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顧璟言扶着殷鳴镝的手臂從馬車上下來, 看着和他們家大傻有幾分相似的蠻族漢子風沖到旁邊的馬車上,虎目含淚委屈的不能行。

他獨守空房好幾個月,能不委屈嗎?

混賬兒子連媳婦都搞不定, 還得讓他媳婦大老遠的跑去幫忙,他英明一世,怎麽生出個這麽沒本事的兒子?

殷雲裳無奈的看着哭哭啼啼的男人, 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膀, 朝旁邊使了個眼色,溫溫柔柔的揪着他的耳朵回帳篷。

“娘子,娘子你輕點,仔細手疼。”看上去格外彪悍的蠻族漢子捂着耳朵,踉踉跄跄的跟着進去, 生怕一不小心再把人帶倒,“娘子, 娘子, 傻兒子回來了,咱兒媳婦呢?”

殷雲裳笑的溫柔, 手上的力道卻絲毫不減,“你要是敢把兒媳婦吓跑了,我和鳴镝就一起離家出走,讓你一個人在草原孤獨終老。”

兩個人進了大帳,守在外面的下人趕緊把簾子放下, 低着頭退到遠處,都當自己是什麽都聽不見的聾子。

顧璟言看着溫溫柔柔的姨姨把比在場所有人都壯實的漢子拖走,驚嘆一聲小聲問道, “那是你父親嗎?”

“小乖別怕, 阿爹只是看上去兇, 其實傻乎乎的可好相處了。”殷鳴镝同樣壓低了聲音,将帶回來的人安置好,然後帶着心上人朝不遠處略小些的帳篷走去。

上輩子小乖來草原的時候,阿爹阿娘已經被奸人害死,他們直接住的就是屬于草原王的大帳,因為中原內亂,他也不在乎草原王的稱號,所以那個時候的草原沒有草原王,只有蠻族大首領。

顧璟言終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即便這裏的人和上輩子有很多不一樣也沒有太多害怕,他在這裏生活了好多年,對周邊幾十裏都熟悉的很,就算不住大帳也開心。

天氣已經暖和了起來,過些日子就能去河邊捉魚抓兔子了,他知道哪兒的兔子窩最多,上輩子抓不到的兔子,這輩子肯定能抓到。

殷鳴镝聽着心上人信誓旦旦的話,嘴上附和着,心裏已經想着要不要抓幾只不會跑的兔崽子放在兔子窩附近等他們家小乖去撿。

草原上的兔子厲害着呢,惹急了後腿一蹬能把人給踢沒,還得抱個狗崽子回來給小乖養着,上輩子就一直鬧着要養,結果還沒等到狗崽子送過來就出事了,這輩子必須滿足他。

在中原的時候什麽都不好做,現在終于回了他們熟悉的地方,自然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天塌下來有阿爹阿娘頂着,他只需要把小乖養的白白胖胖就夠了。

顧璟言開開心心進去,發現裏面除了比大帳小了一點,擺設布置都和上輩子住的地方一模一樣,“哇,大傻,你是不是很早就想接我回來了?”

少年人眼中滿是歡喜,在帳篷裏轉了幾圈,看到角落裏的架子眼睛一亮,小跑着過去将花盆挪開,看到後面放着的玲珑罕鼻,驚嘆道,“連藏在花盆後面的藥膳都在,我在做夢嗎?”

他上輩子身體好了之後不用天天喝藥,但是藥膳一直沒有撤下去,藥膳藥膳,帶了一個藥字,自然也少不了藥味,所以他總會趁大傻不在悄悄将藥膳藏起來。

可惜不管他動作多小,被藏起來的東西也總能被翻出來,由此可見這藥膳的味道有多大。

殷鳴镝看着他這邊翻翻那邊翻翻,開心的像個尋寶的孩子,只是笑着站在門口看着他探秘,等人玩累了才将人抱在懷裏,“趕了那麽多天的路,這幾天好好休息,然後我帶你出去打兔子。”

“這裏是王帳,你有時間陪我出去打兔子?”顧璟言費勁兒的将人推開,摸摸他下巴上長出來的胡茬,嫌棄的皺皺鼻子,“怎麽又長出來了?”

“沒辦法,胡子自己想出來,我們也管不了它們。”壞心眼的蠻族大狗狗故意用胡茬去蹭他,直到快把人惹火了才笑着松開,“放心,草原上的事情有阿爹阿娘處理,現在不打仗,我可以天天陪着你。”

“那姨姨肯定會看你不順眼。”少年人笑彎了眼睛,“我們悄悄出去,打了兔子給姨姨抱着玩。”

“這倒不用,阿爹可能會不太樂意。”殷鳴镝拉着心上人往後一躺,眉眼含笑說着親爹的壞話,“阿爹可霸道了,阿娘能抱的兔子必須是他打回來的,別人送的只能扔到廚房殺了吃肉。”

“你爹爹這麽霸道,姨姨豈不是要少收很多禮物?”顧璟言搖搖頭,他自己喜歡收禮物,別管貴重不貴重,只要是禮物就喜歡,如果他這輩子只能收到一個人的禮物,聽着就很慘。

蠻族大狼狗心虛的摸摸鼻子,沒說他和他爹其實是一脈相承,反而煞有其事的跟着心上人一起譴責親爹,“就是就是,太霸道了,這樣不好。”

阿爹,對不住了,為了兒子的幸福,只能犧牲您的名聲了。

有媳婦的人這種時候不能反駁,等兒子我成親之後,咱爺兒倆再好好說道說道。

帳篷外面,雲二青若有所思站在那裏,看着回到帳篷後就放下簾子的兩對,怎麽看都覺得不對勁,“小公子第一次來草原,應該會害怕才對啊。”

少年人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的地方,周圍的人看上去都很兇悍,這種情況下,沒出過門的小祖宗不被吓哭已經能稱得上勇敢,怎麽看上去比殷帥還興奮?

這是草原王帳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回京城了呢。

阿思蘭記吃不記打的拍拍雲大夫的肩膀,大大咧咧說道,“這說明小公子喜歡我們首領,來王帳就像回家一樣,這是好事兒。”

現在沒有不适應,以後和首領成親肯定也不會不适應,這樣就不用擔心小公子思鄉情切三天兩頭生病了,他們草原那麽好,族人也都性子爽朗,他們那麽好相處,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

阿思蘭笑哈哈說着,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路過的人,當即大喊着沖了過去,“脫裏!你小子給老子站住!!!”

大帳旁邊,幾個月前就回來了的脫裏扭頭看到阿思蘭,非但沒有跑遠,反而大笑着迎了上去,“兄弟啊兄弟,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兩個大塊頭砰——的一聲撞在一起,看的雲二青忍不住搓搓胳膊退後幾步。

不愧是兇悍的蠻族,恐怖如斯。

草原上太平和樂,天氣轉暖,牛羊成群結隊的吃草,幾歲大的孩子在馬背上打鬧,草原部落不管男人女人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馬就相當于他們的半身,所以他們騎兵強悍很正常。

顧璟言來到草原就開始撒歡兒,有殷鳴镝縱着護着,上輩子去過的地方基本上被他們兩個禍害了一遍兒,雲二青剛來的時候提心吊膽,生怕小祖宗哪裏不習慣病倒,結果他神經兮兮的緊張了好久,小祖宗非但沒有病倒,因為心情好活動的多,反而比剛來的時候更健康了。

雲二青有點懵逼,大概似乎也許可能有點明白他們軍師為什麽讓小公子來草原了。

他們家小公子被關在皇宮太久,壓抑的狠了開始反彈,現在不喜歡別院那種安安靜靜的養病法子,而是反彈成了放蕩不羁愛自由。

京郊別院畢竟地方小,軍師和陛下把小公子看的太緊,渠帥在中原也放不開,只能天天悶在房間裏打發時間,難怪他開的藥和每日做的藥膳見效很慢,小公子不開心,見效會快才怪。

軍師那般聰明,定然是看出了小公子不能再留在別院,所以才拜托殷帥将人帶到草原散心,如此料事如神,不愧是他們軍師。

雲二青終于憑借自己的機智找出了小祖宗來草原的理由,放下壓在心上的大石頭也開始開開心心的四處亂跑,他也是第一次來草原,如果能找到些中原不常見的藥材豈不是賺翻了。

草原上的日子潇潇灑灑,中原的亂軍抱頭鼠竄,尤其是江南一帶,由老皇帝的親信拉起大旗招攬的亂軍,更是謝雲钊重點打擊的對象。

在京城沒被攻破的時候,老皇帝已經做好了遷都的打算,只等冬天過去天氣轉暖,他就會帶着美人朝臣遷到江南,京城的确易守難攻,但是到底離草原太近了,萬一蠻族的鐵蹄沖破關卡,京城便是案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江南好,江南和北方還隔着長江天險,又不像北方一樣一馬平川,江南地界兒不适合騎兵沖鋒,蠻族打不到這兒來,等到遷都,他還能繼續逍遙快活當他的皇帝。

萬萬沒想到,在他心裏早已死去的大兒子會在臨走之前捅他一刀,直接将他的打算全部打亂。

江南有老皇帝提前轉移過去的大筆錢財,還有他寵信的臣子,他能死撐着不肯服軟,就是堅信他寵愛的大臣不會棄他于不顧。

然後,就聽到了他托付的那幾個人拿着他的錢財在江南自立稱帝了。

昏君佞臣是絕配,皇帝是昏君,被他寵信的臣子自然是佞臣,京城的新帝已經登基,他們拿着老皇帝給的大筆錢財本來可以舒舒服服過完一輩子,不只他們,子孫十八代都不會缺錢花。

奈何人的貪心是沒有限度的,有錢還不夠,他們過慣了有錢有權的日子,忽然沒了權利怎麽着怎麽不習慣,于是沉寂了幾個月之後,終于按捺不住開始了造反大業。

老皇帝在毒藥的作用下本就動彈不得,被這麽一刺激更是當場吐血三升,之前還有力氣罵人,吐完血之後不光身體動不得,還口齒歪斜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珠子是自由的。

被看管在別院的妃嫔不甘心一輩子被關着,對害了她們的罪魁禍首更是恨之入骨,謝雲钊不會殺了老皇帝,甚至在他受不住的時候還會派太醫來吊着他的性命,妃嫔們不敢做的太過,但是折騰人的手段多的很,她們有的是辦法讓老皇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皇帝整日躺在床上,沒人願意伺候他,以前溫柔小意的美人變得刻薄無情,鄙夷的态度讓他恨不得将她們都掐死,但是他動不了。

他曾經将親生兒子扔到冷宮不聞不問,現在自己也落得無人問津的地步。

他曾經故意讓人克扣冷宮的食物分例,引導其他皇子去冷宮欺淩傻兒子,現在自己也饑一頓飽一頓,還要被曾經捏在手心裏的人侮辱謾罵。

衣服被褥很久沒有更換,身上因為長久的不動彈生了褥瘡,渾身上下散發着難聞的氣息,街角的乞丐看上去都比他幹淨。

他卻什麽都幹不了,只能一直這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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