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說出你的故事

每間牢房的寬度都是相同的,鄢淩波數着腳步,在最裏面的一間停下。

白衣帶過青草香氣,鄭氏肩頭一顫,緩緩擡眼。

她蹙了蹙眉,鄢淩波的燈火雖微弱,但黑暗的牢房中,尤其刺眼。

這間牢房很安靜,最近的囚犯離她也有三五間遠。她笑了笑,原是為了方便說話。

“淩波少爺好雅興啊!”鄭氏道,“若沒記錯,你是最愛幹淨的。今日為我來此,當真不勝榮幸。”

鄢淩波依舊謙和有禮:

“二夫人說笑了。你知道自己很要緊,也值得我走這一遭。”

鄭氏自木凳上起身,自然,這凳子是晉陽侯府特地關照的。

她近前幾步,道:

“我真不明白,你與晉陽侯府非親非故,為何府上的事你跑得這樣勤?”

鄭氏頓了頓:

“尤其宜貞那個小丫頭,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口裏怕化。怎麽,晉陽侯府是許了你婚約麽?”

“也不對呀。”鄭氏自語,“你淩波少爺想要什麽樣的女孩子,人家不都上趕着來麽?何至于在乎一紙婚約!”

鄢淩波面色一沉:

“這是宜貞的閨譽,二夫人說話還是掂量些。”

鄭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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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提起她你就不大對勁。”

“二夫人,”鄢淩波的語氣忽充滿寒意,“你的問題太多了。而我,只有一個問題。”

鄭氏一瞬僵住。

本就安靜的牢房,顯得更加安靜。

她當然知道他要問什麽。可幕後之人,她怎麽敢說?梁宜貞的中毒已是赤裸裸的震懾,她不敢拿兒子的性命冒險。

“淩波少爺,我什麽也不知道。”她道,聲音平如止水。

“我們當然知道你在怕什麽。”鄢淩波道,“南淮是晉陽侯府的人,老侯爺與老夫人自會護他周全。況且,幕後之人不落網,南淮始終面臨着危險。倒不如一網打盡,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鄭氏一聲嗤笑,似乎聽了個笑話:

“淩波少爺,恕我直言,你根本不知他們有多厲害。說不定,這間牢房的牆壁後,就有他們的耳朵。”

“這你放心,府衙是信得過的。”鄢淩波保證。

“信得過麽?”鄭氏質問,“為何宜貞還會中毒?”

鄢淩波一梗,霎時說不出話來。

鄭氏嘆了口氣:

“淩波少爺,別白費力氣了,我是不會說的。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擔。”

鄢淩波握雲頭手杖的手緊了緊:

“你若說實話,許能留得一命。你就不想再見南淮,再見二老爺麽?”

鄭氏一怔。

如死灰般的瞳孔竟似有星星火苗。

她咽了咽喉頭,閉上眼:

“不想。”

不想,也不敢。

不想将他們牽扯進來,也自覺無顏以對。

當年,鄭氏嫁入晉陽侯府本就是個精心設計的局。誰知,匆匆十幾載,這個局卻換來了父子二人的真心。

真是好可笑啊!

好…可惜啊…

鄭氏長長嘆了口氣。

不言不語,也許是她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只有守住秘密,他們才能更安全。

鄭氏轉身坐回凳子,閉目假寐。

鄢淩波沉吟一陣,道:

“我還會來。不過,等到我不來的時候,你便是想說,也沒機會了。你,再好好想想。”

說罷,他拂袖轉身。

一點微弱燈光漸漸消失在悠長又黑暗的過道。

…………

梁宜貞午睡剛起,聽着窗外莺燕聲聲只蹙了蹙眉。

春日大好時光,她卻只能窩在房中養病,當真好沒意思啊!

她盤腿坐起,四下掃了一圈。

因她寒毒未清,丫頭們把開春時收起來的銅爐又重新燃上。一個個汗流浃背,唯有梁宜貞還将被子裹得嚴實。

“穗穗,”她喚了聲,“你去滅兩個爐子,再取一床棉被來。”

穗穗噔噔趕來,抹一把汗:

“不行!薛神醫說了,小姐不能着涼,爐子是多多益善的。”

梁宜貞撇嘴:

“這就不聽話了。”

穗穗撅嘴: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丫頭嘛…有所聽有所不聽!”

梁宜貞噗嗤一聲:

“誰教你的?”

“淩波少爺啊!”穗穗正色,“他料到小姐會如此,讓我這樣回話。”

“淩波哥啊…帶壞我的丫頭。”梁宜貞點頭,“算了,我也不計較。”

誰讓他生得好看呢?當然是選擇原諒他了!

她又道:

“說來,淩波哥不是午後到麽?怎不見人?”

穗穗笑道:

“适才來過一回,見小姐睡着,便陪老夫人說話去了。我這就去叫他?”

“不急!”梁宜貞阻止。

她緩了緩,眼睛一轉,忽勾起嘴角:

“逢春何處?”

穗穗朝窗外努嘴:

“還在掃花呢!”

梁宜貞探頭,狡黠一笑:

“把她給我叫來。”

穗穗有了任務,立刻來了精神。一眨眼的功夫,便拖着逢春至梁宜貞面前。

逢春年紀大些,比穗穗高出一個頭。因常年在室外做事,皮膚更黑幾分。她板着一張臉,不茍言笑,顯得有些呆楞。

梁宜貞上下打量,目光在她的手掌上頓了頓。

右手虎口有層厚繭,原是個使劍的。

梁宜貞托腮:

“你是淩波哥的人?”

逢春一怔,卻依舊面無表情:

“婢子是小姐的人。”

梁宜貞扶額:

“那日抓鄭氏,是你帶的頭,一切又都是淩波哥安排的。怎麽說不是他的人呢?”

“況且,”她身子前傾,故意逗逢春,“你偷我的東西,還敢說是我的人?”

逢春還不及辯解,穗穗卻立刻跳起來。

“什麽!敢偷小姐的東西!”她怒目而視,“小姐,我報官去!”

梁宜貞憋笑,擺了擺手,又道:

“那半截璎珞穗子,怎麽到的淩波哥手上,你不會忘了吧?”

逢春被堵得啞口無言。

主子總說她聰明,從前不覺得,近來倒是越發感受到了。

逢春自知瞞不過,方道:

“小姐要怪就怪婢子,主子他是為了小姐好。放婢子在小姐身邊,也是為了小姐的安全。”

她分明着急為鄢淩波辯解,卻依舊板着一張臉,那樣子奇奇怪怪的。

“我也沒說要怪誰。”梁宜貞道,“我問你,此前我的行蹤,是你告訴淩波哥的?”

買工具、下墓,鄢淩波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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