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你有兇兆

梁宜貞輕笑搖頭。如今的人真是閑得慌,再不靠譜的閑話都能傳上許久。

不過這也不奇怪。

閑話能傳播得多快多廣,從來不在于它的真實性,而是刺激性。

妖孽…的确挺刺激的。

梁宜萱朝她打一團扇:

“都快被謠言戳成篩子了,還笑!”

梁宜貞嗔道:

“這大好的日子,我正風光呢!難不成還哭啊?”

舉目望去,夜幕下的暢園燈火重重,流光溢彩。前有絲竹歌舞,後有文人題詩,賓客相互交談,其樂融融。

千般風雅,盡在這一夜了。

“宜貞小姐。”

忽聞人喚,姐妹二人相互挽着齊齊轉身。

徐故一身家常袍子,頭戴襦巾。除去官服的他,并沒有少半分官威,卻多了一絲煙火氣。

二人施禮,梁宜貞打量一回:

“徐大人來的好早。”

徐故含笑不語,只看了一眼梁宜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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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宜貞會意,方道:

“大姐去前頭亭子等我,過會子來尋你。”

梁宜萱看看徐故,又狐疑看梁宜貞,耳語道:

“你确定?”

梁宜貞點頭,推着大姐行幾步,才又至徐故面前。

月明星稀,二人并肩踱步,拐過回廊,已鮮有人煙。

“徐大人有指教?”

梁宜貞緩緩停下仰面而視。不見怯懦,也無甚驚喜,正與那夜小巷會面無異。

徐故含笑打量。

她今日着了青碧衫子,下系一條五彩文繡裙,配上一套新打的翡翠首飾,襯得人清麗靈性,碧海青天盡失顏色。

“指教不敢當。”他道,“恐令兄找我麻煩啊。”

想起那句“自重”,徐故不由得一笑。這些少年人,總是意氣滿滿。

梁宜貞噗嗤一聲,梁南渚那傲慢樣已躍然腦海:

“家兄的确嚴厲了些。”

又道:

“不過,徐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給我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下私貼,也不大好吧?”

她帶着審視的目光。

徐故笑笑,并不多辯白,只道:

“近來聽了些傳言,故而想要問一問小姐。”

梁宜貞微怔,旋即垂眸一笑:

“徐大人也信鬼神之說?覺得我是妖孽?”

他搖頭,語氣有些神秘:

“我不信鬼神,只信輪回。宜貞小姐…自然不是妖孽,而是有兇兆。”

兇兆?

這個詞,梁宜貞絲毫不陌生。

下墓之人,随時都在占蔔,也随時面臨着兇兆。

她不怕兇兆,卻萬分敬畏。

“徐大人想說什麽?”梁宜貞軒眉,漸漸收斂了笑容。

徐故也不說話,只從袖中抽出一枚木簽。

梁宜貞接過,瞳孔猛放大。

下下簽!

大兇之兆…

她自己也精通周易之術,自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為誰蔔的?”梁宜貞死盯着他。

徐故默了半刻,方道:

“為小姐。蔔的是你入選鑒鴻司一事。”

梁宜貞猛退半步,手掌緊扶住欄杆。

徐故接着道:

“上回給你下私貼,本想同去道觀占蔔。近來流言頗多,算出個結果也好平息。誰知你兄長管得緊,我便自作主張占蔔了。不想,竟算出這個。”

梁宜貞深吸幾口氣,手中摩挲着木簽。

這一卦…很奇怪…

徐故…也很奇怪…

她緩緩擡眼,舉起木簽:

“是天意不讓我入鑒鴻司,還是徐大人不讓?”

徐故負手不語。

梁宜貞屏住呼吸,近前一步:

“我很好奇,此前春鴻會上大提商會之事,助我入鑒鴻司的是你。而此刻,拿出這下下簽,阻止我入鑒鴻司的還是你!徐大人,這說不通吧?”

恐懼并未支配理智,果然是頂聰明的女孩子。

徐故方道:

“的确,我可以藏下此簽。但我現在改主意了。宜貞小姐最好也想想,要不要改變主意。今夜必會寫詩填詞,小姐有很多機會廢掉自己的名額。惹怒夫子、交白卷,你都很擅長,不是麽?”

只要她想,她能贏得輕輕松松,也能放棄得毫無痕跡。

“為什麽?”梁宜貞蹙眉。

在所有人都告訴她京城危險時,徐故助她入京。而此刻她得以入京,家人都想通了,反是徐故阻止?

這轉變…太詭異了!

詭異得可怕。

但為何呢…

徐故亦扪心自問。

他鼻尖一酸,忽擡頭望月:

“為何呢…大概,是宜貞小姐的詩作得好。”

說罷負手而去。

晚風吹拂柳枝,湖面粼粼波光,廊上唯梁宜貞呆站着,手中握一枚木簽。

…………

春鴻會大宴之所以受年輕人喜歡,極要緊的一點便是可以男女同席。

鑒鴻司提倡,治學無分男女、無分高下、無分貴賤。

故而,男女只需分坐兩側,不必隔着院牆。彼此都能瞧清,更便于學術探讨。

梁宜貞托腮呆坐,直到宴會開始仍舊心不在焉。

四周熱情高漲的少男少女們,眼前是新鮮的瓜果美酒,她像一個異類,突兀又不合時宜。

梁宜萱手肘怼她:

“诶,該吃吃該喝喝,你裝清高可不像啊!你又不像人家楊淑爾。”

梁宜貞白她一眼:

“大姐,我想靜靜。”

梁宜萱一愣。

靜什麽靜?起來鬧啊!這家夥不是最愛熱鬧麽?

她打量一眼,覺出些不對:

“不會是…徐鐵拐同你說了什麽吧?不就是幫他出過商會的主意麽?怎麽,商會遇着麻煩,訛你啊?”

梁宜貞猛嗆一聲,又往大姐嘴裏塞個蘋果。

擡頭之時,似觸到個目光,定睛去尋,已四散不見。

梁南渚驚的收回目光,看一眼正吃酒的蘇敬亭。

“喝喝喝,醉了可沒人送你!”他白一眼。

蘇敬亭酒盞一頓: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從來只有你灌我酒的,今夜裝什麽阿彌陀佛?”

“大晚上哪來的太陽?”梁南渚四下看看,又朝梁宜貞處瞥一眼。

蘇敬亭看在眼裏,搖頭笑笑:

“你這沒良心的兄長,也看出你妹不對勁啦?”

梁南渚哼聲:

“她一向就不是個正常人。”

只是,宴會之上這般沉默,倒是頭一回。

他擰了擰眉,桌下偷踹蘇敬亭一腳:

“老蘇你少吃些酒!我總覺得今晚要出事。”

蘇敬亭手一抖,灑了半盞,撇嘴道:

“是是是,世孫大人。誰叫老子寄人籬下呢!”

“知道就好!”

梁南渚又掃一圈。

鑒鴻司、徐故、梁宜貞……今夜的宴會,能出之事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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