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禮物。——方若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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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記得手機多少次舉到耳邊又嘆氣放下,播出去不下數十通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傳來的永遠都是冰冷官方的女聲——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未能接通,請稍後再撥。

手機屏幕上“若绮”這兩個字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溫寧珊不安地坐在方若绮的房間裏,手抓緊了床單,額頭上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若绮已經有兩天沒有回過家了。

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

《戰栗天使》片場。

古芊菁和童靖陽相擁在燈光下。

數臺攝影機對焦,導演和工作人員一臉凝重的神色。

古芊菁閉起眼睛把嘴唇迎上去,童靖陽面無表情地撇開頭避過。像是避過了一把遞過來閃着華麗星光的匕首。

“CUT!”

岳行空望着屏幕上的那對男女嘆了口氣,臉皺得像一個泡糊了的燒餅,一揮手喊了停止,沒去斥責童靖陽不按劇本特立獨行的演出,也沒管古芊菁在童靖陽抛下自己後獨自站在背景前一陣青白的臉色,只是拿着卷起的劇本蹒跚地走到一旁。

他今年也五十歲了。為了能趕上電影上映檔期,《戰栗天使》的拍攝幾乎一天也沒有停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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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進去!我要去找古芊菁!放開我……!”片場門口傳來嘈雜的聲音,幾個保全用手攔住一個想往裏面闖的女生。

“粉絲到外面去等!閑雜人等不得進入片場!”

“哪來的瘋子,趕緊給我滾出去!”

“古芊菁——!”溫寧珊也沒管那幾個保全的惡言相對,沖着走去休息區的古芊菁就大喊。古芊菁厭惡地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又兇又狠,但當看見喊自己的人是溫寧珊後,竟轉而變為了詫異和玩味。

那種看着被自己玩弄于手掌之中的蝼蟻的喜悅之感。

古芊菁看了眼靠在窗邊正在神色淡然吸煙的童靖陽,然後對那幾個保全說:“放開她。”

溫寧珊掙脫開那幾個保全,沖到古芊菁的面前,低吼道:“你把若绮怎麽了!她兩天都沒有回過家!”

童靖陽往她們這邊淡淡地瞥了一眼。

古芊菁哼了一聲,“方若绮?哦,怎麽她沒告訴你麽?她拍戲拍病了,王瑞恩正照顧着呢,《明星志願》都因為她停拍兩天了,她多偉大啊。”古芊菁看着溫寧珊,同情地搖了搖頭,“你們不是好姐妹麽?怎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那些蒼白的話語,一瞬間化為了沾染毒液的針,刷刷地割破空氣,不偏不倚地刺中了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我們不是好姐妹麽?

怎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怎麽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

溫寧珊木着臉,身體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這種無從說起的感覺,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像是患了重病,像是得了絕症,看不到一縷希望。

她淡淡地說了句:“打擾了。”然後轉身離開了片場。

童靖陽彈指将吸盡的煙頭扔出了窗外,走進休息室裏,“哐當”一聲把門摔上。

說不清現在是什麽心情。

是悲憤、是憤怒、是失落、是傷心、還是被欺瞞時那種無助和蒼白的感覺。

好像在背後有一雙無形有力的手,抓着你的肩膀狠狠一甩,将你甩去了外太空,四周圍一片寂靜和黑暗交加,讓你從此與世隔絕,什麽也無法得知。

行屍走肉般地朝前邁出步子,也不知道該走去哪裏。

身後傳來古芊菁的一聲嗤笑。

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從內衣濕到內褲,頭發糊在臉上,身上“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着水。

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你——笑你無知,笑你愚昧。

你傻啊。

你是傻子麽。

不告訴你還有別的原因嗎?

所謂的好姐妹,也就是患難與共,實際上卻是貌合神離。

現在人家多了不起啊,勾搭上了導演,一炮而紅那不是遲早的事麽?

還要你這個實力平平又沒背景的好姐妹做什麽?

溫寧珊走出片場的時候,迎面砸來一團花絮,伸手,接住,裏面包裹着幾顆橢圓的種子。

外面是逼近四月的和煦的陽光。溫柔得讓人倍感悲傷。

揚手把它們揮在空氣裏,然後繼續往前走去。

那些黑色的種子随風飄揚着,一些落在了土地裏,一些落在了荒山裏,還有一些落在了心上。

它們伴随着風吹雨打,日光曝曬,仍舊安靜地躺在那裏。

總有一天,它們的嫩芽會在一個靜谧無人的時刻刺破外殼,朝空氣裏伸展出一顆小小的黑色的花苞,然後迅速而茁壯地成長起來,讓全世界都滿布了這樣的黑色的花朵。

遮天蔽日。

仿佛是上帝賜予的禮物。

它們有一個名字——

叫做妒恨。

******

又在醫務室裏打擾了楊姨一晚,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黎華最後看似無意說出的那句“方若绮,你該不會是想要利用你的王大哥吧?”

楊姨早就下了班回家去了,醫務室裏就我一個是具有生命力的物體。

黑暗在我的四周蔓延,“嗡嗡嗡”的耳鳴聲無休無止地在我耳膜上跳動,我拉着滿是消毒水味道的被子靠在也同樣滿是消毒水味道的枕頭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我不想承認。

我不想被人那麽清楚地說穿我有一瞬間的念頭是想利用王瑞恩為我的屈辱報複。

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自私、不是覺得自己的想法肮髒,因為這是人之常情,遇到強大的人就會下意識去依賴,會覺得他能保護你。我只是覺得,我玷污了王瑞恩那樣誠摯的感情。我覺得我髒。從內到外都髒。

他大概不會察覺到,那時候的我,其實是想依靠他替我反擊古芊菁吧。

不知道黎華會不會告訴他?

其實,告訴他,也好。

讓他早些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早些厭惡自己,早些遠離自己。只有這樣,我才能消除我對他的依賴。

即使,以後的世界又會重新歸于孤單和冰冷,變得毫無溫度。

說到底還是舍不得王瑞恩帶來的那份溫暖。

心裏郁結成麻。

我煩躁地從床上坐起身來,按亮了臺燈,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按了幾下按鍵,發現手機屏幕還是一片漆黑毫無反應,才想起這可憐的手機和我同樣慘遭掉落河水的命運。

古芊菁在我身上留下的每一道傷口都在泛着微弱而真切的痛楚。

她推我下水時臉上表現出來的那種扭曲了容貌的恨意,不斷地浮現在我的面前,像夢魇,像惡魔,讓我無法忘懷。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幾道被古芊菁用指甲刮出來的血痕,傷口有些深、有些淺,有些結了痂,有些只是結了薄薄的一層膜擋住了外流的血液。

我多像一個呆在監牢裏全身傷痕累累等待着不知何時會被判下死刑的犯人。

而這個監牢的創造者和劊子手,都是古芊菁。

……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楊姨已經回到了醫務室換了白袍子準備上班,看她把自己手中那本老式日歷往後翻了一頁,才發現今天已經是3月25日,明天便是王瑞恩的生日。

他救了我那麽多次,好歹我也要準備份禮物。

不過想想黎華昨天對我表現出來的冷淡和輕蔑,他大概不會想見到我吧。而且上次他邀請我去王瑞恩生日會的事,說不定也只是随口一提,其實我也何必當真。

還是……不去了吧?

“醒了啊?”

楊姨“嘩”的一聲把窗簾拉開,陽光奪目地照進來,幹淨的玻璃窗上映出我憔悴不堪的模樣——身上的病人服歪歪扭扭地挂着,頭發瘋狂地聳立在額後,昨晚胡思亂想造成的強大的熊貓眼——活脫一個剛剛從青山放出來的精神病患者。她轉過身看着我,皺了皺眉,一臉媽媽準備教訓女兒的模樣,“一看就知道你的睡相糟透了,剛才我在外面碰到王導演,他一會就進來了,你還不快點起床收拾收拾你自己!看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吓到人家了怎麽辦?!”

“是是是。”我邊打着哈欠邊魂不守舍地翻身起床,還在糾結王瑞恩的生日會究竟該怎麽辦。

他的生日會一定有很多演藝圈的當紅藝人去吧,指不定還有什麽商業名流之類,肯定都是隆重出席,盛裝打扮,再看看我自己——總不能穿個牛仔褲去丢王瑞恩的臉吧。

何況我也送不起什麽名貴的禮物。

去了也是丢人現眼。

“小姑娘。”楊姨突然走到我身後,趁我彎腰穿鞋的時候一巴掌拍我屁股上,要多邪惡有多邪惡。我擡起頭瞪她一眼,尖叫道:“色楊姨!”楊姨只是嘿嘿一笑,說:“诶,明天王導演生日啊,你怎麽看?”

我心裏一亂,差點沒把左腳的鞋套到右腳上,把拖鞋放進衣櫃裏。我驚異地看向楊姨,她一臉純真無害的表情,真讓我懷疑她今年到底幾歲了……如果不是楊姨胸口上那個牌子寫着她是護士,我還真以為她是個心理醫生什麽的,居然哪方面也不說專門扯到王瑞恩生日這事上,這不是強行要我面對麽!

我感覺我就像個被打了一棍的犯人,罪惡感作祟,想認罪又不敢認,支支吾吾的,“……什麽怎麽看,他生日跟我有什麽關系。”

楊姨又一巴掌拍我屁股上,怪嗔道:“還裝蒜!那天王導演把你抱來的時候急得像沒吃到香蕉的猴子一樣,誰還看不出他那點心思啊。不過說來也奇怪啊,你說王瑞恩出道近十年也沒跟什麽女藝人傳過緋聞,怎麽偏偏看上你這黃毛丫頭……”楊姨繃着一張臉像在思考着什麽高深問題一樣看着我,估計如果她此刻手上又把手術刀,她就會把我放倒在床上開膛破肚地研究我的結構是否與常人異同。

王瑞恩把我抱進醫務室時他是不是像只沒吃到香蕉的猴子一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楊姨現在猥瑣的表情像調戲不到良家婦女的怪大叔——很明顯的,王瑞恩就是那個純潔的良家婦女。

“楊姨你誤會了,王大哥是個很盡責的導演,他救我只是因為我是他劇組裏的演員,換了是別人我相信他也一定會這麽做的。”我說。

楊姨扁嘴搖搖頭,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救你那是沒什麽,換了是我也會救你——前提我得會游泳……但王導演把你抱過來之後就守在這不肯走這怎麽說?我就不信你丫的一點都沒看出來?嗯?”

我心裏有種古怪的情感在慢慢升騰,說不清是開心還是別的,就是一下子填滿了心房,充得實實的。就像一個已經被無良買主抽去了香腸的面包,在一個悄無聲息的時刻裏,被一個好心人又塞回了新的一根。

塞得滿滿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楊姨這種古靈精怪的話,于是手忙腳亂地把病服換下來,然後拿起床頭櫃上那只悲劇了的手機就往外趕,“楊姨,我趕着回劇組了啊,再見!”

“诶……!你!我不是說了王導演在外面嘛!”楊姨還沒來得及伸手拉住我,我已經打開了門,眼前的視線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然後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王瑞恩的胸口上,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像是在門口呆了很久的樣子。王瑞恩看見我時臉上染上了兩抹淡淡的紅暈,他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眼神亂飄,有點不自然地說:“嗯……若绮……那個我……”

“王導演!”楊姨捂住胸口一聲怪叫,缺氧般地筆直筆直地倒在了床上。

我和王瑞恩杵在門口變成了兩根立正站好的甘蔗。我看向他,他的目光少有的沒落在我的眼睛上,反而有些飄忽,由于慣性我剛才一下子沒站住腳整個人都撲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今天只穿着簡單的白襯衫,胸口處随意地打開兩顆扣子,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撲鼻而來,而且我只要目光平視就能看見他那結實漂亮的胸肌,他的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不像現在演藝圈裏的那些奶油小生。

他如果不是個名演員,別人看見他也會以為他是健美先生什麽的。

我紅着臉低下頭去,“王大哥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去看他的胸肌的!(……)

這只是身高的問題,真的,相信我……

我看見王瑞恩深呼吸了一口氣,胸圍明顯大了一圈(……),精壯的胸膛仿佛快要撐爆襯衫的第三顆扣子——然後我又聽到楊姨在身後“噢~”了一聲暈死了過去,由于楊姨的呻吟聲和王瑞恩深呼吸的時間太過配合,弄得我和王瑞恩之間的氣氛愈加的尴尬。

王瑞恩用特別害羞特別細微的聲音說:“那個若绮……我剛才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

我、楊姨:“……”

王瑞恩的聲音變得更小了,“額……其實……我救你和一晚沒走是因為……”

“我明白的。”我笑了笑,打斷了王瑞恩的話。

王瑞恩愣住了,“你明白?”

“嗯,我明白。”

不過是一個導演關心演員,充其量他是在盡大哥的責任。

難道我會這麽癡人說夢地認為王瑞恩喜歡自己麽?別說別人了,光是我自己也會把自己笑死。

“哦……那就好。”王瑞恩突然笑了起來,整齊而潔白的牙齒在唇瓣下裸露出來,他一直放在身後的手拿着一個禮盒遞到我面前,“給你的。”

我低頭凝視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外表的包裝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我疑惑地接過,問:“這是什麽?”

“一臺手機。”王瑞恩說。

我把盒子打開來,裏面安靜地躺着一臺白色的手機,是市面上的最新款,王瑞恩有一臺黑色的。我把盒子重新蓋好,推到王瑞恩面前,“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王瑞恩皺眉,又像是那時候我拒絕叫他“王大哥”時的表情,他把盒子推到我懷裏,命令式地說:“什麽貴不貴重的,也就一臺手機而已。你原本的手機進了水,要拿去修也要一段時間,先用着這個吧。”

“好吧。”我也沒再拒絕,自己的手機确實是暫時不能用了。我把那臺舊的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想把電話卡拿出來換到新手機上,卻被王瑞恩制止,“我幫你買了電話卡了,”王瑞恩笑着晃了晃自己手中那臺和我同款不同顏色的手機,“和我的手機號差一個數字,是雙胞胎號。”

我拿着手機怔在原地。

直到現在為止,我對“雙胞胎”這個名詞的理解還僅僅是停留在“兩個胎兒由一個受精卵發育而成”這種生物學的說法上。

至于那些學生時代情侶們所戴的情侶戒指、手鏈、項鏈等等也被俗稱為“雙胞胎”我覺得十分陌生。

即使是以前,我和童靖陽也從來沒幹過這種事。

其實很顯而易見的,我和他的相處模式根本就不可能與普通情侶相似。想象一下,如果童靖陽哪天拿着一對戒指出現在我面前,溫柔地跟我交換對戒,然後一口一個親愛的、寶貝、老婆之類,估計他不瘋,我也得瘋。

那些情侶之間該幹的事——拍大頭貼啊,在大街上打情罵俏啊,情歌對唱什麽的,全都被童靖陽以一句“惡心死啦!”反彈回來。

久而久之我被同化了,導致我看見情侶在街上親親我我也覺得有點惡心——雖然那是被大衆俗稱的妒忌。

妒忌為什麽他們有那麽幸福的時刻,而我什麽也沒有。

原本以為這種“雙胞胎”的詞語絕不會在我的生命中出現。

而居然是在今天,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并非男女朋友關系的男人,讓我第一次體驗到了“雙胞胎”這個詞所帶來的震撼。

我沒有覺得惡心,只覺得很開心。

莫名其妙的開心,想要像一只螃蟹一樣原地手舞足蹈。像餓死鬼突然被天上掉下來的燒餅砸中了的喜悅。

我看着王瑞恩的臉,他說出這句話時萬分的鎮定,并不像是知道“雙胞胎”這個詞的含義——大概只是我想多了吧。

只是自己想多了。

“對了,王大哥,明天……”我正想開口問明天他的生日派對我能不能不去,但手裏拿着王瑞恩送的手機又根本開不了口,他的生日快到了,我都還沒準備好禮物,他卻送了自己一份大禮,我此時提出不去的要求,那不是潑王瑞恩冷水麽。

“嗯,明天?”王瑞恩一臉期待。

“……明天祝你生日快樂。”我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說。

王瑞恩揉了揉我的頭發,“這話等着明天再說吧,我先走了,要回片場處理些事,你一個人回去小心點。”

“嗯。”

******

離開醫務室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掏出口袋裏的那臺新的手機,無意間碰到按鍵“1”卻發現快捷鍵已經被設為王瑞恩的手機號碼。

果真是雙胞胎號碼。

我笑了笑,把手機重新放回褲袋裏。

我在明星藝校裏那段已經走過不下數百次的林蔭道上緩慢地走着,還沒有到夏天,所以空氣裏也沒有響亮的蟬鳴,一切寂靜而美好。頭頂上是渾厚潔白的雲朵在漂浮,身旁偶爾路過幾個捧着書本歡笑走過的學生,她們穿着學校的禮服,臉上洋溢着青春的笑靥。

突然發現,自己距離那些不熟悉的世界靠近了一些。

開心與不開心,竟然可以只因為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王瑞恩的笑,像是可以撫平你身上所有的傷口,讓你煥然重生。

從某方面來講,他是比華佗還要好的大夫。畢竟,華佗在世,也治療不了精神上的創傷。

“方若绮。”

前面路口處橫着停下了一輛跑車,是風騷的亮紅色,車的主人的頭發也是紅色的,他戴着巨大的黑色的墨鏡,遮去了自己三分之二的臉,完全的巨星氣派。

不對,他本來就是巨星。

“黎華?”

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此時是在看我還是在看我身上的哪一部分。或許他根本懶得看我,在叫了我一聲後就閉目養神。

他從自己的副駕駛座上拿起一個長方形的禮盒,漫不經心地遞到我面前,“給你的。”

我差點沒一下子受不住刺激去撞兩下樹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王瑞恩剛才也遞過來一個小禮盒,裏面裝着的是一臺手機。

而現在黎華又遞過來一個禮盒,而且這個大小……該不會是炸彈吧?!

……還是說是給我的骨灰盒?

我不敢忤逆他黎天王的意思,咽了口唾沫接了過來,聽他用沒用起伏的音調說,“不打開看看?”

我拿着禮盒的手哆嗦了一下。

……你是想當場炸死我還是想和我同歸于盡啊?

不過想想他的命似乎比我的值錢得多,何況以黎華的能耐,想殺了我還不簡單,随便給個錢買個兇就能把我脖子抹了然後淋上濃硫酸丢到幾百公裏外的玉米地裏當肥料去。

于是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打開了盒子——

是定時炸彈?

是手槍?

是鶴頂紅?

是白绫?

……

我真怕打開以後黎華突然間把鼻梁上的墨鏡取下來,露出一張容嬷嬷的臉,說,識相的你就趕緊死了吧。

但是——

我幻想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禮盒裏居然是一件淡藍色的抹胸小禮裙。

我拿着禮盒再次石化當場,不可置信地看着黎華那張百年不變精致得像個假人的臉。他的頭發是柔亮的色澤皮膚好得簡直不像話,他一只手放在車門的邊框上,修長的手指不知道是因為不耐煩還是太無聊而有節奏地敲着。他的一切,都完美至極。

唯獨埋藏在那張表皮下的內心讓人難以捉摸。

“它會适合你的。明天晚上的派對,穿這個去。”黎華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盤上,唇邊還是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如果尺寸不對可以去換,”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我被寬大的襯衫遮掩住的平板身材,又說:“不過,我的眼光一向很準。”而後,黎華開着他的車揚長而去,留下一堆被氣流卷起的樹葉和蕭索的背景,映襯着我呆在原地特別二逼的臉。

……我倒真希望剛剛拆開來看到的是一瓶鶴頂紅,喝了兩腿一蹬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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