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殷鳴镝朝高臺上笑的開心, 被謝景明警告之後才收斂起來,冷峻高大的蠻族首領板起臉,身後站着同樣人高馬大氣勢兇悍的蠻族士兵, 怎麽看怎麽不好惹。
殷雲裳站在這群蠻族漢子身邊,就像小白兔誤入了狼群,只看着就令人揪心。
當然, 揪心的僅限于不知道殷氏雲裳是何許人也的人, 知道她是什麽性子的人看到這一幕,只會感嘆今日過後又會有不少人被這殷氏女郎的表象給騙過。
現在不能喊殷氏女郎,現在是草原王妃。
殷氏女在大衍會受制于皇室,草原王妃不會,人家現在在草原混的風生水起, 兒子是蠻族大首領,丈夫是草原王, 聽說草原王對這個王妃言聽計從, 在王帳裏活脫脫是一個主內不主外的“嬌夫”。
曾經大衍勢頭最盛的将門世家便是謝氏和殷氏,可惜老皇帝不當人, 謝氏兒郎殒命刑臺,殷氏兒郎戰死沙場,在老皇帝的算計之下,兩家一夕之間徹底消失在朝堂。
老臣們看着祭壇上的年輕帝王,心裏感嘆殷氏女郎重情重義不忘家國。
在知道草原王妃就是殷氏失蹤多年的那位女郎時, 他們以為蠻族和中原必定會不死不休,當初攻打中原的是蠻族大軍不假,但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皇宮中陰謀算計的老皇帝。
還好殷氏女郎心懷天下, 否則以前些年的形勢, 中原絕對擋不住蠻族大軍的鐵蹄, 到時家不家國不國,比內亂更加可怕。
中原不是沒有被外族占據過,那是所有中原人都不敢去想的人間地獄,中原內亂,作亂的好歹是學過禮義廉恥的中原人,如果真的是個暴虐性子,用不了幾年就會自己把自己作死,
外族入侵中原,那是真的不拿中原人當人,要不是中原太大,他們恨不得能把漢人殺到絕種。
殷氏女郎大義!
大義啊!
殷雲裳正在發愁傻兒子能不能成功把兒媳婦帶走,察覺到有人在往這邊看,一眼掃過去全是顫顫巍巍的老臣,皺起眉頭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殷氏在朝中還有人脈嗎?
沒了吧,她家和謝家不一樣,謝家好歹出過幾個性子圓滑的将軍,她家那一個個都是噎死人不償命的家夥,每次回京都能給家裏添一堆仇人,要不是幽州的位置太過重要,駐守邊關的将士不能餓肚子,估計連軍饷都能全給扣下。
她以前沒來過京城,但也知道殷家人在京城仇家遍地,皇城底下扔塊磚砸到十個人,九個都和殷家有舊仇,這幾位看上去年紀不小,難不成也是仇家?
感覺也不像。
所以,這到底什麽情況?
“傻小子。”殷氏女郎神色鄭重,喚了兒子一聲示意他看過去,“注意那邊的幾位老大人,他們可能和阿娘的娘家有仇。”
殷鳴镝皺起眉頭,“可能?”
殷雲裳點頭,“娘家太能招人恨,在京城仇家遍地走,阿娘也記不清到底是有仇還是沒仇,反正防着點就是了。”
殷鳴镝:……
不愧是阿娘的娘家,和阿娘一樣的讓人難以招架。
高臺上那幾位年紀一大把,似乎連站着都搖搖晃晃,加一起都不夠阿娘一拳頭打的,還好他們明天就離開京城沒機會起沖突,不然該擔心的絕對不會是他們家阿娘。
殷大首領對娘親的本事非常有底氣,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繼續等大典結束。
身上壓着兩座大山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策馬奔騰的潇灑生活就在眼前,小乖再忍忍,我們馬上就能自由啦!
謝景明将落在小表弟身上的觊觎目光擋住,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不安,殷鳴镝這些日子對璟言看的極重,璟言也極為依賴他,如果殷鳴镝對璟言是真心愛護,在馬上就要分開的時候不可能這麽淡定。
可他之前的表現,并不像虛情假意。
謝景明看了眼不谙世事的單純小表弟,移開眼神眸光微沉,他自認看人不會出錯,雖然不喜歡那家夥對着璟言獻殷勤,但是如果最開始就是虛假的欺騙,那人也不可能在別院待那麽久。
璟言開心還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這孩子似乎不知道什麽叫難過,即便有不開心的事情,轉眼也就忘了,就算身體不舒服、每天要吃藥,也一直是乖乖巧巧見人便笑。
安伯在冷宮裏膽戰心驚了好幾年,看到璟言這樣簡直睡夢裏都能笑出來,他說當年姑姑還在時,璟言也是這樣逢人便笑,小孩兒單純的很,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讓人看了就歡喜。
他說他們剛去冷宮時,璟言還沒有反應過來,只以為是換了個地方住,後來發現找不到姑姑,還不斷有人上門欺辱,份例飯菜都被克扣,冬天更是連炭火都用不上,這才漸漸沒了笑容。
還好小孩兒只願意記開心的事情,不好的事情睡一覺就全都忘了,在別院了悶了幾個月之後,不知道殷鳴镝很快就會離開,自然看到什麽都會開心。
璟言能笑出來很正常,殷鳴镝為什麽也能笑出來?
雖然那笑容很快就收斂了起來,但是那家夥就算冷着臉,也掩飾不住身後翹起來的尾巴。
謝景明耐心的等到登基大典結束,看顧璟言已經開始昏昏欲睡,待大臣們散的差不多了,直接讓馬車進來将人抱上去。
傳言中手無縛雞之力的謝軍師,毫不費力的将少年人抱上馬車,若是讓外人看到,肯定全部都要以為自己眼睛壞了,但是周圍的謝家軍卻都習以為常。
他們是謝家軍精銳中的精銳,是将軍、不對、是皇上最信任的親衛,當然清楚軍師在軍中除了是軍師,還是他們挑出內賊奸細的最好誘餌。
軍中上下都是能夠伏虎擒龍的生猛漢子,再沒個柔柔弱弱不堪一擊的軍師讓他們動歪心思,奸細內賊就更不好找了。
柔弱好,別管是真柔弱還是假柔弱,只要讓外人相信他們軍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就夠了,至于軍師私底下能不能拎着劍和将軍、咳、和皇上打架,這些都不重要。
顧璟言站了一天,要不是想着不能在哥哥的登基大典上半途而廢,只怕早就找個角落窩着去了,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參加這種典禮真的好累哦。
成親也是典禮,會不會也這麽累?
唉,他可真是太難了。
“表哥,要回別院。”顧璟言強打起精神,看馬車似乎要去景泰殿,扯了扯謝景明的衣袖要換方向,“哥哥要忙,不能打擾哥哥,我要回別院。”
謝景明溫柔的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宮中忙亂,的确不好打擾,表哥陪你回別院。”
“不用麻煩表哥,我是大孩子了,還有安伯和雲二青在,可以自己回去。”顧璟言眼中劃過一抹緊張,瞌睡蟲跑的一幹二淨,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哥哥那麽忙,表哥要是和我回別院,哥哥就找不到人幫忙了,這樣不好。”
“也好,那璟言自己小心,到別院之後再休息,別在車上睡着了。”謝景明語氣依舊溫柔,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現,只是個耐心的叮囑幼弟的兄長。
顧璟言按捺住心裏的開心,乖乖點頭,“表哥放心,我不睡。”
“乖,等過兩天閑下來,表哥和哥哥一起去看你。”謝景明微笑着留了一句,看到少年人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面色如常的下了馬車。
溫文爾雅的俊美青年看着馬車走遠,臉上笑容不減,招來身邊的親衛低聲說了幾句,然後腳步緩緩走向景泰殿。
他倒要看看殷鳴镝那狗東西究竟能幹出什麽事兒。
顧璟言坐在馬車裏期待着明天的到來,哥哥和表哥這些天都不會來別院,也就不會那麽快發現他不見了,等他和大傻回了草原,安定下來後再找哥哥們道歉。
他都到了草原,哥哥們心疼他,肯定不會狠心再把他搶回來。
別院和離開時沒有變化,蠻族士兵們去了驿館之後,整個別院都變得冷冷清清沒有人氣兒,顧璟言四下看了看,好歹是住了幾個月的地方,忽然要離開還是有些舍不得。
雲二青和安伯在後面的馬車上,看到他先來趕緊将人哄回房間,水都沒喝直接開始把脈,小公子身子虛,今天在外面站了一天,晚上的藥得換個方子。
顧璟言等他把完脈,借口要休息讓所有人都去外面,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明明身體很累,但是就是睡不着,于是輕手輕腳下床,找出紙筆開始給哥哥留書信。
哥哥和表哥過兩天來別院,發現他不見了肯定會着急,看到他留下的書信,知道他不是被壞人綁走的,或許就不生氣了。
少年人從茶杯裏倒出半杯水,拿起墨塊開始磨墨,感覺磨的差不多了,這才一筆一劃的寫字,他的字是先皇後手把手教的,因為手上沒有力道,顯不出什麽鐵畫銀鈎的鋒芒,但是一個個字落在紙上,工工整整的看上去極為舒心。
他趴在桌子上寫了滿滿五六張紙,先是說了他要和殷鳴镝回草原,他們會過的很好,讓哥哥們不用擔心,也知道哥哥們不太樂意讓他走,特意把他們家大傻誇的天上有地上無,害怕哥哥們看到這裏就把信給撕了,轉而開始可憐兮兮的讓哥哥們網開一面放他們一馬。
等到信寫完,消失依舊的困意終于找了上來,顧璟言等着信紙晾幹,疊好之後左右看看,感覺小書桌不太顯眼,又把信挪到了外面的圓桌上,放在圓桌上後又怕離開之前就被人瞧見,于是又挪回了屏風後面的小書桌。
退到床邊看了看,又往上面壓了個幹淨的硯臺。
不太顯眼中又帶着點顯眼,他精心挑出來的位置,哥哥們過來後肯定立刻就能看到。
小乖呀小乖,你可真是太聰明了。
少年人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哈欠,鑽進被窩裏睡的香甜,被喊醒喝藥時也沒有耍脾氣,喝完之後想起明天要開始的歷險,繼續睡覺養精神。
私奔啊!很刺激的!
月上中天,皇宮景泰殿,謝景明示意謝雲钊稍安勿躁,翻開紙張只看了一行就氣笑了。
連個信封都沒有,只是書案上随手拿的紙,上面的字跡工工整整,沒有文绉绉的遣詞,一看就是他們家璟言自己寫的。
——哥哥,表哥,我要和殷鳴镝回草原了,你們不要擔心,雖然我們是私奔,但是我們以後肯定會回來看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小乖(自信):哥哥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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