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餘毒

逢春咽了咽喉頭,一時尴尬萬分。

梁宜貞笑笑:

“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待淩波哥,分明……”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一臉奸猾的笑。

逢春一瞬僵直,面色唰地緋紅。她雙手在袖中緊緊攢成拳,一句話也不敢說。

啪!

梁宜貞猛一拍床沿,撅着嘴:

“分明比待我忠心!”

逢春身子一顫,旋即松了口氣。

小姐腦子裏想的,原來是這個啊!真是吓死人!

她又繃起臉,方道:

“待主子的忠心與待小姐的忠心是一樣的。若不是主子時時護着,虎狼環伺,小姐哪能這等悠閑?”

這樣一說,倒也是。

既然晉陽侯府有危險的秘密,那自己總免不了置身險境。有個功夫高強的丫頭,總能穩妥些。

雖不願時時被人看着,但這條總歸是更要緊。

梁宜貞讪讪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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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們打個商量,你別什麽事都同淩波哥講。他貴人事忙,別總煩他。”

雖知逢春答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梁宜貞還是勉強擠出個笑,盡管難看又尴尬。

“不行!”

逢春鐵面正色,像個門神。

“小姐放心,這是老夫人應允的,況且逢春說的也不多。”她接着道,“不過是小姐的吃穿用度,每個時辰在院子裏都幹了些什麽,夜裏說了什麽夢話,再無其他。”

再無其他?

這還少了麽?

你逗我吧!

梁宜貞越聽越驚訝,下巴都快落到地上。穗穗更是目瞪口呆,嘴裏能塞下三個鹹鴨蛋!

嗯,雙黃的!

逢春依舊冷臉,道:

“不過今日起,就不用報給主子了。”

梁宜貞一愣。

善心大發放過她了?

逢春道:

“今日起,主子親自照料。”

不經意間,卻是微蹙一下眉頭。

梁宜貞倒吸一口涼氣,不提防,又猛被自己嗆了兩聲。

“又着涼了麽?關門關窗!”

一聲輕斥,白影翩然入室內。

鄢淩波手握雲頭手杖,行動間,帶起一股青草香氣。

“再起兩個爐子,添床棉被。”他道。

梁宜貞連忙擺手:

“不必不必,我是被自己嗆着了。”

不對,分明是被他吓着了!

鄢淩波側頭:

“還是添上吧,你如今病着。”

他話音剛落,一屋子的丫頭已愁眉苦臉。已經夠熱了,淩波少爺是要把屋子變成蒸籠麽?

不過,淩波少爺生得好看,他若時時在此,便是再添十個爐子也無妨啊!

梁宜貞四下掃了一眼,又看向鄢淩波。

屋中似盛夏,汗珠劃過他俊美的輪廓,讓人不由得咽了下喉頭。

他行近幾步,精準在床沿坐下。看來,從前是經常在此出入的。

“你是病人,要聽話,不要任性。”鄢淩波含笑。話雖嚴厲,語氣卻舍不得加重半分。

他微微傾身,很自然地替她掖被子。

梁宜貞一怔,身子不經意向後縮了縮。她雙手抱膝,只愣愣點頭。

這樣好看的人,又靠得這般近,總有些難為情啊。

“淩…淩波哥,”她輕咬着唇,“你待宜貞真好。”

鄢淩波只笑笑不語。

梁宜貞挑眼看他,默了半晌,終是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

“我不懂,淩波哥…為何待我這樣好?”

非親非故,他待她的好的确過頭了。

鄢淩波雙手一頓,旋即含笑:

“宜貞不喜歡?”

梁宜貞來回甩頭。

“那有什麽不好呢?”鄢淩波道,“宜貞值得天下所有的好。”

這話,說得好自私,好沒道理啊。

梁宜貞蹙眉,只覺越發看不透眼前之人。

“好了,”鄢淩波柔聲打斷她的思緒,“別胡思亂想,好生養病。寒毒性烈,師傅千丁玲萬囑咐的,你可別忘了。”

梁宜貞一楞。

也是,在他們的年代,寒毒還是無解之毒,自然萬分上心。

況且這條命兩次失而複得,自己也該萬分上心啊。

梁宜貞緊了緊被褥,笑道:

“淩波哥說的是,我聽你和諸葛嬸子的。只是,長日悶在屋中也無趣。諸葛嬸子是神醫,想來我很快便能痊愈出門吧?”

梁宜貞自幼研習史學,對于史書記載之人有股莫名的信任。

鄢淩波的笑容卻一滞。

痊愈…談何容易啊…

他笑容更深些,道:

“只要宜貞聽話,乖乖吃藥,乖乖靜養,很快便好的。”

這番話,也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梁宜貞點點頭,也很信任他。

一時又閑話家常。比如薛諸葛的姓名怪糟糟的,原來也只是因着她父親姓薛,母親姓諸葛。

諸如此類,竟聊了大半日。

…………

“薛神醫回山上了?”

老夫人在堂上坐得端直,面色卻是掩不住的焦慮。

薛氏點點頭:

“午後便上山了。宜貞那處淩波照料着,想來要住些日子。媳婦在世孫院裏收拾了一間房,還是他慣住的那間。”

“你辦事向來妥帖。”老夫人贊許,“只是宜貞的身子那樣,淩波見着難免傷心。我是擔心他的眼睛,薛神醫囑咐過,若再流淚,怕是不好治了。”

這些孩子,每一個都擔心不完啊!

薛氏方勸道:

“母親寬心些。淩波本就精通醫理,他有分寸的。”

老夫人嘆了口氣:

“宜貞可不在他的分寸之內!淩波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別看他平日雷厲風行,端得首富架子,可內裏卻是個極重感情之人。否則着雙眼也不會……”

老夫人驀地哽咽,鼻尖一酸,拽着手帕掩了掩。

薛氏見此,心中也不好受。

她賠笑一番,故作情緒高漲:

“母親快別愁了,咱們淩波就算看不見,不也是一群小姑娘追着跑麽?淩波适才入府,我特意去大門便繞了一圈。那些個小姑娘,成群結隊的,站了許久才走。”

老夫人鼻息哼了聲,無奈笑笑:

“如今的年輕人,是越發膽大了。別說她們,就是府上的丫頭,每每淩波來時,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淩波又看不見,也不知費那番功夫作甚?”

薛氏掩面:

“想來她們中間也是有攀比的。”

老夫人扶額:

“只怕過些日子,門口的小姑娘就更多了。你讓人看這些。”

薛氏一愣。

半晌,便反應過來,只笑笑:

“是了,世孫就要回來了。”

他回來,一切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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