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混賬事

水氣氤氲,沉香袅袅,在浴池中蔓延似薄雲。

梁南渚光腳踏上池沿,披一挂白綢短衫,小腿的線條在水汽中若隐若現。

長發傾瀉而下,半挽一支素玉簪,恍若騰雲駕霧之仙。

他肩頭輕抖,綢衫順勢滑落。天窗灑下月光,正映襯他的寸寸肌膚,柔和而皎潔。

腳趾試了試水溫,便緩步下去。

誰知水剛沒過小腿,他肌肉一緊,不由得擰眉。

滿是泥濘的外袍胡亂丢在角落,時刻提醒着今日的“壯舉”,刺眼又紮心。

“禍害!”

他鼻息一哼,寬闊的背脊靠上池壁,雙臂架在池沿,仰頭枕着。

怎就跟她鬧了起來?

媽的!

頂天立地十八年,還從未如此丢人過。

起初聽鄢淩波與蘇敬亭說她好話,還懷疑是自己帶了成見,抱着幾分她能改好的幻想。

如今看來…改好是不可能改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好!

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禍害更禍害,混賬更混賬!

梁南渚面色難看,就着池水抹一把臉。水珠順着俊美輪廓滴落,滑過凸起的喉結、白淨的胸膛,又歸入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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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子!”他沒好氣,高喚小厮,“挎包!”

騰子心頭一抖,這祖宗一回來就不對勁,可不敢惹。

他三兩下取來梁南渚帶回的挎包,隔着屏風顫聲試探:

“世…世孫…”

世孫的老規矩,浴室與寝室都不許進人,騰子蹭着腳步左右為難。

只聽裏邊厲聲:

“廢什麽話!丢過來啊!”

騰子雙肩一慫,丢過挎包就疾步溜走。世孫正抽風,此地不宜久留。

梁南渚睨一眼,噌地起身,水花傾瀉。

他扯過白綢衫松松系了,薄衫子緊貼水濕的身,若隐若現勾勒出男子俊美又流暢的線條。

他甩了一把發絲的水,掏出機關甲蟲細細打量。

驀地一怔。

好精巧。

蟲腿轉動數圈後,機關甲蟲便能行動自如。癢藥存在甲殼翅膀之下,一開一合釋放藥物。

這樣的機關倒不難做,但做得這般細小精致,足見功夫了。

他擰了擰眉。

家裏不會是拉梁宜貞去爺爺的道觀,給她腦子開過光吧?

禍害本不可怕,最怕禍害長腦子,那就不知能鬧出多大的事了。

…………

回到房中,梁宜貞忙沐浴更衣,此時已換了套清爽衣裙,坐在院中打扇。

晚風輕輕,低髻松松挽,正是月上柳梢頭的時辰。

梁南渚說的“混賬事”還萦繞腦中,百思不得其解。

問穗穗,她只說小姐從未做過混賬事,混賬的都是別人。

問梁南渚……

梁宜貞猛一個寒顫。

那個傲慢的人,才不要再跟他講話!

“穗穗,”她忽喚,“咱們去看看大姐吧。”

逢春在院角掃花,看一眼天,插嘴道:

“這時辰,怕是睡了吧。”

穗穗跑出:

“不礙事,拉她起床就好。”

梁宜貞笑笑,剛要起身,只見梁宜萱便帶着梁南清橫沖直撞進來。

她笑向穗穗:

“日後叫大姐曹操好了。”

穗穗噔噔點頭,又沖着姐弟二人:

“曹操小姐好,我去給你們煮茶。”

說罷又匆匆跑開。

梁宜萱蹙眉,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她疾步上前,拽了梁宜貞坐:

“你今日搞什麽?聽說和大哥打起來了?”

“二姐你行啊!”梁南清湊上來,又用懷疑的眼光打量她,“打得過大哥?”

梁宜貞一怔。

這就傳出去了?誰這麽無聊啊!

“也不算打吧,就是鬧鬧。”梁宜貞打着團扇,“誰讓他先招惹我?”

梁宜萱撇嘴:

“怕是你惹事吧。我還不知道你?大哥那樣好的人,與你雖非一母同胞,你也別總揪着外室二字不放。”

梁南清附和:

“二姐,這回我也不幫你了。大哥可不是沒有分寸之人。”

梁宜貞看看大姐,又看看小弟,扯扯嘴角。

倒戈可真夠快的!梁南渚有甚了不起?

她蹙眉搖頭,道:

“你們也知道,我自棺中醒來,許多事就記不得了。他滿口說我從前做了混賬事,我心頭莫名,自然和他鬧。”

梁宜萱怔然,咂嘴搖頭:

“你的心可真夠大的,這也能忘?”

“到底何事?”梁宜貞追問,心下緊張,已然覺出此事不小。

“真不記得?”梁宜萱試探。

見妹妹甩頭,她抿唇默了半晌,又與梁南清相視幾眼。

二人相互推搡使眼色,都不願自己說。

“不說我問祖母去。”梁宜貞說着便起身要走。

梁宜萱一把扯住:

“說說說!”

她按着妹妹坐下:

“這件事,家裏原本不讓提的。尤其淩波哥,怕你心裏負擔重,從來只當做沒發生。”

四下一時安靜,唯有幾聲蟬鳴,如心跳般撓人。

“二姐可還記得,淩波哥的眼是如何失明的麽?”梁南清問。

梁宜貞心下一緊:

“不會…是我吧…”

梁南清嘆氣:

“是你,也不是你。”

什麽意思?梁宜貞擰眉。

“行了行了!”梁宜萱啪的拍下團扇,“別繞彎子,我說!”

她咽一口茶,才道:

“自大哥被接回府,你不是一直揚言要收拾他麽?你十歲那年,借口去薛神醫的藥廬取藥調理身子,趁其不備,竟偷來一瓶劇毒,當天就下到大哥的茶裏。

那時你乖乖巧巧去敬茶,大哥還感動呢,以為你真心接受了他,二話不說就吃個幹幹淨淨。

誰知半刻不到,當場毒發,氣都快斷幹淨了!”

話及此處,梁宜萱驀地哽咽。她眼圈唰地緋紅,一汪熱淚直打轉。

那時的場景沒人忘,卻都不敢回憶。晉陽侯府像是天塌了,全府上下一片絕望。衆人雞飛狗跳,連祖母都險些背過氣。

懿德公主更是哭天搶地,直道生下個禍害,愧對列祖列宗。

梁宜貞的面色早一片煞白,握着扇柄的掌心噌噌冒冷汗。

何止混賬?

這…是謀殺啊。

面對活生生的人命,原主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如何就下得去手?

她咽了咽喉頭,一口氣堵在心頭,沉悶發酸。

不過……

驚詫歸驚詫,事情卻有些奇怪。

如今的梁南渚生龍活虎武藝高強,是怎麽回事?

他們還提及淩波哥的失明,他與此事又有怎樣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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