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我只想賺錢

“來來來!最後一日,買定離手!”

小童攀上木椅,一腳踏在案頭,雙手不停揮舞吆喝,脖子都掙得發紅。

桌邊一群百姓圍得水洩不通,皆揮手吶喊,散碎白銀滿天飛。映襯着幌子上一個大大的“賭”字,越發令人血脈偾張。

梁宜貞掀開車簾,眼睛都快掉進去。

這般熱鬧,還是頭一回見啊。

“大姐!”她一面探頭,一面拉扯梁宜萱的衣袖,“那賭坊水牌,怎麽還有咱們的姓名?”

梁宜萱掃了一眼。

水牌上依次是楊淑爾、梁宜貞、張寶珠……至于梁宜萱,已在十位之後。

她讪讪收回目光,一臉嫌棄道:

“今日春鴻會大考,賭坊開局押魁首呢!年年如是,有甚麽好大驚小怪的?”

“當然奇怪!”穗穗忽道。

她倚靠着梁宜貞,抱了罐炒瓜子嗑:

“大小姐年年不中,居然還有人押你。白白虧錢,真是笨死了!”

梁宜萱噌地火氣直冒,面色青一陣白一陣。若非想着今日大考不宜發火,她早動手了!

梁宜貞忙瞪穗穗一眼,耳語道:

“顯然是大姐自己押的!這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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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大小姐自己押的啊。”穗穗倒不知避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梁宜貞霎時愣住,空氣中不聞半點聲響,只隐約感到背脊一涼,梁宜萱砍來眼刀。

她幹笑兩聲:

“大姐,穗穗瞎說的。那個……”

“我就押自己,花你錢了?”梁宜萱沒好氣道,“還好意思說我?你梁宜貞幾斤幾兩,川寧人不知?這都自己買到第二了,過不過分?!”

梁宜貞笑笑:

“我哪有那麽多錢?”

梁宜萱挑眼冷笑:

“你是沒有,可淩波哥有啊。”

梁宜貞一愣,又看向賭坊。

熙熙攘攘,金銀橫飛,人群中也有不少考生的家仆。與其說這是賭坊斂財的賭局,不如說是川寧貴女的臉面。

為她一擲千金,的确像是淩波哥會做的事。

雖不知他為何如此待她,但有人真心待你好,總是令人愉快的。

梁宜貞不由得垂眸一笑。

穗穗亦看了看,有些不滿,道:

“淩波少爺真摳門,為何不買個第一?”

梁宜貞噗嗤一聲,輕敲她的腦袋:

“那就太假了!”

“不假啊。”穗穗仰面道,“小姐最厲害,投進去只會賺更多。虧得淩波少爺還是做生意的,這點賬也算不明白!”

梁宜萱翻個白眼,不住撲騰團扇。

一時火大,又高喚:

“梁南清,讓你買的杏脯呢?”

只聽馬蹄噠噠,一包杏脯自車窗扔進來。

“大姐應考還是游春?這麽多事!”

梁南清今日一身棗紅春袍,頭戴紫金冠,胯下一匹雪白馬駒,俨然一位金玉容顏的貴公子。

只是因着騎馬,少不得被姐姐們支使做事。

況且那二人今日應考,還真不敢得罪。

梁宜萱才不理他的抱怨,一副我是考生我最大的模樣,攤開杏脯與梁宜貞分食。

梁宜貞抓了一把,又分給穗穗幾個。

穗穗歡喜接過,半刻,梁宜貞猛地坐直。梁宜萱與穗穗一怔,一臉莫名其妙。

只見梁宜貞一把掀開車簾:

“小弟小弟!”

她迅速解下腰間錢袋,精準抛出:

“押我自己!”

梁南清一愣,這還是頭一回被錢砸,有些摸不着頭腦。

梁宜萱哼笑:

“還真想買到第一去啊?”

梁宜貞搖頭:

“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想賺錢而已。”

賺錢?

豈不是說她自己穩贏了?

這人……還真是不要臉啊!

梁宜貞又自袖中摸出兩錠銀子,抛向小弟:

“這是押大姐的。”

嗯?

梁宜萱一怔,轉頭看她,忽覺心頭一暖。

她撇撇嘴,白她一眼:

“這還差不多。”

說罷,不自主地挂了個笑。

…………

送考的隊伍大多如此,聲勢浩大又其樂融融。

晉陽侯府的車馬漸漸停下,過了這條巷子,就是作為考場的暢園。為了考場安靜,這條巷子從昨日起便只能步行。

所有人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錦衣絲裙,看得人眼花缭亂。

梁南淮冷眼看着一切,只覺這些熱鬧與自己是沒有半分關系的。

他着了件冰藍袍子,牽着紅棕馬兒,頹然跟在更後面的地方。姐弟三人的每一聲歡笑,于他而言皆是刺痛。

他,永遠像個外人。

“梁南淮!”忽聞有人低聲喚,“梁南淮!”

這聲音……

他心頭一沉,忙将馬兒交予小厮。又四下看看,這才謹慎溜開。

角落之中,只見一錦衣胖少年正不住朝他勾手臂。

梁南淮蹙蹙眉,疾步上前,将他拖得更遠些:

“蔣貅,你瘋了!這時候喊我?”

蔣家的小胖子蔣貅,死去蔣盈的堂弟。

蔣貅哼了聲,朝巷子外探頭:

“怕你做事不靠譜嘛!”

女孩子們已自覺排成兩行,皆手捧樟木匣子,其間放了自家筆墨,正受府衙的查驗。

眼看快到梁宜貞,蔣貅的心嗖地提到嗓子眼。

他緊盯樟木匣子:

“你都換好了?她沒察覺吧?”

梁南淮嗯了聲。

蔣貅看着梁宜貞過了查驗口,這才吐口氣,一時又擡手擦擦額角冷汗。

他打量一回梁南清,笑道:

“你也真有意思!我整她是替我堂姐蔣盈出氣。你又是為何啊?”

梁南淮不茍言笑,瞥他一眼:

“自然是我與貞妹妹感情好,舍不得她去京城。”

她若去了京城,誰替他争世孫之位呢?

蔣貅嘿嘿兩聲:

“你說,梁宜貞若知道你整她,會不會和你絕交啊?”

梁南淮背脊一緊。

他半眯着眼,直視蔣貅:

“你敢說?”

寒意逼人。

還有股……殺氣。

蔣貅猛退一步,咚地撞上牆。分明自己更年長,也更壯實,為何驀地一身冷汗?連腿也軟了?

“說也不怕,”梁南淮扯扯嘴角,“東西是你的,我可沒留半點痕跡。”

說罷,他留下個詭異的笑,一瞬轉身。

猛撞上一人。

“哎喲!”

只見一農夫打扮的老者跌坐在地,胡須花白,鬥笠老舊,抱着自己的腿直直哀嚎。

梁南淮一驚,與蔣貅面面相觑。

“賠錢!”

老者忽高舉手掌,也不嚎了,一臉坦然看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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