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如此斷案
二老爺、三老爺皆朝他看去。
徐故彬彬有禮,可一身氣度,卻是如鋼鐵一般,與四周衆人盡是冷漠疏離。
“晉陽侯夫人節哀。”徐故行禮,“徐某既來川寧接任知府,自然不會對此事放任不管。”
他退後幾步,又兼顧着蔣家衆人,道:
“還請各位放心,徐某必定給出滿意的答複。”
“只是……”
徐故忽頓住。面色一瞬陰沉,眸子似一把出鞘利劍,噌地刺向人心。
四下氛圍霎時凍結成冰,他接着道:
“二府這樣大的接迎陣仗,徐故小小知府消受不起。徐某的俸祿雖不多,卻足以行路,随行之人也認得路。晉陽侯夫人、蔣老爺,都請回吧。”
說罷,他也不再上車。兩袖一拂,清風徐來,徒步朝府衙行去。
在重重人群排排儀仗中,再沒了初入城門的渺小。此時只身一人,反倒高大許多。
“徐知府清廉啊!”
“鐵面無私。”
“年輕有為。”
……
百姓們議論四起,再沒心思看晉陽侯府與蔣家互咬的戲碼,注意力全轉移到了新知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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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貴人們的恩怨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與他們沒什麽切實的利益關聯。
而一方知府的個性,卻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
人群的角落中,懶散少年抱着一包板栗邊剝邊自笑:
“厲害啊,還沒進府衙就收買了大片人心!”
蘇敬亭抓一把剝好的板栗仁:
“徐鐵拐是真清廉。他有多少家底,大理寺還能不知?”
懶散少年呵呵兩聲:
“清廉與收買人心不矛盾啊。有些人的欲望不在錢。”
蘇敬亭轉頭:
“比如你?”
少年輕笑:
“我的欲望嘛,在板栗仁……诶!我剛剝好的板栗仁呢?”
他強壓着火氣,緩緩轉向蘇敬亭,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蘇敬亭背脊一麻,擡腿就跑。
“老蘇!你給老子站住!”
只聞一聲怒喝,周圍人左瞧右瞧,卻不見半個人影。
見鬼了啊!
衆人不解。
自然,也沒人在意深究,左右還是新知府的事更吸引人。
………………
徐故一腳邁進府衙,大門一關,将街道的喧嚣霎時隔絕。
他暗自舒了口氣。
果然,還是喜歡安靜之地啊。
冷冷清清,對于旁人來說是寂寞;可對于他,卻是離不開的安全感。他的世界,不需要太多人。
“大人。”親随趙阿四奉茶而來。徐故不習慣丫頭伺候,故而這些事皆是侍從代勞。
徐故擡了擡眼皮,接過吃茶。
趙阿四只笑道:
“一路之上盡是百姓誇贊。看來,大人在川寧的第一步是穩當了。”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百姓的事,是最不能掉以輕心的。”徐故沉聲,又問,“晉陽侯府與蔣家都散了?”
趙阿四撇嘴,一臉嫌棄:
“都散了。這兩家也真是的,來城門堵大人,不是誠心給大人難堪麽?一家子披麻戴孝,另一家子連車也不下,看着就煩人!”
徐故哼笑一聲:
“晉陽侯府不下車相迎,那是公侯家的傲氣。他們若對小小知府恭敬客氣,反倒惹人猜疑。那樣的人家,最怕猜疑。”
更怕來自京城的猜疑。
“至于蔣家,”徐故又道,不自主地冷笑一聲,“那是真蠢!”
對于蠢貨,就不能讓他們拖自己的後腿。
趙阿四忽壓低聲音:
“大人的意思是……不管蔣家死活了?可太後那邊,是否……”
“太後哪有這閑心?”徐故呷一口茶,“來此之前不是讓你查過麽?蔣家狐假虎威之事還少了?此番吃點教訓也好,省得成日打着太後的名頭魚肉百姓!”
趙阿四應聲,心頭自明白,遂道:
“那我去取卷宗,大人先看看案子。”
正要轉身,徐故忽擡手:
“不必了。壓兩日,判鄭氏畏罪心虛,藏毒自盡便是。”
趙阿四愣住。
徐故又道:
“這件案子,是兩家人的私怨,偏把府衙套進去。我來川寧,可不是為人解決私怨的。一切的人力物力財力,都要用到民生社稷上才好。至于他們的恩怨,他們自己解決吧。”
趙阿四這才了然,旋即施禮告退。
“等等,”徐故聲音輕,語氣卻重,“我的規矩都忘了?”
趙阿四一顫,驀地一背冷汗:
“不敢。空屋已打掃出來,大人您看,是這會子将夫人的牌位迎入?”
徐故點頭起身:
“走吧。”
趙阿四吐氣,抹一把汗,恨不得扇自己大巴掌。
怎就偏偏先提了案子呢?大人每到一處,做的頭一件事便是迎入夫人的牌位,十年來無一例外。竟險些忘了!
定是被那兩家人的陣勢禍害的!真是煩人!
…………
兩日後,幾樁案子的判決書下來。除了晉陽侯府與蔣家各送了一份,街市的公告欄亦有張貼。
霎時真相大白,百姓們只稱贊新來的徐知府斷案如神。
判決書傳到蔣家時,一屋人又驚又疑。徐知府是京城來的,與表親姜家也相熟,不是該幫蔣家麽!
可文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又附了蘇敬亭的屍檢錄佐證,言語邏輯嚴密,實無半分漏洞。
便是想申訴,也無從下手。
又或者,這的确是真相,自家冤枉了晉陽侯府?
即便如此,蔣家人依舊心頭不平。只當吃了一記悶虧,信錯了人,有苦說不出。
而晉陽侯府收到消息後卻沒什麽波瀾。
所有人只當耳旁風,過了也就過了,不再提起。
穗穗來報時,不再像之前一般咋呼。反正小姐是神仙,什麽都知道,無驚無詫。
“這事我此前還真不知。”梁宜貞笑道,“不過呢,……”
“是一定會這樣判的。”
主仆二人幾乎同時脫口。只見穗穗學着梁宜貞的樣子,被發現後,又尴尬吐了下舌頭。
梁宜貞憋笑:
“穗穗真聰明。那你來說說,這是為何?”
穗穗尬笑兩聲:
“穗穗哪裏知道?我不過是猜小姐要如此說。”
“那也很聰明了。”梁宜貞咧嘴一笑,又道,“其實,不論二嬸母是否自盡,只有這樣判,才能讓案子結束。否則,又要查另一個兇手。到時,是去蔣家抓人,還是來咱們府上抓人?那個新知府啊,不想惹麻煩!”
穗穗若有所思地點頭。
話雖這樣說,但梁宜貞心中清楚。鄭氏哪裏是畏罪自盡,分明是被殺人滅口。
一定是他,那個耳後有紅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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