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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璟言不願意接受哥哥還活着,他記不住太多事情,但是母親去世之前和他說過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依舊牢牢在他腦子裏刻着。
母後說,哥哥孤單太久了,她要去天上陪哥哥。
哥哥明明在天上,怎麽會活着呢?
少年人眸中泛着水霧,說什麽都不肯相信剛才見到的那位是他的親哥哥,他是大孩子了,不會和哥哥搶母後,哥哥也不準鬧脾氣從天上回來,不準留母後孤零零一個人在天上。
殷鳴镝輕輕拍着想哭的心上人,将人抱到塌上裹嚴實,生怕他真的哭出來,“小乖不哭,我們不要哥哥了,哭了就會生病,生病很難受,不哭啊乖。”
顧璟言眸中的淚珠搖搖欲墜,強忍着不讓它們落下來,只是執拗的拽着大傻子的衣袖,“不要哥哥。”
“不要哥哥,我們不要哥哥。”殷鳴镝小心哄着,在心裏将狗皇帝罵的狗血淋頭,恨不得現在就沖到皇宮将人大卸十八塊。
要不是那狗皇帝不做人,小乖的母後怎麽會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如果丈母娘還活着,大舅哥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小乖要大舅哥在天上陪着丈母娘,他就是有再多解釋也沒法再說出口,總不能讓他的小傻子覺得人死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覺得娘親在天上,好歹能留個念想。
少年人身子弱,經不起情緒波動,剛才喝的湯藥也有安眠的成分,折騰了一會兒後很快開始昏昏欲睡。
殷鳴镝心疼的捏捏心上人沒有幾兩肉的臉蛋,把鬥篷脫下将人塞進被窩,厚厚軟軟的被子還殘留着熱氣,少年被嚴嚴實實的裹起來,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困了就再睡一會兒,安伯就在旁邊,我讓安伯過來陪你好不好?”
顧璟言迷迷糊糊點點頭,口中依舊說着,“不要哥哥……”
“好,不要哥哥。”殷鳴镝小聲安撫着,在心裏又嘆了口氣,大舅哥啊大舅哥,不是小弟不幫你,實在是小乖不願意接受,小弟也實在沒辦法了。
帳篷裏安安靜靜,少年很快便睡了過去,殷鳴镝給他掖好被子,輕手輕腳走出帳篷,在外面吹了會兒冷風讓自己冷靜下來,去隔壁尋來安伯和雲二青,讓他們倆都去裏面守着。
有雲二青這個大夫在,小乖有什麽不舒服也能立刻解決,借來借去的太麻煩,回頭和大舅哥商量商量,直接把人讓給他得了。
大營駐紮在城外五裏處,謝家軍和蠻族士兵分開駐紮,糧草供給也分的清楚,不是說謝雲钊和殷鳴镝互相防備,而是他們的食譜不太一樣,全放在一起士兵會有意見。
謝家軍昨天直直闖入皇宮,宮內禁軍和城門守軍沒有多少抵抗便舉手投降,皇城的将領并不貪生怕死,只是幾位老将認出了謝家軍的盔甲,以及那黑甲玄衣面如冰霜的将領。
謝氏被滿門抄斬時離現在還不到二十年,當時許多朝臣現在也不過不惑之年,仍記得那個天之驕子般的太子殿下。
沒有人敢對當年事情提出質疑,就算他們知道皇帝處置謝氏的事情上過于急躁,只看到那些不知真假的證據就匆忙問罪,極有可能會造成冤案,他們知道謝氏滿門冤,無辜被廢且病逝宮中的太子殿下更冤。
太子離世時已經不小了,就算過了十幾年,也能依稀看出當年的影子,守城的将領看到率軍直逼皇城的謝雲钊,要是不明白當年的所謂病逝是皇帝要除掉這個兒子而弄出來的假象,也就白活了那麽多年。
虎毒不食子,他們那位荒唐的皇帝陛下,為了拿回兵權,竟然能忍耐那麽多年,滅了謝氏滿門還不夠,連親生兒子都不肯放過。
為君者當寬宏雅量,如此可怕的皇帝,就算太子殿下不殺回來,瞧着外面那一波又一波的起義軍,京城只怕也撐不了幾年。
守城的将領對如今的局勢看的很清楚,軍中的糧饷已經很久沒能準時下發,各地的稅收也被亂軍劫的幹幹淨淨,國庫只出不進,糧倉裏只剩下儲存不當的壞糧,冬日嚴寒,将士們的棉衣不是棉衣,只是兩層夾着黑心棉的布料,稍一用力就能撕成碎片。
禁軍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駐守各地的地方軍。
如今天下大亂,駐守各地的軍隊可能也是亂軍的一部分,朝廷沒法讓他們吃飽穿暖,為了活下去,落草為寇的兵絕對不在少數。
京城人口上百萬,如果試圖攻城的是別的亂軍,為了城裏的百姓,守軍也會拼死抵抗,他們守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城貴族,而是他們自己的妻子兒女。
然而,所有抵抗的心思,都在看到謝家軍熟悉的黑甲時消失的一幹二淨。
誰能想到當年鎮守邊關、保百姓安穩的謝家軍,有朝一日會調轉矛頭,朝他們自己的京城動兵呢?
守城的将領們只是稍作抵抗,便放任訓練有素的謝家軍進入京城,比起皇宮裏醉生夢死的皇帝,他們更相信那位出類拔萃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謝家軍進城之後沒有驚擾百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皇宮控制住,血甚至還沒有皇帝心情不好時殺大臣時流的多。
謝雲钊策馬進城,留在城裏的副将趕緊迎上來彙報情況,“公子,軍師在宮裏待了一夜,到現在都沒出來,您還是去看看吧。”
謝家軍軍師謝景明,謝雲钊的表哥,那是真真正正從滿門抄斬中被護送出去的謝家遺孤。
雲大青愁的整夜都沒敢睡,他們進城之後首先控制了禁軍,然後開始按照軍師給的名單清算那些作惡多端的佞臣,等他回過神來,軍師已經帶人進宮了。
軍師身上壓着滿門的仇,平時看上去再溫文爾雅,看到仇人時也不可能冷靜,弄死幾個皇子不當緊,真把老皇帝給宰了,接下來可能會壞事兒啊。
謝雲钊眸光微沉,讓雲大青繼續按着名單抓人,然後揮鞭朝皇宮而去。
街道上沒有路人,只有巡邏的士兵,從城門到宮門,正常情況下要小半個時辰,快馬加鞭下只用了一半的時間。
黑色的駿馬在宮門口只是減了速度,冷面将軍朝門口的衛兵點點頭,鞭子一甩打馬朝後宮而去。
皇宮內本不準騎馬,就連馬車也只能皇帝恩賜才能坐,不管身份多高,進宮都得靠兩條腿,不過現在情況特殊,也沒那麽多規矩要講究。
東明殿外,溫文儒雅的俊美青年正用帕子擦着手,他手上明明什麽髒東西都沒有,卻還是一遍又一遍的擦着,雪地上更是已經扔了好幾塊用過的帕子。
謝雲钊看到這人好好的站在那裏,這才終于松了口氣,“你想報仇,接下來有的是時間,何必非那麽急?”
謝景明笑吟吟看着他,“等不得,來晚了人就被你自己處理了,哪兒還輪得到我?”
守在門口的衛兵對視一眼,低下頭龇牙咧嘴不敢說話,狗皇帝同時惹上這兩尊大佛,接下來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啧,那狗皇帝愛奢華愛享受,估計也舍不得主動尋死。
謝雲钊還想再說什麽,謝景明已經扔了帕子走出廊檐,“走吧,今天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你這個主帥不在,我可擺平不了那些頑固的老東西。”
那些大臣承認的首先是他謝雲钊的身份,而後才是他這個人,不管他有多讨厭那個太子的身份,在局勢穩定下來之前,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狗皇帝荒淫無道,天下不只他們一路起義軍,為今之計是穩住京都登基稱帝,名正言順的上位,然後才好鎮壓各地起義軍。
謝雲钊回頭看看寂靜無聲的東明殿,不想管那狗皇帝如今是死是活,轉身朝太和殿的方向走去,“左右丞相已經押入天牢,罪名整理出來後直接推出去斬首示衆,其他人該殺殺該用用,禁軍的首領大多和謝氏殷氏有舊,我和殷鳴镝出面,京中不會出現兵亂。”
提到殷鳴镝的名字,又想到不肯認他的弟弟,謝将軍握緊了劍,語氣中帶着難以掩飾的頹敗。
謝景明落後半步走在旁邊,腳步頓了一下,思索片刻後神色複雜的問道,“你見到璟言了?那孩子怎麽樣?”
“不太好。”謝雲钊抿了抿唇,仔細去看竟然還帶了幾分委屈,“璟言不肯認我。”
是他的錯,他就不該就抓那狗皇帝,如果他進宮之後直接去冷宮接人,能被璟言親近的人就不會是殷鳴镝那混賬東西了。
兩人邊走邊說,走到太和殿外時,旁邊忽然傳來了嘈雜吵鬧的聲音。
幾個年歲相仿的皇子推搡着攔着他們的士兵,聲音一個比一個大,他們不知道哪個是名義上的大哥,只看着走過來的兩個人胡亂叫喊。
“大哥,弟弟有事要禀報,是八哥下令讓禦膳房克扣十九弟的飯食,是十四弟摔死了十九弟心愛的狗崽兒,弟弟是無辜的,真的從來沒有欺辱過十九弟!”
“大哥,你別聽九哥胡說,狗崽兒分明是我們一起摔死的,不光如此,九哥還讓他養的獵犬來吓唬十九弟,弟弟已經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弟弟年紀還小的份兒上,肯定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對不對?”
“大哥……”
“大哥……”
幾個人七嘴八舌胡亂撕咬,只一會兒的時間就把這幾年做的事情抖落的幹幹淨淨,謝景明沉着臉,側身看向旁邊的黑甲将軍,“這就是你說的不太好?”
被人如此欺淩,那孩子過的豈止是不太好?
謝雲钊臉色鐵青,周身的煞氣兇戾再無收斂,看着還在互相攀咬的家夥們,森然開口,“我原本想着過些日子再處置你們,現在看來,直接處死似乎罰的太輕了。”
年紀小?
璟言年紀比他們還小,他們欺負人的時候在乎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爆哭):我可憐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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