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懂的

自堂中出來,老夫人的臉色便不大好,鄢淩波與薛氏一人扶一邊,大氣都不敢喘。

快至府衙門前,老夫人才向鄭氏道:

“你去盯着些車馬,下人們不利索,看着就心煩。”

鄭氏唯唯諾諾應聲,方朝角門拐去。

行得遠些,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太驚險了!

今日險些就推到二房這裏。好在梁宜貞那傻子不知辯駁,以為自有晉陽侯府撐腰便萬事無憂。誰知所有疑點都指向她,落得個軟禁的下場。

不過,罪名沒坐實,鄭氏到底有些惶惶不安。

忽聞林下唏窣幾聲,兩個小皂隸似乎在嘀咕些什麽。鄭氏做賊心虛,也顧不得老夫人的交代,忙湊上前去聽。

“聽說,真是梁家那小姐幹的?挺文靜的女孩子,看着不像啊!”

“這話糊塗,哪有将殺人寫臉上的?”一皂隸四下看看,道,“八九不離十就是她了。我才聽李大人與蘇少爺說話,眼下萬事俱備,只差個證據。”

“什麽證據?”

“毒藥啊!我聽說,最遲明日便要準備搜查晉陽侯府。”

“咱們大人膽子不小啊!侯府也敢搜!”

“那不是有蘇少爺在麽?他已給大理寺去了書信,有大理寺撐腰咱們大人怕啥?”

“這倒是,還能得個不畏權貴,剛正不阿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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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邊說的多是府衙內的閑話,沒什麽好聽。

鄭氏斂了神色,陰冷沉在眼底,輕手輕腳地走開。

出府衙時,老夫人已然等在車上。一大群人等她一個,鄭氏心下一緊,忙趨步上去賠罪。

薛氏忙朝她使眼色,一面拉着她的手:

“二嫂,怎麽去了這許久,母親等着呢!想來是人有三急?快去與母親賠個不是吧!”

鄭氏忙湊上老夫人的車窗:

“母親,三弟妹說得是,媳婦失态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只道:

“行了,上車吧。”

鄭氏連連應聲,一面朝薛氏投去感激的目光。充滿僥幸,卻談不上多真誠。

梁宜貞挑起車簾看一眼。

這個鄭氏,前言不搭後語的。有事啊!

她吸了口氣,也不說話,心中的疑惑卻多了一層。

正要出發,迎面卻奔來一臉生的小厮,生得白白淨淨,倒是讀書人家的樣子。

“宜貞小姐留步!”他奔上前,“宜貞小姐留步。”

才放下的車簾又被梁宜貞挑起。

小厮跑得氣喘籲籲,咧嘴笑道:

“小姐适才走的匆忙,掉下絲帕,我家少爺要小的送來。”

他手中舉着的雪白絲帕隐隐見得墨跡。梁宜貞目光一滞,連忙收好。

這個蘇敬亭,倒是說話算話。

她随手摸了兩粒銀果子,笑道:

“替我謝謝你家少爺。”

小厮拿了賞錢,歡天喜地地跑開。

馬兒一聲嘶鳴,車輪終于滾滾而動。咯噔咯噔,揚塵而去。

“你何時與蘇家少爺這樣熟絡?”

老夫人閉目養神,悠悠開口。

梁宜貞笑了笑:

“拾金不昧本是該的,哪稱得上熟不熟?”

老夫人默了許久,再未說話,似乎是……睡着了。

圍觀的民衆依舊未散,見着晉陽侯府的車架都擠破了腦袋要看。只是,人群中早不見那個懶散少年。

女孩子自然跟着鄢淩波的車駕跑。

雖然給梁宜貞吃果子的事讓她們很不愉快,可一見鄢淩波一襲白衣十分姿色,當然是選擇原諒他了!

…………

回到侯府,梁宜貞迫不及待地就回了院子。

四下皆稱奇。軟禁還這麽積極?

他們哪裏知道,一張屍檢錄在手,足以勾起她所有的興奮。

“小姐小姐,”穗穗早等得不耐煩,“公堂上怎麽說?他們是不是都被小姐制服了?”

“沒有啊。”梁宜貞含笑道。

穗穗撅起嘴:

“早說了陪小姐去!小姐若被欺負,穗穗罵他們!”

梁宜貞噗嗤一聲,揪了揪她的發髻:

“別擔心,早晚制服他們!穗穗忘了麽?本小姐是神仙啊!”

穗穗恍然大悟,噔噔點頭:

“那,神仙小姐,我們現在作甚呢?”

梁宜貞嘴角一勾:

“關門!放狗!”

“放狗?”穗穗驚愕。

梁宜貞已然倒在榻上:

“我是說,別讓人進來。非要來的,放狗咬就是!”

穗穗立刻燃起戰鬥之魂,一轉眼就沖出去了。

梁宜貞笑了笑,這才慢悠悠取出蘇敬亭送來的絲帕。研讀屍檢錄,她可不希望有人打擾。

軟禁嘛,正好。

絲帕緩緩張開,一股清淺墨香撲面而來,似春風化雨。

若非見過蘇敬亭吃癟的模樣,還真當他是個文才飛揚的翩翩少年。

她又噗嗤一聲,細細讀來。

越往下讀,越收斂笑意。梁宜貞眉頭擰了擰,猛然彈坐而起。

依照屍檢錄所言,蔣盈身上無傷,亦無淤青,是不該懷疑到有沖突的梁宜貞身上。

可今日公堂上,蘇敬亭與李知府的所有言行,都直指梁宜貞。

這是怎麽回事?

故意讓她背鍋麽?

可那又有什麽必要呢?她與蘇敬亭、李知府無冤無仇的。

最奇怪的是,既然有心冤枉她,為何又給她看屍檢錄?存心戲弄?

可一個是朝廷命官,一個是驗屍高手,何至于戲弄一個小姑娘!

還有老夫人……

就這樣接受了他們的懷疑,還同意軟禁!

梁宜貞緊抿着唇,許久呆坐不動。

忽而,

腦中一道白光閃過!

旋即,臉上浮起一個柔和的笑。

原來如此啊。

…………

春日的夜,乍暖還寒。

二房的院子燃着幾盞微弱的燈,鄭氏一身輕便衣裙,在廊下來回踱步。

梁南淮的讀書影還印在窗間,裏面傳來輕柔的聲音:

“母親,夜深了,且歇下吧。”

鄭氏一怔,旋即笑道:

“知道了,南淮也快歇下。讀書要緊,也莫熬壞了身子。”

梁南淮應聲,又讀了半刻,方才熄燈歇下。

鄭氏緊盯着兒子的窗,舒了口氣。平日裏,她是巴不得兒子挑燈苦讀,今夜卻數着滴漏盼他早睡。

她舔了舔起皮的唇,垂頭攤開手掌,握着的是一個青玉小瓶。

鄭氏定神,将青玉瓶子緊握。

目光,轉向二房的屋檐。

這件案子,是時候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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