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一品兄妹
鑒鴻司…京城…果真這樣可怕麽?
梁宜貞托腮輕嘆,最受不了的就是秘密。
家人擔心自己就罷了,徐故橫插一腳算怎麽回事?這麽多人牽扯其中,應該不是小事吧。
那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那個不是梁宜貞麽?”
不知何處傳來女孩子唏唏窣窣的聲音。
“是啊,聽說會妖法。”
“難怪交白卷也能入鑒鴻司了。”
“前陣子罷市不會就是她施展的妖術吧?”
“我總覺得她與從前判若兩人,原是學了妖術啊。”
……
傳來傳去,這些人也總猜不透她真正的身份。誰會相信,這具身子裏,是個百年之後的魂呢?
梁宜貞不再費神去聽,目光不自主地落向了端坐高處的謝夫子。
曾經那樣高高在上,不可觸碰的神,竟成了自己的師傅。
她抿着唇,一陣心酸。
若真不去鑒鴻司,做不了謝夫子的弟子,怕也是不甘心吧。可若不管不顧地去,徐故算出的兇兆,又會如何應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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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索間,只見梁南渚忽起身施禮,自有一派清貴氣度。
他本就是全場焦點之一。一時衆人安靜,齊齊看向梁南渚。
“問謝夫子安,問各位夫子安。”他恭敬道。
謝夫子含笑:
“老身認得你。晉陽侯世孫,在京城國子監念書,是也不是?”
“難為夫子記得。”他又施一禮,颔首一笑似化在春風中。
女孩子們人都酥了。
他又道:
“嘗聞夫子墨寶難請,好不容易來我們川寧,晚輩鬥膽,想為川寧求一幅字。”
“你這孩子有趣。”謝夫子饒有興味打量他一眼,“寫幾個字不值什麽,要緊的是寫的內容。”
有人附和:
“謝夫子詩文冠絕,随手題來亦是佳篇。”
還有人已取出紙筆豎起耳朵,準備謄寫。
梁南渚掃一眼衆人:
“謝夫子作詩…那多沒意思。”
四下驀地一怔,沒轉過彎來。
普天之下,誰敢說謝夫子的詩沒意思?皇帝也不敢吧!不怕被人嘲笑不懂風雅麽?
梁南渚依舊含笑。言語中雖帶着天生的傲氣,卻并無半分不敬。
他道:
“謝夫子的詩是有目共睹的好。可為人師者,最要緊的是青出于藍。晚輩有個提議,不如讓夫子的弟子出一對句子,夫子手書,可好?”
謝夫子笑意更深。
這孩子,原是在此處等着啊。
她的弟子都在京城呢,此處唯有一個才收的梁宜貞。新弟子若作好了,自然皆大歡喜;若作不好,畢竟還未入鑒鴻司教導,也扯不上“師之過”。
梁南渚這孩子滑頭。既不連累謝夫子的名聲,又想讓妹妹出風頭呢!
少年意氣啊。
謝夫子看一眼梁宜貞,遂道:
“這個法子的确有意思。宜貞,你兄長的提議如何?”
被謝夫子點名,梁宜貞才猛然回神。
她方起身施禮,望着梁南渚擰了擰眉。
這人想要作甚啊?知她文采不佳,想看她出醜?
梁宜貞深吸一口氣,故意不看他:
“但憑夫子吩咐。”
話才出口,倒是梁宜貞自己愕然了。
其實,她那裏需要糾結是否去鑒鴻司呢?毫不猶豫的起身,毫不猶豫地準備作句子,這都是她內心最真實的反映。
她割舍不下鑒鴻司,割舍不下謝夫子。
既然如此,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那些傳流言講閑話的人,也是時候閉嘴了。
梁宜貞挺直腰板,再不似方才一般頹然,又補了句:
“請夫子出句。”
謝夫子看着她,怎麽轉眼間,這孩子的氣勢又回來了?
她笑了笑,轉向梁南渚:
“晉陽侯世孫,既是你的提議,你來出句吧。鑒鴻司對國子監,倒比我出句更有意義些。”
這等拔高,很為梁宜貞長臉啊。
梁南渚朝梁宜貞看一眼,也不推辭,依舊微揚傲慢的下巴。
他出句道:
“曉風淡月清明處。”
話音剛落,四下愣了半晌。挺普通的出句啊。可細細品來,方才驚覺其間巧妙。實在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佳句。
随意接個句子也不至于出大錯。但想要出彩,卻十分不易,處處是坑。
若以對聯的手法續一句,極易落入俗套;若以詩詞的手法來續,立意又是個問題。
梁宜貞倒沒想這些。
因為…這一句…她太熟悉了。
百年之後的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收藏了一幅謝夫子的字。其中一句不就是“曉風淡月清明處”麽?
她心髒霎時撲撲直跳,這太不可思議了。
是巧合,還是天意?
這傳世名句,居然要靠她成就?
梁宜貞咽了咽喉頭,看看謝夫子,又看看梁南渚。歷史的真實感從未這般強烈。
她深吸一口氣,接道:
“我接…品鑒春鴻第一流。”
曉風淡月清明處,品鑒春鴻第一流。
話音剛落,謄抄之人飛快下筆,已四方傳閱起來。
“上佳之句啊。”
“妙手偶得,足以傳世。”
“才情最是少年時啊。”
……
喧鬧之中,梁南渚的目光落向梁宜貞。凝了半刻,在她看過來之前,又悄然轉開。
謝夫子滿意颔首,大筆一揮,字跡清麗而不失厚重。
小童舉着展示,梁宜貞只呆愣望向那幅字。
眼下墨跡未幹的,正是她曾日日夜夜賞玩的那幅。每一處運筆,每一個筆鋒,她都熟悉無比。
世界、時光…真是好奇妙啊。
句子傳開,傳流言之人無疑被打了臉。
一次是妖孽,兩次是妖孽,三番五次呢?真要是妖孽,早帶着銀子風流快活去了,哪還在此處傻乎乎考鑒鴻司?
“妖孽”之聲漸弱,梁南渚把玩酒盞,唇角勾起淺笑。
蘇敬亭眼尖,笑道:
“看着你妹情緒不好,心疼了?所以幫她出風頭平流言呢!看起來效果不錯嘛。”
他四下看去,流言也淡了,梁宜貞也精神了。
梁南渚白他一眼:
“誰幫她來?給她找點事做,省得閑着給老子惹事!”
蘇敬亭憋笑:
“那容易。找人接着去傳一波流言,你接着平。一直有事做,一直不惹禍。”
“你腦子進水啊!”梁南渚瞪過去。若非在外邊,他早上手了。
“還找人!”他語氣傲慢,“那混賬做錯事,自有晉陽侯府管教,還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
“不好了!走…走水了…南院!”
只見南門邊上一小童大喘着奔來,小臉熏得發黑,衣擺還沾着火星子。
衆人齊齊望去,隐見濃煙,天耀得發紅。
忽而,一道火光唰地飛過,落在南院,火勢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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