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公堂,到此一游

因着鄢淩波的到來,女孩子們堵了半條街,一時議論紛紛,又引得市井百姓圍觀。

川寧的氏族并不多,這回晉陽侯府與蔣家皆牽扯其中,百姓沒有不好奇的。

府衙外越發熱鬧,日頭上來,人群肩貼肩,頭挨頭,擠得汗流浃背。

幾個機靈的貨郎找準商機,挑了冰糖綠豆水來賣,又撐起個個馬紮。圍觀之人似久旱逢甘霖,皆趨之若鹜。府衙外霎時成了茶棚。

“大叔,來一碗!”

話音未落,幾個銅板已越過人群,叮鈴一聲,精準投在貨郎的錢罐子中。

一粗布衣衫的懶散少年,見縫插針,取一碗一口飲盡。

貨郎餘光掃了眼,笑道:

“小哥,當心啊!”

少年并未理會,在沒人注意時,已回到角落。

目光,卻一直不離府衙。

一縷陽光劃過,他瞳孔顫了顫。最是一年春好處,這個案子,是該結了。

…………

與門外的熱鬧不同,牆內的府衙卻莊重肅穆,帶着壓迫人的死寂。

梁家姐弟的游春之心一瞬涼下來。他們雖心中坦蕩,卻依舊被這樣的氛圍震懾。

原來,這才是府衙的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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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府一身官袍,冠帶齊整,正襟危坐,與花朝盛會那日的和藹長者判若兩人。

衙役兩邊排開,高大威武,不茍言笑。

蔣老爺與蔣夫人亦早早到來,坐在陪聽的席位,見着晉陽侯府的人,雖不至撲上去拼個你死我活,卻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神情。

老夫人卻一派從容,目不斜視,由鄢淩波扶着落座。

這樣的氣氛不至于多可怕,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陰森森的,跟墓穴一般。”梁宜萱暗自嘟哝。

梁宜貞看她一眼,心頭冷笑。這可比墓穴陰森多了!

墓穴中的屍身安靜躺着,既不會動,也不會害人。尋常歹徒連墓也不敢下,安全着呢!

可公堂上的活人,眉目各異,各懷鬼胎,誰知都在盤算些什麽呢?

咚!

驚堂木一霎拍下,打斷梁宜貞的思想。

李知府不緊不慢地開口:

“梁二小姐,有人來報蔣小姐生前與你有過激烈沖突,可有此事?”

“不錯。”梁宜貞上前行禮點頭,一副坦然神情,“不過,蔣盈生前與我有過兩次沖突,李大人是說哪一次?”

李知府愣了半刻。

審案多年,還從未見過自曝其短的!說你的動機,你認就是了,還平白添上一層。

這什麽路子?腦子有病吧!

李知府又道:

“既承認沖突,本府再問你,蔣小姐遇害之時,你身在何處?”

想來,蔣盈遇害的時辰,正是梁宜貞離開二房,回到廊橋期間。

實話是不能說的。

蔣盈若真是被鄭氏殺人滅口,她的實話豈不讓自己陷入險境。況且,這麽短的時間做出殺人的決定,該是多狠的人啊!

重生不易,這條命定要好好珍惜。

梁宜貞方道:

“盛會熱鬧,四處閑逛。”

李知府一梗:

“可有人證?”

那時虎口脫險,本就刻意避着人,哪裏會有人證?

“沒有。”梁宜貞道,“民女一人獨行。”

“沒有啊……”李知府撚須沉吟。

咳咳。

老夫人似無意地清了清嗓。

李知府手一頓:

“梁二小姐,你再好好想想。”

梁宜貞一愣,餘光偷瞧老夫人。那聲咳嗽分明是震懾李知府,如今護犢子都這般明目張膽麽?

還是說,川寧天高皇帝遠,晉陽侯府稱霸一方,連朝廷命官也不用給面子的?

李知府見她不語,又道:

“再想想,不急。”

老夫人深蹙的眉略舒展些,一旁的鄭氏卻瞬間抓緊扶手,青筋凸起,骨骼分明。

梁宜貞若不背這個鍋,她便更危險一分。

“真沒有。”梁宜貞正色道。

鄭氏的手漸漸放松,人也緩緩靠上椅背。

“但也沒人見我殺人啊!”梁宜補充。

鄭氏的手又一瞬緊握。

而這些,梁宜貞有心注意,皆看在眼裏。

她繃了繃嘴角,方道:

“大人也知道,我與蔣盈不過是小孩子的意氣相争。況且,那日廊橋之上本就是她吃虧,我何必報複呢?想來,蔣盈負氣而走,是否是那之後遇到了什麽事?誤食了什麽東西,或是,聽到了什麽秘密被人滅口?”

一連串的話邏輯嚴密,既為自己開脫,無意間也提出殺人滅口的可能。

陪聽席的蘇敬亭眯了眯眼,誰說她蠢了!

“殺人滅口?”李知府撚須道,“可有憑證?”

“我胡猜的。”梁宜貞一臉理所當然,“我只負責自證清白,至于誰是兇手,要什麽證據,是大人您的事啊!左右拿朝廷俸祿的也不是我。”

李知府心頭一梗,嘴角扯了扯。要不要把本府的俸祿給你啊?

這些伶牙俐齒的女孩子,比大牢裏的囚犯還難對付。偏還有個好家族撐腰!麻煩啊麻煩!

這話的确招人煩,但梁宜貞自己也危險重重,實在無法據實相告。

昏暗公堂上,一個寒冷的目光正自角落射來。

“梁二小姐這樣說,怕是不妥吧。”

說話的正是蔣老爺。他身形魁梧,不見文人的書卷氣,卻周身染着戾氣。教人望之生畏。

他接着道:

“人,總是在晉陽侯府沒的。我記得,有人說過責無旁貸。”

老夫人悶笑兩聲:

“難不成,我們宜貞找不出兇手,還要替兇手償命麽?蔣小姐屍骨未寒,蔣老爺還有心思說笑話!”

蔣老爺沉着聲音:

“誰是兇手,還未可知。誠如梁二小姐所言,她與盈盈不過孩童間的意氣之争。可是……”

他頓了頓,聲音越發滲人:

“動機不分大小。人一旦發起瘋來,誰知會做出什麽呢?誰不知道,晉陽侯府本就是個出瘋子的地方。”

瘋子,西角樓的瘋子。

梁宜貞蹙了蹙眉。

“蔣老爺,”鄢淩波悠悠開口,手指有韻律地敲打扶手,“一碼歸一碼。宜貞年幼,适才的話确有不妥之處。只是蔣老爺身為長輩,口出惡言,是不是有些倚老賣老了?”

梁宜貞轉頭看向鄢淩波。

他面似寒冰,憤怒與不滿雖未爆發,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真是那個時時帶笑的淩波哥麽?似乎,每每提及西角樓他就變了個人似的。

他與那瘋子究竟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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