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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愛，就是穿越荒原，豎起戰旗，轟擊鑼鼓，向全世界發起挑戰。——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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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黑色的重新停在明星藝校門口的公交站牌處。

駕駛座上的人凝視站牌上玻璃片下被保護得很好的五個大字——

“明星藝校站”

一年前，一年後，每一個字連塑料的邊緣都沒有變化。

這裏有屬于他們的不真實的邂逅。

……

“你誰啊？”他還記得她捧着書摔進了泥潭裏，擡起頭看見他的臉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問出這麽一句會讓全民笑到天亮的話。

“你哪個鄉下來的？居然連老子都不認識。”

“我認識老子，但是他老早就升仙了，你……？”她還認真思考了一下，“我怎麽不知道老子原來是綠色頭發的？”她指着他的頭發就是一陣爆笑。

當初自己被那個像瘋子一樣不要命的女的嘲笑他的頭發，于是他勾起笑容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驚痛的模樣卻又有些不忍——

“女人，你有種。你最好別後悔。”

……

之後他開始每天都去她上課、吃飯、回家的路上堵她，氣得她跺腳翻白眼，他甚至逼迫她上百度看自己的資料。當她看見自己真的是童靖陽的時候，臉上竟沒有過多吃驚的神色，那時候她只是學着自己常有的表情——輕蔑一笑，自信滿滿地說：“藝能天王怎麽了，我以後還是藝能天後呢！”

“就憑你？不去拍個十本八本的性感寫真你就做夢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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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她真的進演藝圈了。真的沒有辜負他當初手把手的栽培教導，說好的要成為和他一樣高成就的藝能天王，一起，君臨天下。

可他現在後悔當時自己的故意挑釁。

她不應該來到他所身處的世界的，他不再是從前那個童靖陽了，他已經沒有那個能力去保護她。

車裏的人彎腰趴在方向盤上，緊閉的雙眼和緊蹙的眉頭有脆弱的顫動。他彎腰趴在方向盤上，削瘦的蝴蝶骨将後背的襯衫頂起一塊小而鋒利的弧度，他身上凜冽的薄荷香充斥了整個車間。

他無法遏制地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心髒就像隐藏在樹縫間的一個被蠶絲緊緊包裹形成的厚重的繭，原本只是輕飄飄的幾絲飄落在上面，随後，越來越多，直到密不透風，所有的思念都被壓縮在一個密度大而體積小的空間裏，無聲占據了心髒這個擁擠的容器。

仿佛随時都會爆掉。他随時都無法再用理智控制感情。

本來以為，一年時間，即使不能解決掉所有的問題，也能讓時間淡化，忘了她。

卻沒想到，她竟然在那些時光裏，不知不覺地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了他身體裏的一部分。

她進駐到了他思想的深處，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心底那一份與生俱來的傥蕩，用無形而柔軟的枷鎖鎖住了他的靈魂，讓他永遠也無法脫離有她的世界。

都這樣了，還能怎麽辦？

——即使我變得不再是我。

即使我再也沒有那個能力去保護你。

——不想再逃避。不想再失去你。

現在、現在還來得及嗎……？

如果我願意放下，一切是不是能回到從前？

不管來不來的及，不管你是否已經愛上了別人，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你是我的。

“等我，一個月。

一個月後，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

我們結婚。

我愛你。方若绮。

并且。

你沒有拒絕的權力，你只能選擇接受或者被接受。”

童靖陽看着手機上顯示“短信發送成功”的字樣，臉上竟收斂了不羁浮現了從未有過的釋然和溫柔的笑意。

他舒出一口氣把頭靠在椅背上，緊皺的眉宇轉而出現柔和的光華。

從前他總是認為，那些什麽愛不愛的說出口惡心又肉麻，光是演個電視劇演個電影裝個深情的樣子都快把他惡心得連膽汁都吐出來。

但今天——

原來決定放下一切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是這樣的。

無法言喻的。

從內心深處一直翻騰到喉嚨想要吶喊出的開心。

******

王瑞恩在草坪上指揮工作人員設置燈光和一會拍攝的路線。我和席若雲坐在草坪微微凸起的小山丘上，她笑着和我說她對校園殘留的一點微小卻也美好的回憶。

我在她喜悅的臉上，仿佛看見了當年穿着規規矩矩的校服在教室裏朗朗讀書模樣的方若雲。

那時候，還沒有席若雲。

“華，我想去那邊走走。”席若雲起身，說。

“我陪你吧，還沒那麽快開拍。”

席若雲微笑點頭，朝不遠處的林蔭道走去。我邁步正想跟上去，卻看見古芊菁走到河岸邊支開了所有的工作人員，朝河邊走去——

剛才方若绮補完妝後一個人走去了河邊。

我想了想，本來不打算理會這兩人到底私底下的糾紛，但剛和席若雲走出不遠，便聽到河邊傳來重物落入水裏的聲音，我心裏莫名一緊，對席若雲說：“你先一個人去走走吧，我想起有事要找瑞恩，一會再去找你。”

我看着席若雲答應然後遠走的身影，才放下心疾步朝河邊走去。

古芊菁看見了我，歪嘴笑着從我肩旁擦過，冷冷地說：“黎華，你最好別多管閑事，否則就算你是天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聳聳肩，站在原地，等古芊菁走遠後才往前走去。

我是天王黎華，我能在演藝圈呼風喚雨，能成為電影票房和唱片銷售量的強心針，但我和各大電影和唱片公司仍然是唇亡齒寒的關系，他們需要我去開拓市場，我需要他們為我提供優良的劇本和曲譜，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他們不能得罪我，我也要尊重他們，大家的相見都選擇彼此心照不宣地禮讓三分。

古芊菁身為喬亞影業董事長千金，自然這套演藝圈的社交原則套在她的身上也适用。

……

流淌不息的河水裏濺起花白的水花，那個栗子色頭發的女孩在裏面沉沉浮浮，她揮動着手拍打水面，氣泡不斷地從她身體四周浮出，她看見了我，像是看見了能夠脫離海溝的一葉帆舟，想要我去拯救，想要我帶她離開那裏。

她艱難地把頭連浮出水面，斷斷續續地喊我的名字——

“黎華……救我……”

我幾乎是拔腿就要跳進河裏去救她起來。但身後卻傳來了繁亂密集的腳步聲，我回過頭去，是王瑞恩皺眉不安的模樣——

他才是那個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去保護方若绮的人。

我只不過是一葉帆舟，不敢去承受太多的重量。

我不是。

我不應該是。

我無意識到自己的手握成拳又松開。我朝王瑞恩一路奔跑過去，用最快的說話速度說：“方若绮落水了，你快點……”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王瑞恩驚愕和焦急的臉從我面前一閃而過，沒過多久，就看見王瑞恩縱身躍入水中而撞出的水花在空氣裏跳動，打濕了岸邊一大片的綠草。

當王瑞恩抱着已經失去意識的方若绮出現在草坪上的時候，我跑過去，看見方若绮的身體軟綿綿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她全身都透着冰冷的寒氣，嘴唇襯着慘白的膚色愈發顯得深紫。她身下的綠草被壓彎了腰，她的胸前連一絲微弱的起伏都沒有，平日柔順濃密的頭發現在像一塊濕淋淋的布一般披散在地上，毫無生氣。

像死了一樣。

廣闊的大草坪上吹過一陣微涼的風，刮在王瑞恩濕透的襯衫上，我看見身體素質一向良好的他也硬生地打了個寒顫，但他卻無暇理會，他的眼睛裏不斷席卷出擔心和焦慮，手往方若绮的心口處按下——

“若绮！若绮！！……方若绮！！”

他朝着躺在草地上失去了生氣的方若绮喊着，他喊得聲音之大，甚至吼破了喉嚨。

四周圍的工作人員開始不斷地圍過來，對落水的方若绮和一向處變不驚此時卻心急如焚的王導小聲議論着。王瑞恩也沒心情去制止他們的猜測，只是不斷地撥開圍過來的人群和重複着一句話——

“走開啊，她需要空氣！”

我站在他們的旁邊，看着不知道還是否能夠再次睜開眼睛的方若绮和不斷實施急救的王瑞恩，我為自己面對古芊菁強大的背景時給予的威脅而讓步感到了矛盾和疑惑。

利益對我來說永遠都是擺在第一位的，我的心裏有一把精準衡量利害的天秤。

但是。

如果我沒有理會古芊菁等她走遠後才發現落水的方若绮，如果我第一時間就将她救起，她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

也許我再也看不到那雙透徹的雙眸。

也許我再也聽不見她宛如天籁般的歌聲。

也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方若绮。

王瑞恩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的唇緊緊地貼上方若绮的。我看見那樣剛毅從容不迫的王瑞恩的臉上出現了恐懼——

是那種，面對死別時表現出來的永遠無法再與對方相見的恐懼。

王瑞恩經歷過與父母的生離死別，經歷過我不曾經歷過的孤獨，他雙親離開的時候他才剛上小學，那時候的我還在父母的懷抱裏依依呀呀地念着唐詩。

他對悲傷的概念比我的理解要深得多。因此他也比我更懂得珍惜感情，尤其是對于他極其珍視的人。

王瑞恩的天秤，永遠都偏向感性的一方。

“你……咳……是你啊……王大哥……”

方若绮猛地咳出一口水，她緩緩地睜開眼睛，陽光重新照進她的眼底，陽光映着水光在她全身綻放出耀眼而迷人的晶瑩。她凝視了好一會王瑞恩的臉，好像終于看清了他是誰，而後安然地重新閉上眼睛，疲累地倒在王瑞恩的懷抱裏。

王瑞恩抖了抖嘴唇，他的全身幾乎都在因為激動而顫抖，他不顧周圍是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将她深深地抱入懷中——

那次，是我和王瑞恩相識幾十年來，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

那麽炙熱，那麽震撼。

王瑞恩的愛很簡單，就是那種赤裸裸的，開門見山的，坦誠相待的，他上一秒說愛你，下一秒就恨不得舉刀子把心掏出來給你的愛。

滾燙得讓人難以捧住卻會感動得你鼻涕眼淚一起上。

他的愛總是那麽坦蕩，那麽真，從不保留不多思多慮。

以往無論是演戲還是他失去父母被遺放在孤兒院時，他從來都是吝啬于流淚。他覺得，流眼淚是一種懦弱而無知的行為。

我想，他愛方若绮也許超越了自己的生命。以至于毫不畏懼這裏的衆目睽睽和古芊菁掌控的權力。

……

倘若此時有人的注意力放在我的臉上，那麽他一定會發現，我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改變，打破了一如既往的虛浮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苦澀的笑。

只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