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墨家過往
夏錦月萬萬想不到,不過一句無心之言,竟然就讓盡歡入了耳進了心,身體力行的将暴力貫徹始終——他該不會要到侯爺的死牢去看他吧?
與此同時,青衣巷武安侯別院。
皓月清風,月華如練。
夜襲失敗的盡歡居高臨下的站在院中梧桐樹梢,一身紫衣凝成一抹看得見的肅殺,臉上薄薄的銀質面具倒映着月光,和坐在中庭被團團保護中的武安侯遙遙相望。
樹下盡是躍躍欲試的侍衛,刀光一片雪亮,還有不少家仆試圖搬來梯子,協助侍衛爬到房檐上再對付她。一人對數十人的局面非但不顯勢單力孤,反而令在場侍衛不自覺的放慢動作,都等着同伴率先出手,再用車輪戰圍攻頂住,可偏又誰都不想和那煞星率先對上。
“這位少俠。”武安侯翹着腿坐在庭中的太師椅上,手中捏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左臂被層層白紗牢牢裹住,露出星星點點的殷紅,雖然口中這聲‘少俠’是說不盡的嘲諷之意,但出自他那張血色盡失的唇中,怎麽着都少了幾分氣勢。
盡歡仿若未聞,半個時辰前得知的消息實在讓她太過震驚,才導致一時間氣息不穩,被埋藏在樹蔭草叢中的侍衛抓了個正着。
可饒是如此,她依舊橫劍當胸,趁着侍衛還未集結完成,一路上暢通無阻的殺入了書房,突然暴起的輕傷了身邊護衛衆多的武安侯,本來可以收手離開,又記起夏錦月那一句‘肺腑之言’,眼睜睜的看着諸多侍衛如螞蟻一般從各個角落呼啦啦的現身,人多力量大的對她叫嚣。
“少俠好俊的功夫。”武安侯——沐雁聲的姐姐乃是當今聖上最為榮寵的貴妃,從小到大哪曾被人如此無視過,他為人深沉,倒也不動氣,微微仰首盯着盡歡深紫的剪影,忽的撫掌而笑:“少俠所言強搶民女之事,本侯卻是全然不知。”
盡歡低頭俯瞰,指尖在出了鞘的劍身上輕彈,一聲金戈鐵馬的輕鳴,鳳眸微微眯起,也不答話。
“定是下人假借本侯名義,行那不軌之事,敗壞本侯名聲。”沐雁聲說的篤定,一唱三嘆的感嘆治下不嚴、人心不古,一臉無辜的好像第一天聽說有‘民女’這個詞一般,就更別提什麽強搶了。
四周的侍衛依舊毫不松懈,弓箭手早已備好,點點寒芒直指樹梢,把這侯爺別院箍得如同鐵桶一般。
沐雁聲在下面惺惺作态一番,見盡歡不給回應,眼珠一轉誠懇道:“少俠若是不信,本侯已經吩咐管事去将那狗仗人勢的奴才捉來,到時候孰是孰非,一問便知。”
盡歡站在樹梢上點了點頭,閑庭信步的在樹枝上安坐下來,顧盼間何等的睥睨張狂,全然沒把下面虎視眈眈的侍衛放入眼中。
沐雁聲看在眼中,只覺得手臂傷口更加隐痛,劍鋒刺入皮肉的冰冷感還在心頭揮之不去,卻也不得不贊一聲難得風骨。
盡歡表面潇灑淡然,心中亦沒有表面上那般安穩,她倒不是當真就怕了樹下那些酒囊飯袋,而是因為方才無意中得知的消息,滅門之仇一直是她心頭隐痛,如今聽人提起雖然恨意未消,卻也不至于如第一次那般內力亂竄,半掩的軒窗外,屋內幾人正圍繞着墨家機關的複雜性侃侃而談——或者說直接些,墨家機關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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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歡不動聲色的守在窗外,将屋內言談盡收于耳,從中聽到對于墨家機關術的肯定,以及墨家慘案之後,邊疆戰事又起,國家損失慘重,本來靠着機關術打壓下去的契丹死灰複燃,和朝廷軍馬鬥了個旗鼓相當。
接下來,屋內幾人話鋒一轉,從國家大事又轉回最初的着眼處,當盡歡聽到墨家所有屍體都被找到,不由得心中大疑,她記得清清楚楚,墨家并無一人和她同齡,而當時絕殺陣法已經啓動,再無人能從莊內進去或者逃出,哪來的‘她’的屍體?
這事思來想去也只可能有一個解釋——當初檢查墨家屍體數目的組織出于某種目的而進行的謊報。如此一來,墨家并未絕戶這件事,也并不是絕對的秘密,至少掌握在一夥人手中。
現在想來,墨家機關圖是天蠶絲織就,本就不畏水火,爹爹究竟是用什麽方法毀了機關圖的?
或者說……究竟毀了沒有?
不過倒也無礙,那機關圖雖然集結墨家數百年心血,卻非浸染機關術數十年的老手不可看懂,而且機關圖上有一種特殊的顯影劑,只有墨家人從小服用湯藥,血中才有破解那顯影劑的成分……
唐門——屋內幾人的揣測進行到了白熱階段,紛紛将案件最大疑點指向了與墨家世仇的蜀山唐門,屋內共有四人,包括沐雁聲在內,認為是唐門暗下殺手的竟然足足占了其三。
盡歡面具下的眸光危險起來,兒時曾多次聽聞爹爹暗中與唐門一較高下,唐門也一直對墨家破解其成名暗器——暴雨梨花針一事心懷怨恨,多次在江湖上公開打壓過墨家聲譽,若是估算最有可能下手之人,唐門門徒不計其數,再加上積怨之深,的确是脫不了幹系……
“少俠,這就是強搶民女那人吧?”沐雁聲的話将盡歡從沉思中喚醒,她撣撣衣角,自樹梢上站起,只見幾個侍衛壓着一個衣着破爛渾身血跡的男人,從其青黑色的衣角尚能窺出就是這滿院的侍衛服,正是之前驚慌失措轉身逃跑之人。
“沒錯。”盡歡刻意壓低了聲音,微一颔首。
“狗奴才,仗着侯爺的威名做這等下流勾當,殺了你都是髒了少俠的劍!”一名四十左右年紀的管事憤憤的唾了一口,一腳踹在捆綁如同粽子一般的男人身上,他人老成精,怎會看不出來自家侯爺對這位出手傷人的少俠不同尋常,說話的語氣極其到位:“還不快給少俠說說事情因由?”
那男人聞言一顫,頭如搗蒜道:“少俠饒命,都是小人與……與那死了的張武貪圖劉家小娘子貌美,卻又掏不出劉家老爹要的銀錢,這才鬥膽……小人再也不敢了,還望少俠饒命!饒命啊!”
盡歡垂眸斂容,眼神冰冷的看着方才還趾高氣昂的男人,只覺得這事情似乎有什麽不對,可本人都已招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知感恩的狗奴才,污了侯爺名聲。”管事笑出了一臉的菊花褶,還未等盡歡反應過來,猛地從袖口掏出一把寸長的匕首,朝着地上毫無反抗之力的男人合身撲去,鮮血四濺,刀身盡沒。
“慢着!你……。”盡歡臉色驟變,腳尖輕點,卻哪還來得及。
“就是如此,還不快拖下去,髒了本侯的眼。”沐雁聲厭煩的皺了皺眉頭,看着青石板上多了一道鮮紅的血跡,像極了他那當貴妃姐姐的面容端莊無比,指尖的佛珠轉了兩顆,沖着近在咫尺的盡歡微微一笑:“禍首已死,少俠如此便可不用擔心了。至于本侯的傷……雖說是本侯管教不嚴在先,可也不至受此懲罰,少俠可曾想過如何道歉?”
“……既然是在下出手莽撞,便情願賠償。”
“本侯又不要少俠的賠償。”沐雁聲輕輕的笑了笑:“就請少俠做本侯護衛,直到本侯傷好為止,如此并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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