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一個瘋子

“這大白日的,見鬼了?”梁南清聽梁宜萱說起前日道歉之事,直不敢信。

他一身蔥白錦袍,約莫十來歲的年紀,生得富貴又白淨。一雙黑眼滴溜溜地轉,頗得靈氣,瞧來是位好動的小少爺。

梁宜萱撇撇嘴,半靠在假山上:

“小弟,我當時亦是你這副神情。”

她勾了勾手指,向前傾身,将聲音壓得很低:

“我同你講,這多半又是梁宜貞在打什麽主意。故意裝大度,指不定有後招呢!”

“着實怪了些。”梁南清手握折扇在掌心敲打。

若在往日,梁宜貞怎麽也得鬧起來。她素以皇親國戚自居,此番受恁大委屈,不讓梁宜萱受一頓罰如何甘心?

梁宜萱哼了聲:

“我看你那臨棺一腳是踢輕了!”

“大姐,”梁南清忽擡頭,“你不會毫不作為,等着她整你吧?”

“呸!”梁宜萱白了弟弟一眼,“我是那樣好欺負的?”

梁南清偷笑:

“你待怎的?”

“打人是我不對,我認,也道歉。”梁宜萱眼波一轉,狡黠一笑,“可一碼歸一碼,有人裝神弄鬼害全家擔心,總該自己吃點苦頭。既然祖母坐視不理,咱們便讓她長長記性!”

梁南清湊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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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怎樣長?”

梁宜萱一指戳上弟弟的小腦袋:

“這不與你商量麽?你平日鬼主意最多,這會子沒辦法了?”

梁南清護住頭,嘿嘿笑兩聲:

“她嫌棄咱們是武夫之家,咱就武夫給她看呗!”

他扯着姐姐的衣袖,耳語幾句,不時發出嗤笑。

梁宜萱聽罷,一掌拍向他的腦袋:

“會不會太過?被發現怎麽辦?”

梁南清悶聲笑了笑,自懷中摸出幾枚琉璃彈珠,攤在手上:

“看見了麽?你又不止我一個弟弟,咱們做事他背鍋。完美!”

梁宜萱一愣。他說的是二夫人鄭氏生的梁南淮。那小子呆呆愣愣的,和鄭氏一樣讨人厭!

她呸了聲:

“續弦生的小子,算我哪門子弟弟!別說這個惹我不快,當心我連你也不認!”

梁南清啧啧搖頭:

“姐,我可是幫你報仇啊!你就說這法子如何?”

他負手仰面,很是得意。

有梁南淮背鍋,姐弟二人自能放大了膽子鬧!一箭雙雕的事,也虧梁南清小小年紀有這等智謀。

梁宜萱亦咯咯笑起來,又囑咐了句:

“那二人雖可恨,也別鬧太過,又不是真要傷人,不過吓唬吓唬。”

梁南清故作大人模樣,擺擺折扇:

“大姐放心,小爺自有分寸。”

…………

點點桃花成陣,似團團煙霞。偶有畫眉聲聲,隔着雕花窗棂看來,別有一番風流。

梁宜貞斜卧在貴妃榻上,一手支着軟枕,一手懶散翻書頁。

懿德公主前些日子已下葬,身為人女,梁宜貞免不得遵照規矩敷衍一番。好歹占了人家的身子,也總該替人全一回孝道。

這幾日閑下來,被好吃好喝地伺候,不時還有親人探望。自不必遁地挖土,躲避墓穴機關,真是從未有過的安穩日子啊!

加之丫頭穗穗總逼着自己吃這吃那,人也養胖一圈。

“小姐小姐!”穗穗噔噔跑來,捧着一只汝瓷盅兒,“老夫人讓送的參湯,快吃了補補。”

梁宜貞蹙眉。連日參湯丸藥不斷,再補就該上火了!晉陽侯府待原主這般上心,真是個好命的姑娘!

“小姐可別謝他們!”穗穗哼道,“他家娶到公主是晉陽侯府的福氣,是整個川寧的福氣!他們待小姐再好也是該的。”

梁宜貞一聽卻笑了。

穗穗盛了盞湯遞來,香氣陣陣,又勾得饞蟲。

“小姐別替他們省!”穗穗道,“吃窮他們!過些日子挑衣料咱們也要最好的!”

梁宜貞正送入一口湯,險些盡噴出來。這丫頭與晉陽侯府究竟何愁何怨?怨怼起來頗是可笑。

“府中誰惹你了?這沖天的火氣!”梁宜貞打趣。

穗穗一愣:

“小姐不會被敲壞腦子了吧?我可是替你不平啊!”

堂堂公主之女,困在川寧府這邊陲小地,從不許上京城。可不是作踐嫉妒麽?

見梁宜貞一臉不解,穗穗急得直跺腳,雙鬟上的小鈴铛玲玲作響,眼圈都憋紅了:

“不依不依!敲壞小姐的腦子,要她們賠!”

梁宜貞憋笑。

腦子要怎生賠?想是要那沒用過的,簇新簇新的,才更值錢!

“好了,”她拉過穗穗的手,“我自棺中醒來,有些事本就不大記得,不怨那一棍。你日後慢慢與我說就是。”

穗穗耷拉着腦袋,委屈地點點頭。

梁宜貞笑笑,捧着參湯吃起來。事實上,對于眼下的日子,她還是頂滿意的。

“對了小姐,”穗穗四下看看,忽壓低聲音,“那些藥,咱們還留着麽?”

梁宜貞愣然:

“什麽藥?”

穗穗忙趨步至妝臺前,藏了個白玉小瓶在袖中,至梁宜貞跟前方取出。

梁宜貞一把奪過,又狐疑地看穗穗幾眼。這丫頭神情閃爍,想來必有古怪。

剛拔下篩子,一股濃香撲鼻而來。梁宜貞下意識地避了避。藥丸顏色嫣紅,不似尋常補品藥品。

這是……百日醉!

梁宜貞猛一個哆嗦。難怪覺着氣味熟悉,原來是它!

百日醉本是種詐死之藥。

前朝皇親貴胄喜以活人殉葬,傳說有一回正巧一位禦醫在列,他心有不甘,故而傾盡畢生所學研制出此藥。

百日醉服之閉氣,似亡故之象;若服藥前或服藥百日內吃下解藥,便可起死回生。故稱“百日醉”。

從前下墓遇着空棺,多伴有此濃香。只是百日醉早已失傳,史學醫學研究多年皆不得其法,不想今日倒叫她見着了。

“何處來的?”梁宜貞收好百日醉。

穗穗搖頭:

“那夜我見小姐自西角樓來,魂不守舍的,手裏就多了這個。似乎還有顆不同的丸藥,不過公主自盡那晚小姐便服了。”

想來,應是解藥了。

如此說來,原主本打算詐死,卻被自己鸠占鵲巢。不過,她是想吓唬家人,還是另有隐情?

梁宜貞蹙眉:

“西角樓住的何人?”

“不過一個老瘋子。”穗穗不屑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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