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破釜沉舟

楚之懷睜開眼睛的時候,韓遠堯已經衣冠楚楚,正在費力地系着領帶。自從有了楚之懷之後,韓遠堯不曾為如何打出一個漂亮的領結而煩惱過。楚之懷扶着酸軟的腰,對着照鏡子的韓遠堯道,「過來吧,我給你系。」

韓遠堯将領帶交到楚之懷手中,略帶歉意地說道,「吵醒你了?」昨晚的失魂落魄已經在氣宇軒昂的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有些擔心的楚之懷,也就放下心來。

靈活的手指翻動着領帶,最終彙聚成一個漂亮的領結。韓遠堯輕笑着吻過楚之懷的臉龐,柔聲道,「謝謝你,之懷。」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轉,笑得明媚動人,「謝我什麽?」

「所有的一切。還有……」氣息溫婉動人,熟悉的氣息飄過臉頰,白皙的耳廓情不自禁的泛起微紅,「你選擇了我。」

轉瞬。韓遠堯笑得攝人心魂,一時間連楚之懷都變得有些像情窦初開的少年那般小鹿亂撞起來。

韓遠堯見楚之懷有些慌亂,也收起了逗他的心思。深深一吻落在眉心道,「我去公司了。」

楚之懷有些愣愣地點了點頭,好似還沒回過神。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碩大的房子裏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

☆ ☆ ☆ ☆ ☆ ☆ ☆ ☆ ☆ ☆ ☆ ☆ ☆ ☆ ☆ ☆ ☆ ☆ ☆ ☆ ☆ ☆ ☆靜谧的空間裏好似連流動的空氣都停頓了下來。顧青死死盯着手中顧懷東貪污公司钜額款項的證據,雙眼好似要将那白紙看出一個洞來。他知道顧懷東一直對韓遠堯不滿,那也僅僅只是一個長輩對晚輩行事作風的不滿,顧青一直都是那麽想的。

從小顧懷東就教育顧青做人必須剛正不阿。雖然長大以後,父子倆的關系因為韓遠堯而變得有些隔閡,但在顧青心裏,這位父親的威嚴依然屹立不倒。他沒辦法忘記,母親去世的那一晚,顧懷東抱着年幼的他一次又一次無聲的安慰,他也無法忘記多年來他們父子是如何相依為靠。一邊是父愛如山,另一邊是鐵證如山。

「顧青,我并不打算起訴顧叔叔。」

理由很簡單,顧青是他的兄弟。顧懷東對他來說雖然不是一個好人,但對顧青來說他是一個好父親。而且顧懷東也是顧青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但我希望你能勸說顧叔叔退出董事會。」

韓遠堯的要求并不過分。如果證據遞交,那麽等待顧懷東的後半輩子将是暗無天日的牢獄。孰輕孰重,顧青當然明白。

「我知道了。我會跟我父親談。」

對上韓遠堯那雙毫不躲閃的黑眸時,顧青心尖還是一顫,微微側過頭。韓遠堯拍了拍顧青的肩膀,語氣堅定不移,「顧青,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的感情都是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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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刻骨銘心的愛戀,卻不得不放棄的心情,韓遠堯又怎麽會懂。現如今韓遠堯那番寬慰他的話,在他眼裏卻成了施舍。

韓遠堯走出辦公室,顧青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

「老板,要動手嗎?韓氏的股東們幾乎把手裏的股份都抛售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顧青低頭看了那一眼手中的證據。頓了一下道,「動手吧。」

挂下電話後的顧青朝着顧懷東的辦公室走去。坐在門口的秘書見是顧青,便沒有彙報顧懷東,顧青直接推門而入,顧懷東慌慌張張地将什麽藏了起來。擡起頭來見來人是顧青,便沒好氣道,「怎麽那麽沒規矩,進來也沒敲門。」

顧青關上門,走到顧懷東面前,打量了一會兒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顧懷東被他看得一陣發毛,「有什麽事?」

「爸爸。」顧青輕聲道。

「不是說了在公司不要叫我爸爸。」顧懷東教訓道。

「退出董事會吧。」顧青擡起頭,眼眸微動,盡是不忍,「退出董事會,我養你。」

「你這混賬小子!今天一進來就莫名其妙的。現在又說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你到底想幹什麽?!」顧懷東被顧青奇怪的舉動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從顧青長大之後,他就越來越不了解這個兒子在想些什麽了。

「爸爸做過的事情,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有你這麽對你父親說話的嗎?!顧青,你這是要翻天了嗎?!」顧懷東氣急敗壞地吼道。顧青跟着韓遠堯混真是越混越回去了,早就說韓遠堯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會帶壞顧青。

顧青默不作聲地将韓遠堯交給他的證據放到顧懷東面前。

「這是什麽──」顧懷東原本只是想掃一眼就過去了,陡然間瞄上那個數據時,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臉色由紅轉黑,由黑轉白,「你是哪裏來這些東西的……」

「哪裏來的不重要。」顧青看着顧懷東一字一頓道,「爸爸,你真的那麽做了嗎?」

「貪污公款。你知不知道可以判幾年?」顧青眼裏無盡的失望顯而易見,連聲音裏都帶着不可抑制的激動,「再加上你貪污的數字──你可以做一輩子牢獄!」

「閉嘴!」顧懷東激動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明明你比那個不成器的韓遠堯更有資格繼承韓氏!」

「爸爸,你瘋了!?」顧青不可置信地看着顧懷東,他從來不曾知曉他的父親竟還有這樣的心思,「韓氏姓韓,不姓顧!韓氏是遠堯的東西!」

「可是韓遠堯是扶不起的劉阿鬥,他憑什麽?!我為韓氏辛辛苦苦拼搏了一輩子!」顧懷東的情緒波動劇烈,「韓遠堯他到底憑什麽?!」

「爸──!」顧青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韓爺爺對你不薄,你這麽做對得起他的在天之靈嗎?」

「韓氏有今天,我也是功不可沒,我不欠韓家的!」顧懷東的話簡直厚顏無恥到了極致。若不是當年韓老爺子的提拔,哪會有今時今日的顧懷東。

「爸,退出董事會吧,這樣你還能安享晚年。」顧青覺得已經跟如此偏執的顧懷東無話可說。

「不可能。」顧懷東拒絕得立竿見影道,「韓氏也有我畢生的心血,憑什麽要我離開我就離開?」

「即使是我把證據遞交給檢察院,你也不願意離開?」顧青擡起頭看着顧懷東,彷佛這是他第一次認清這個父親。

「你威脅我?」顧懷東經歷歲月的臉龐微微扭曲,黑眸裏也迸發了宛若利劍般的怒火,「你要把我親手送進監獄?好啊,好啊,我真是養了個好兒子!」

「爸爸!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要你退出董事會,遠堯就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

「就憑韓遠堯也有資格跟我談判?跟我玩,他還嫩了點!」顧懷東神色陰沉的說道,「顧青,你想清楚了,韓遠堯和我,你只能選一個。如果你選了他,那我就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

斬斷血緣的話說得陰狠狂妄。顧青感覺心在滴血,那是他一直奉若神祗般的父親,為何一夜之間會變得判若兩人。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會跟貪污二字扯上關系。

「給我滾出去。」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跟我我說話。」

或許是顧懷東太篤定,顧青是他養大的孩子,他怎麽會不了解。他是顧青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失去了他,那顧青就是生無所靠,這樣的結局顧青會接受嗎?

那日董事會後,韓氏股票依舊持續着慘跌的狀況。董事們紛紛收到奇怪的短信,大致意思就是警告他們,抛售手中的股票,否則他們手中僅剩的那些股票即将變成廢股。終於還是有人按耐不住,将剩下的殘枝剩葉抛售在股市,得到了微博的利益。見一人動手,其他董事紛紛效仿,與其等到沈駿想到辦法挽救一個破敗殘骸的韓氏,不如先保障自己的利益要緊。

沈駿一到辦公室,秘書就急急地跟上道,「沈總,一半以上的董事們已經将手中的股票都抛售了。一家叫做Vense的公司正以最低價收購韓氏股票,現在韓氏在市場上所剩的股票不足40%。」

「什麽?!」沈駿心一驚,猛然停下腳步,「不足百分之四十?」

「是的。」秘書有些慌張地說道,「我調查了一下那家公司,是近兩年剛剛擠進業內的新起之秀,不知道哪裏來那麽多資金不斷将韓氏股票買進。」

「通知會計部經理,調出韓氏所有的資金,務必将所有市場股份全部買回。」破釜沉舟也必須一搏。失去韓氏,那麽沈駿就是一無所有,那這些年他費盡心機到底是為了什麽?他不能輸在這裏。

秘書臉上泛着為難的神色,半天才支支吾吾道,「韓氏已經沒有任何備用資金可以收回市場股份了。」

「沒有備用資金?」沈駿眼神一寒,「我記得不久前喬氏剛剛打進韓氏的半個億呢?」

「那半個億早就被顧董事提走了,有您的簽字在上面,說是投資RUMAN電子。」

「胡說八道!我根本沒有簽字!」沈駿勃然大怒的咆哮幾乎讓玻璃窗都微微發顫。

受到驚吓的秘書更是連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是……确實,有、有您、您的簽字……」

「馬上叫顧懷東來我辦公室。」

「是、是……」

韓氏要變天了,職員們都是人心惶惶。坐在辦公室裏的韓遠堯看着韓氏股份一分一分被別家公司揣進口袋。坐入針氈,卻又無可奈何。那是外公所有的心血,這一刻他才明白無能為力有多麽可怕。如果從一開始,他就乖乖聽陸雨生的話,是不是結局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慘澹收場。

顧懷東站在沈駿門外深吸一口氣,和平時無恙地進去跟他打了聲招呼,「沈總。」

「顧懷東,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沈駿雙目赤紅,重重地将手中印有他筆記的文件甩到顧懷東身上,「喬氏打進韓氏的半個億,為什麽會平白無故進了一家叫做RUMAN的公司?」

絲毫沒有壞事破敗後的慌張,顧懷東冷靜地将散落一地的文件撿了起來,「沈總何必發那麽大火。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一條船?」沈駿從齒縫裏勉強吐出幾個字,然後失聲大笑道,「哈哈哈,顧懷東,你背後給我一刀,還好意思說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我不過是給自己留條後路而已,沈總也是過來人,何必大驚小怪。」顧懷東說得興意闌珊,好似整件事他不過是個局外人。

「顧懷東,我們當初合作的時候就說好了,我要韓氏。一個完整的韓氏。」

「你現在也可以。」顧懷東聲音裏暗藏笑意,「你這些年從韓氏挖走的資金,已經夠你買下一個韓氏了。動用那筆資金,再買下韓氏不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呢。」

「顧懷東!」沈駿怒目圓睜,「你現在算是準備全身而退嗎?你未免太天真了!」

「拿不出來了吧,沈總。」顧懷東将手中的文件輕輕放回桌案,笑得意味深長,「這麽多錢,都拿來埋住那個秘密了不是嗎?」

「買兇殺人,害死韓氏千金。」顧懷東的聲音不大,但卻足夠讓沈駿聽得一清二楚,「你說媒體會不會對這條消息很感興趣?」

「顧懷東,你威脅我?」沈駿歲月沉浮的臉上略微扭曲,但聲音裏夾雜的顫抖依舊無法逃過顧懷東的耳朵。

「不過是彼此彼此而已,哪裏是威脅。」顧懷東冷冷一笑,周身散發着冷意。

「顧懷東,挪用公司钜款,這個罪名你擔得起嗎?」

「沈駿,你先想着如何自保吧。」顧懷東輕輕一笑,頗為無所謂地笑道,「比起我的,你應該更關心在弄死我之前,有沒有能力保住你自己。」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關上,沈駿将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推到地上。一時間劈裏啪啦的散落文件聲和玻璃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聲音驚動了門外的工作人員。自從韓氏進入危機以來,他們這位總裁總是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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