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楔子(二)
那是立夏前,最冷的那一天。
逃荒的難民越來越多,從最開始的幾千人向南一路壯大,人人臉色蠟黃,消瘦的只剩一副皮包骨頭,只知道僵硬的向前挪動腳步,空洞的眼窩裏眼球深深凹陷,靈魂好比鬼火一般亮亮滅滅,所過之處均如蝗蟲過境一般,草根老鼠自不必說,地皮都被刮了不止三尺。
“求求你們,求求大家,誰能舍下一點樹皮草根,一點點就夠了……求求大家了,我孫子眼看就活不成了。”六旬老人衣衫褴褛的跪在路旁,消瘦的肋骨露出身上麻布的外面,核桃一般的臉孔緊皺着,求生的欲望已經全然消失,只知道以頭搶地微弱的呼救,幹枯如雞爪一般的手掌死死地抱着懷中臉色青紫、眼簾緊閉,也不知是否還有呼吸,瘦的如同貓仔一般的小童。
路過的人群大多視而不見,麻木不仁的走着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的逃亡之路。少數逃亡時間尚短的下意識摸了摸貼着肉藏着的最後一口糧食,在慶幸自己不用立刻面對活活餓死的慘狀之餘,頗為難受的別過頭去不願在看。
還有極少數在逃荒中依然活得兩眼有神、孔武有力的大漢,則在人群中交流了一個饑渴的目光,狠毒的望着老人懷中似乎還未死透的孩子,喉頭聳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在他們眼裏,那早已經不是什麽孩子,而是能讓他們略略飽腹的食糧。
有逃難的官兵大人趕了上來,死命的抽着胯下似乎下一秒就要斷氣的老馬,退了光澤的馬鞭劈頭蓋臉的抽在前方擋路的人群身上,吆喝畜生一般疾聲大罵:“都給老爺滾開,擋了老爺的路,要你們祖宗八代都掘墳鞭屍!”
能吃牲畜,怎麽都比吃人好。
一向錦衣玉食的官兵大人即使在逃難的時候仍不懂這個道理,依舊保持着以往的嚣張和高調,卻在下一瞬間就淹沒在了逃難的人流中,那吵嚷的聲音連同那匹老馬疲憊的噴氣聲一同,突兀又淡然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人群依然不斷在壯大,無論什麽樣的生死離別都激不起哪怕一個小小的水花,人人自保尚且不足,良知和善良在死亡的威脅下,顯得如此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有披頭散發,穿着一身破爛書生服的青年奮力擠過人群,手中握着嬰兒拳頭大小的鼠肉,想要塞到那奄奄一息的孩童手中,卻被人流擠得身形不穩,手中的鼠肉很快就被那些孔武有力的人奪去,重重一推下倒在地上,眨眼間就被人踩了數腳,再也不能爬的起來。
書生依舊有着憤世救人的胸懷,身上連連挨了數腳,苦笑着咳出一口血,用盡最後的力氣憤恨的望着蒼天,數十年寒窗苦讀只留下最後一句話:“亂世人……哈……不如盛世狗……不如盛世狗啊!”
最後的悲音劃過蒼穹,驚起落在附近枯樹上的禿鹫,這些有靈性的小畜生睜着一雙陰霾的眼,審視着每一個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去的人群,一向只吃腐屍的它們在亂世中倒也不再挑剔,尚存一息無能自保的也敵不過一群禿鹫迎面撲來,無力的掙紮兩下,就被撕去大片血肉,悄無聲息的栽倒在逃亡的路上。
距離那滅門慘案半月有餘,女童身上的夾襖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白淨的小臉被厚厚的灰塵掩埋,也如大多數人般行屍走肉的挪動着小小的步伐。在人群中随波逐流的路過撐着最後一口氣的老人面前,略一停頓後立刻緊走兩步,眼神死寂的就如逃荒中的任何一個人,不敢懈怠的跟上大隊人群的步伐。
骷髅般的老人僵硬的低頭,看了看手心不知誰塞進來的柔軟東西,茫然的眼神終于有了些神采,小心的背對着人流,掰開孩子的小嘴,把手中的東西強塞了進去,又推着孩子的下颚幫他下咽。
最開始的幾千人如今還活着的不到五百,逃荒的人群卻越加壯大,如同螞蟻群般一眼望不到邊際,緩緩地往着千裏之外的王城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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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早先流亡的人群迎上這只逃荒的隊伍,大哭大笑仿若瘋癫,一個消息很快就在這望不到邊際的人群中流傳開來——“別再走了,皇城已經關了大門,皇上下旨若再有流民進京,直接在城牆上射死。”
聽大難不死的人說屍體已經填平了護城河,士兵開始磨尖樹枝充當箭矢,流出的血染紅了桓來河足足十天。
這個消息在逃荒人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人人眼中的絕望清晰可見,少部分苦苦支撐的人猛地被奪去了生存的信念,自暴自棄的咽了最後一口氣,立刻就被人流吞沒。還有小部分人苦苦思索後,悄然無聲地離開了逃荒的人流,大部分的人明知去哪都一樣活不了,卻還是無可奈何地繼續挪動腳步。
沒有辦法,就算停住腳步,他們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了,活着和死了已經沒有什麽區別,唯一能指望的皇帝老爺也抛棄了他們。
女童也一樣很快聽聞了這個消息,黑到看不出原貌的臉蛋被淚水沖出一道渾濁,隐隐能看的到下面的白皙,卻又被主人胡亂的抹了抹,立刻又看不出原色。
她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慢慢的挪動着步伐,向左一些,再向前走一段,如此循環數回,沒費多大力氣的就向左邊一點點的靠過去。
官道修的很高,道路兩旁都是被人小心翼翼去摳幹淨了的草根樹皮,站在路邊往下看是斜度極大的深坡,也不知會通到哪裏。
她木然的擡頭看了看依舊不息的人流,虛弱的眼中閃過什麽,身子重重向左一傾,仿若失足般沖着人流伸了伸小小的手掌,得到漠然的無視後,迅速雙手抱頭的從那坡度極高的官道上滾了下去,父親臨終的叮咛言猶在耳。
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她咬牙挺着體內不斷傳來的斷裂聲,直到護着頭的右手不知磕到了什麽棱角上,不再聽她指揮軟軟的垂了下去,本以為冰冷的心中才劃過一絲悲哀,卻也隐隐有着解脫。
爹……容兒實在是盡力了,若是就此死了,也不能算是不孝罷。
瘦小的身體在猙獰的坡路上磕磕碰碰的滾了下去,人已然失了意識,這坡度實在太過險惡,就連成年人都不敢一試。若是草皮還沒被人吃光的話,倒還不至于受如此重的傷。
或許是老天非要她受盡苦楚,等她被渾身的劇痛換回神智,就對上了一雙躍躍欲試的獸瞳。
那是一只餓的眼冒綠光的黑狗,也不知觊觎了她這還有一口氣的人多久,不過顯然已經失了耐性,後爪蹬地的不住大吠,亮白的犬齒露在外面,分明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鮮紅的狗舌從狗嘴邊露出一角,威吓的在虛空中做了兩個撕咬的姿勢。
女童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卻被這個動作激起了全身的疼痛,欲哭無淚的向後挪去,這半月來早見慣了死亡,可若葬身在一個畜生腹內……這個認知讓女童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死寂的眸中燃起熊熊不甘,她下意識的操控着還有知覺的右手,在身後貧瘠的土地上四處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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