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私相授受?可以的!

噠噠的馬蹄悠然行過,車輪上還殘着清晨的霧氣。街市的叫賣聲有一搭沒一搭,充滿倦意與懶散。

梁宜萱掀開車簾,一雙圓眼滴溜溜地轉。懶散街市上,顯得尤其青春活潑。

不合時宜的活潑。

老夫人幹咳兩聲,一臉的不耐煩。

梁南清見狀,扯了扯大姐的衣袖。

“小弟別拉我!”梁宜萱抽開手,“還從未這麽早上過街。”

梁宜貞點頭附和:

“早晨的街市也頂有意思呢!”

沒睡醒的活人成群結隊,呵欠連天,更有意思。

她擡手一指:

“過會子咱們吃那家?”

“旁邊的比較好。”梁宜萱認真道,“小弟請客吧。”

“為何是我?”梁南清一愣。

“你是男孩子啊。”梁宜貞道。

……

姐弟三人又興沖沖讨論起川寧的點心,馬車中充滿游春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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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的臉卻似一塊寒冰。

“你們當是逛街來的!”她神情緊繃,不茍言笑。

上公堂,就這麽興奮嗎?

三個孩子腦子有病吧?回家還是得請大夫瞧一瞧。

三人一瞬閉嘴,看看老夫人,又面面相觑。

馬車中一時不聞半絲聲響。

半刻,忽聽三人齊聲道:

“我們清白怕啥!”

老夫人一愣,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長輩們費心盤算許多事,幾個孩子倒看得開。也不知是否算少年不識愁滋味!

一時竟有些想笑。

不過,坦蕩點倒也好。誰說上公堂非得畏畏縮縮,咱們晉陽侯府的孩子偏不。将門氣度,別家孩子能比麽?

老夫人微揚起下巴,雖不說話,心中卻是隐隐得意。

馬車漸行漸緩,不待停穩,姐弟三人便陸續跳下來,一字排開,對着府衙大門上下打量。

“這條街好偏,也沒幾個人!”梁南清咂嘴。

梁宜萱點頭:

“從前一晃而過,現下仔細看了,府衙也沒傳說中那樣氣派。”

守門的衙役如木頭人般,一動不動,卻将孩子們的言行看在眼裏,聽在耳中,早覺頭頂一片烏鴉飛過。

老夫人扶額,清了清嗓子,三個孩子忙擁着上前攙扶。

後邊車中的鄭氏與薛氏也陸續下來。老爺們自然是不來的,否則顯得太過重視,倒有些仗勢欺人的意味。

一行人正要進去,梁宜貞卻驟然頓住。

“敬亭少爺,早啊!”

她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

衆人聞聲看去,角門邊上正一位少年僵直的背影。

其實,蘇敬亭早見着晉陽侯府的人,本欲避開從角門進去,誰知竟被逮個正着!

他整了整神色,回身之時,已是風度翩翩:

“老夫人早,夫人小姐少爺們早。”

行過揖禮就要開溜,梁宜萱卻一瞬探出頭:

“喲!大孫子!”

四下一驚。

這什麽情況?

蘇敬亭笑容一滞。媽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看一眼府衙,又慢悠悠回過眼神,嘴角一勾:

“宜萱小姐,有何指教?”

梁宜萱肩頭微僵,脖子向後縮了縮,眯着眼打量。本欲用“姑奶奶”的事羞辱他一番,他怎麽不怕?

看府衙一眼什麽意思?要故意在公堂上冤枉她?

那眼神……似乎是威脅?挑釁?

梁宜萱默了半刻,不知為何,反倒不敢開口。

見二人博弈,梁宜貞竟噗嗤一聲笑了。這二人如臨大敵一般,當真幼稚得很。

說起來,那句“姑奶奶”也不是大事,不過一時丢臉,又不是要命。至于丢下的臉,日後掙回來也就是了。

“大姐玩笑呢!”她打岔道,“倒是我有些話要說。”

話音未落,她便拽着蘇敬亭往一旁去。

長輩們一臉茫然。

“大孫子”的典故還沒弄清,怎麽又将那“大孫子”拐走了?

這些孩子,到底藏着多少小九九?

沒走幾步,蘇敬亭一臉被欺負的模樣,忙抽回袖子。

“幹什麽幹什麽?”他蹙眉道,“男女授受不親,別拉拉扯扯!”

“就是要授受啊!”梁宜貞咧嘴一笑。

她自幼下墓,與兵士為伍,于男女大防上,自不如別的閨秀謹慎。

蘇敬亭哪見過這陣勢?平日所見,盡是鑒鴻司的女孩子,哪個不是規規矩矩儀态萬千!

這個梁宜貞,什麽路子啊?

“你別亂來啊!”蘇敬亭退後半步,“授什麽授!”

梁宜貞一聽,忽立起雙眉:

“當然是屍檢錄了!你不是想耍賴吧?你要不給,‘姑奶奶’的事我可傳出去了!”

屍檢錄啊。

蘇敬亭松了半口氣:

“着什麽急,我總不能明着給你看吧?”

說的也是。梁宜貞點頭。

“這樣,”他白她一眼,“你給我個能寫字的東西,待下了公堂,我就說是還你的。”

倒是個辦法。

梁宜貞在身上找來找去,只從袖間抽出一條雪白絲帕。

“似乎只有這個能寫字。”她一把塞在蘇敬亭手中,正色道,“人命關天,你可別寫錯了!”

蘇敬亭一聲輕蔑冷笑。

姓名能寫錯,但是屍檢錄——不會!

不過,屍檢錄寫在絲帕上,總覺得有些奇怪。至于何處奇怪,卻又說不上來。

蘇敬亭攤着絲帕,不知該不該接。

忽聞街口喧鬧起來,他心下一緊,連忙收好,轉身進了府衙。

只見街口的華麗車駕噠噠停駐,後面跟着一群衣飾光鮮的少女。有高叫低喚的,也有不停揮手帕的。府衙門前,還從未這般熱鬧。守門的衙役都看呆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鄢淩波的車。

老夫人霎時眉開眼笑:

“淩波也來了。”

鄢淩波依舊一身白衣,絲帛覆眼,手中雲頭手杖懸握,在小寶的攙扶下含笑行來。

“給您老請安。”鄢淩波行禮,“宜貞可還好?”

聽見自己的名字,梁宜貞立馬迎上來:

“好着呢,淩波哥。就是……”

她頓了頓,望向他馬車的方向:

“有點渴。”

馬車旁的竹筐中裝滿了新鮮多汁的果子,逼得人直流口水。

鄢淩波笑了笑。小寶會意,忙搬來給梁宜貞挑。

老夫人搖搖頭:

“還吃果子,真當來游春的!”

梁宜貞吐一下舌頭,忙撈了三個,與大姐小弟分了。

老夫人依舊黑着臉,梁宜貞咬唇偷瞧。也不知怎麽變的,她忽就捧了個大果子在老夫人眼前。

“祖母,借花獻佛。”她笑道。

老夫人一愣,強忍着笑,忙趕了孩子們進府衙。

見鄢淩波漸行漸遠,女孩子們只伸長了脖子,面色中除了不舍,還有不平。

“咱們給淩波少爺的果子,憑什麽梁宜貞吃了!”

“大抵是見她要上公堂了。淩波少爺那樣心善,是可憐她吧?”

“淩波少爺總是待她尤其好!他再這樣,我也不要日日追着他了!左右世孫也快回川寧了。”

“那咱們一起,也追世孫好了!”

“你們幾個叛徒,我可要一直站淩波少爺這頭!”

……

女孩子們叽叽喳喳,只覺事比天大。

而府衙之中,才是真正腥風血雨,人命關天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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