒有心思再跟楚之懷廢話。陳易連闖幾個紅燈将韓遠堯送到了醫院。護士們受驚地看着渾身是血的顧青抱着昏迷不醒的韓遠堯沖進醫院,「醫生!」
訓練有素的護士們立馬發現顧青懷裏失血過多的韓遠堯,随即推來了移動病床,其中一個女生對着另一民護士道,「馬上讓徐醫生過來一趟,就說有急診,需要手術。」
「好的。」
倉皇無措間。韓遠堯被送進手術室,緊接着正上方亮起紅燈。就像是警示着他們,生命的脆弱。
指甲掐進柔嫩的掌心,淡淡的血絲在中央化開,味蕾裏也彌漫着血腥的味道。楚之懷感覺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但是他卻發不出一個字音。淚水在顧青的雙眼裏打轉,血絲蔓延在眼白周圍。陳易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
難以抑制的憤怒,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顧青猛地轉過頭,陳易眼疾手快攔下向楚之懷疾步走去的他,「顧青,你做什麽!?」
「讓開。」顧青此刻的聲音聽起來冷靜得過分。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顧青,這裏是醫院,你別亂來。遠堯還在裏面,有什麽話等遠堯醒了再說!」陳易看了一眼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楚之懷,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只是呆呆地望着急診室一眨不眨。雖然他不清楚眼前這個氣場溫和的男人是誰,不過看剛才的大概,也能猜到這個人就是韓遠堯歸心似箭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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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之懷。」陳易緊緊抓住要沖出去的顧青,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犯渾,再怎麽樣,這個男人也是韓遠堯在乎的人,「你放了他吧。你不能給他希望,又把他推進絕望!你他媽的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有多難?!」
明明張嘴就可以解釋的誤會,但楚之懷第一次覺得原來解釋是那麽蒼白無力的東西。有些事情,就算解釋了也無法改變結局。
看到沉默不語的楚之懷,顧青自顧自地認為楚之懷是因為和喬希恒舊情複燃的事情東窗事發所以無可辯解。他憤怒的臉扭曲成暴怒的雄獅,溫文爾雅的臉上露出與面孔不符的兇狠。
「楚之懷,你他媽的是不是人!?」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遠堯哪點對不起你了?」
「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為了你連他一向最引以為傲的驕傲都不要了!」
「你的心是用石頭做的嗎?」
顧青聲嘶力竭的指責字字句句回蕩在寂靜的走廊裏。楚之懷依舊一言不發,蒼白的雙唇死死抿着。陳易看到楚之懷這份樣子,想着興許這裏是有什麽誤會。顧青現在整個人都處在暴怒邊緣,根本什麽話都聽不進去。要不是他攬着,顧青早把楚之懷揍趴下了。
「顧青,你先冷靜一下。這之間可能有誤會。現在不管怎麽争吵,也改變不了遠堯還躺在急診室裏的事實。有什麽事情,等遠堯好了再說。」
「陳易,你跟不懂!」顧青瞪了一眼局外人的陳易,「如果不是因為他,遠堯今天也不會出車禍!」
處在憤怒之中的人通常都是蠻不講理的。出於自身的職業,陳易面對任何事情都比常人來得冷靜。對於顧青将韓遠堯出車禍的事情全部歸罪在楚之懷身上,他覺得有些強詞奪理。
「顧青,遠堯出車禍是因為他在十字路口下車,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這場車禍是意外!」
「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他,遠堯會下車嗎?」
「如果從一開始,遠堯沒有遇見他。」
「那今天的韓遠堯就不會在裏面!」
顧青怒不可遏的咒罵聲在一個清冷的聲音裏戛然而止。急診室的紅燈暗下。
「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動完手術的醫生,一邊脫下口罩,一邊問道。
「我們是他朋友。」顧青和陳易異口同聲地沖到醫生面前問道,「他怎麽樣?」
「失血過多,不過還好送來的及時,沒什麽大礙。等麻醉過了,就會醒了。」
陳易和顧青聽了醫生的話,一瞬間都送了一口氣。楚之懷感覺這一瞬間好像是連靈魂都被抽走了。韓遠堯從手術室裏被推了出來,失血過多令他看起來失去了往日的生氣。楚之懷一路尾随着顧青和陳易走到了病房門口,打算進去時,卻被顧青攔了下來,「你沒資格見他。滾吧。」
顧青甚至懶得多看楚之懷一眼。陳易嘆了一口氣,在顧青進去以後,有些局促地說道。「你別怪顧青,他只是太緊張遠堯了。等他冷靜一點,就好了。」楚之懷看着房間裏顧青小心翼翼替韓遠堯蓋好被子,錐心刺骨的疼痛在心底紮根。原來,他在嫉妒顧青。
陳易多少也感覺出來了,對上楚之懷那雙無害的雙眸時,還是不忍地勸道,「你先回去吧,現在這樣,顧青也不會讓你見遠堯的。等他醒了,我們再通知你。」
楚之懷動了動唇。破碎的聲音終於從嘶啞的嗓子了沖破重重阻礙發了出來。
「我在這裏等。」
陳易微怔,從方才起就一言不發的楚之懷,此刻竟然開口說話了。他還以為楚之懷是被吓傻了。
「你在這裏等也沒用,遠堯還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這裏有我和顧青就夠了。」
「我在這裏等。」
楚之懷就像是沒有聽到陳易的勸阻一般,宛若複讀機一般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陳易搖搖頭,愛情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傷人的東西,能讓曾經最親密的人變得頭破血流。
病房的門被關上。楚之懷在陰冷的醫院走廊裏坐了一個晚上。無論多強的暖氣都暖不了他冰冷的心。他承認在見到從韓遠堯身體上流出的鮮血的剎那,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沉着冷靜全部化為了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一刻他發現,前所未有的害怕侵襲了他每一個脆弱的細胞。韓遠堯的名字就像是鋒利的刀刃滑過他的胸膛。看不見的傷口,疼得讓人撕心裂肺。
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震動的屏幕在夜幕下閃閃發亮。手機被手掌捏得發燙,就好像生怕錯過了手機上的任何一個字。
那是他今天出門前。發給楚之洛的短信。
『之洛,吻在眉心是什麽意思?』
『吻在眉心是無聲的告白。既有‘我愛你’的意思,也有‘我原諒你’的意思。這是蕭然告訴我的。』
為什麽韓遠堯每次吻他的時候那雙烏黑的瞳孔裏總是閃爍着暗淡的悲傷。為什麽韓遠堯每次都将親吻不偏不倚地落在眉心。
吻在眉心是無聲的告白。
我愛你,之懷。
韓遠堯對他的告白,沒有一天間隔。情到深處人孤獨。看起來那麽難過,眼神那麽落寞,是因為韓遠堯一直認為只有他一個人在愛。在這場愛情裏,韓遠堯做錯過,可是他對他的深情,已經遠遠超過了他所犯下的錯誤。
屏幕上的字變得模糊。
走廊的盡頭,如果有人經過,可以看到一個男人彎着背捂着胸口的樣子。
顧青醒來的時候,就聽到病房裏傳來争吵聲。昨晚不知不覺就坐在椅子上睡了過去,喉嚨的位置好像有點癢癢的,大概感冒了。他剛剛起身想看看裏面發生了什麽,病房的門猛地被打開。大病初醒的韓遠堯不顧顧青的阻攔執意要下床,楚之懷有些沒反應過來,就這麽和韓遠堯兩人倆倆對望。
陳易從裏面追了出來,連忙扶着韓遠堯道,「你要見的人就在這裏,可以了吧?有什麽話先躺回去再說。你才剛醒。」
顧青沒想到楚之懷真的會在這個冰冷的走廊裏坐一個晚上。韓遠堯注意到楚之懷眼角還挂着淚痕,一股心疼湧上心頭,把之前他跟喬希恒在咖啡廳相擁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他一把抓過楚之懷,就好似生怕他跑掉一般。
「遠堯,你抓着人家不放幹什麽。又跑不掉。」陳易突然覺得韓遠堯的舉動有些像幼稚園那些分不到糖的孩子一般幼稚。
韓遠堯也不知有沒有聽到陳易的話,抓着楚之懷的手并沒有松開。看着韓遠堯抓着自己的手腕,明明很用力,都能看到白皙的手腕上留下深紅色的印記,但楚之懷卻覺得很高興。
半拖半拉将韓遠堯弄回床上,顧青看着韓遠堯一副離了楚之懷就活不了的樣子就火大,「韓遠堯,你是不是沒長腦子?」
腦後的傷口牽動了韓遠堯的神經,他龇了一下牙,「嘶──」
「怎麽了?」楚之懷緊張地看着韓遠堯頭上包紮的傷口,「我去叫醫生過來。」
「不用,讓顧青他們去就好了。」韓遠堯還是抓着楚之懷的手,不肯松開。
顧青恨鐵不成鋼,瞪了一眼韓遠堯道,「随便你!我看你腦子也被撞壞了!」氣呼呼地就轉身離開了病房,陳易也跟着顧青走了出去。
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楚之懷和韓遠堯兩個人。韓遠堯握着楚之懷手腕的手依舊沒有松開。病房裏安靜得可以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楚之懷低下頭,掌心覆上韓遠堯的手背。
韓遠堯只是看着楚之懷。好像在等待什麽。
過了一會兒,楚之懷擡起頭,用不高卻異常堅定的聲音說道,「我沒有。」
「我不知道喬希恒會突然走上來。」
「他也被我打了。」
「所以。我真的沒有──」
「我相信你。」韓遠堯的聲音很淡,卻是不帶一絲懷疑,寬大的手掌撫過楚之懷圓潤的臉頰,「我相信你……」
韓遠堯放下了不可一世的驕傲,放下了心比天高的自尊,放下了張揚跋扈的個性,只是因為放不下楚之懷。眼前這個男人永遠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不知不覺間,他的生活裏的每個角落都刻上了韓遠堯的名字。
「你說過。」
「總有一天我會愛上你。」
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瞬間。
楚之懷起身,雙手輕輕觸碰韓遠堯的臉頰,親吻落在他的眉心。他看到韓遠堯烏黑的瞳孔劇烈的收縮。
「吻在眉心是無聲的告白。」
「我弟弟告訴我的。」
只是沒想到,韓遠堯這樣嚣張跋扈的男人,也會做那麽矯情的告白。他一直以為韓遠堯這樣的人,連我愛你都可以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楚之懷看到,韓遠堯麥色的肌膚上浮上和膚色不符的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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