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以身還債

「咦！」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夏靜雙倒抽一口冷氣，用睜大成銅鈴般的兩只眼睛瞪着謝琪文，「你說什麽？」

謝琪文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能激起夏靜雙如此激烈的反應，眼中微微閃過一抹驚訝，但那驚訝很快就平靜的笑意代替。他低聲道：「你我也算有緣，我看你挺機靈的，而且本領也不小。如果真的無處可去，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落腳的地方。我看冬子現在也對你恭恭敬敬的，以後就算你當丫鬟，也不用怕他欺負你。」說着輕輕笑了一下。

夏靜雙怔怔地望着他，一時間腦海中巨浪翻騰、波濤澎湃，始料未及的發展讓她看到一個從未想過的未來。她實在想象不出自己當丫鬟的樣子，但是心底卻有個本能的欲望（自己絕對不想承認），不想就這樣與謝琪文分開……

不行不行，我遲早要離開這個世界。夏靜雙甩甩頭，把那一瞬間浮現于腦海中的、不切實際的想法驅除。

「我，我……」明知道應該拒絕，但卻遲遲開不了口。她在心底對自己說：不要把話說得太絕，現在還不知道玉飾是否真的沉在溫泉底下，萬一找不到，無家可歸的自己真的很需要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算找到了，那玉飾也不一定真能把自己送回原來的世界。這種情況下還是給自己留一個退路好，就算回不去，至少還可以賴在謝琪文身邊混飯吃。

想到這裏，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正準備回答的時候，謝琪文突然問道：「怎麽，不願意嗎？」似乎是看到夏靜雙一直冥思苦想、十分苦惱，所以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夏靜雙心裏有些得意。老實說，這種把握了主動權的感覺很好。想起不久之前謝琪文對她說「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不如相忘于江湖」時心中的悵然失落，忍不住有點開心。

不過身為女性的小小矜持，以及對返回原來世界還抱有一絲希望——這兩點原因令她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略微有點狡猾地說：「你的提議太突然了，我從小到大自由慣了，從來沒有伺候過別人。不如讓我考慮一下吧？」

如果找不到玉飾，或者就算找到了但卻回不去的時候，當丫鬟總比當乞丐好吧。至少現在夏靜雙的心中不像以前那麽沒底了，有了謝琪文這條退路，就算老天爺欺負她，不讓她返回原來的世界，她也不至于流浪街頭。

不過，謝琪文似乎對夏靜雙志在必得，現在聽到她居然要「考慮一下」，不由有些意外。他的真實身份是王爺，像夏靜雙這種無家可歸的孤身女子，聽到這種好事後，照理說應該又興奮又開心地滿口答應才對，怎麽她卻猶豫起來？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也許是害怕被夏靜雙拒絕，謝琪文竟突然使了一招殺手锏：「你想考慮多久？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曾經打碎我一件很貴重的東西，還沒有賠償哦。」

「咦？」夏靜雙驚訝地擡頭盯着他，忽然覺得他那張溫文爾雅的臉霎時間變壞了。微微上揚的嘴角噙着一抹狡猾的笑意，一雙深邃的黑色眼瞳緊緊鎖定夏靜雙，那目光就像鐵鏈似的，牢牢地把夏靜雙拴住了。

夏靜雙撅起嘴巴，皺起眉，略帶不滿地嘟哝道：「你不是說算了嗎？」說話不算話，非君子也。但是在打碎玉杯這件事上，夏靜雙始終理虧，不敢大聲争辯，只能低頭「叽叽咕咕」地小聲抱怨。

謝琪文似乎覺得夏靜雙腮幫鼓鼓、撅着嘴的樣子很有趣，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繼續扮演「奸角」說：「那時我看你身無長物，就算要你賠你也賠不起。但是現在我想到辦法了，既然你賠不起銀兩，那不如就以身還債吧——去我府上當丫鬟，就這麽說定了。」斬釘截鐵的一句話，不留任何回旋的餘地。雖然這句話的語氣不重，但是以前偶爾會從謝琪文身上散發出的威儀氣勢此時卻膨脹到極點，沉沉地壓迫着夏靜雙，令夏靜雙一時光顧着發呆，沒能說出話來。

「等，等，等一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夏靜雙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

明明還沒有打算賣自己，但卻已經被謝琪文搖鈴買走了。就算是騾市、馬市、雞鴨魚肉市，也沒見過這麽蠻橫不講理的買主。她睜大眼睛，正想反駁幾句，為自己争取合法權益，但是就在這時——

「噓。」謝琪文突然停下腳步，臉色瞬間變得緊張無比。

「怎，怎麽了？」夏靜雙壓低聲音問。受到謝琪文的影響，夏靜雙的表情也緊張起來。

「你聽。」謝琪文偏着頭，仔細凝聽了一會兒，最後鎖定一個方向，直勾勾地盯着。

夏靜雙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卻可以聽見風聲中有馬蹄聲傳來。

「糟了，有人來了。」夏靜雙頓時有些驚慌，下意識緊緊地抓住謝琪文的胳膊。

從馬蹄聲聽起來，對方不是一兩人，而是一支馬隊，少說也有二三十人，而且馬蹄聲非常急促，幾乎都在全力奔馳。這陣仗，怎麽都不可能是富貴人家上山踏青。夏靜雙立刻産生不好的預感，壓低聲音道：「不會是刺客的同夥吧？」

光是一個刺客就已經差點送他們去見閻羅王了，如今又來了一群，這可怎麽對付？

眨眼工夫，那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謝琪文果斷地說：「我們先躲一下。」然後馬上環顧四周。不遠處正好有一面石壁，石壁前長着幾叢茂盛的灌木。謝琪文對夏靜雙使了一個眼神，夏靜雙立刻會意，扶着謝琪文快步走過去。

他倆剛剛藏好，馬蹄聲就已經快到跟前了。夏靜雙下意識握緊工具包中的小藏刀，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謝琪文也帶着一臉凝重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咬緊嘴唇，直勾勾地從灌木叢的縫隙中盯着馬隊趕來的方向。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蹲在灌木叢中的夏靜雙甚至感到地面都微微震動，仿佛地震一樣。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随之急促起來。如果只是她一個人還好，就算傷了死了都是自己扛着，大不了後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受傷的謝琪文，她忽然有種責任感，不能自暴自棄地想着「跟他們拼了」，而必須保證謝琪文的安全。

正想着，謝琪文突然把頭又埋低了幾分，夏靜雙反射性地模仿他。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馬隊已經來到他們跟前。馬隊的速度太快了，大概有三十多人，每個人都騎着疾馳的駿馬，清一色全是男人，衣着非常統一。乍一眼看上去有點像是士兵，但是夏靜雙不知道這個時代的軍人什麽穿戴，所以不敢肯定。況且她只能看到飛馳而過的馬影和人影，至于馬有幾條腿，人有幾個頭卻完全看不清楚，所以更加不敢貿然判斷。不過至少可以确定這群人與刺客的打扮不一樣，這讓夏靜雙稍稍松了一口氣。

眨眼之間，馬隊奔馳而過，并未發現有兩個人躲在灌木叢中。夏靜雙剛用手拍了拍胸口，以為平安無事了，卻突然看到身旁的謝琪文像靶子似的刷的一下立起來。

你幹什麽呀！夏靜雙吓得睜大雙眼，拼命去拽他的袖子，讓他趕緊蹲下來。

然而謝琪文不顧夏靜雙的阻攔，面朝漸漸遠去的馬隊，用盡全力大喊了一聲：「小雨！」

小雨？就在這一瞬間，夏靜雙從頭到腳全都凍成了冰塊。她沒有時間深想小雨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句暗號，因為馬隊裏突然傳來「籲」的一聲，緊接着所有人都跟着發出「籲」聲，勒住馬缰停下來，扭頭望向謝琪文所在的方向。

謝琪文挺胸擡頭地站着，就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大英雄。而一旁的夏靜雙卻怯懦地縮成一團，蹲在他的腳邊，一只手還緊緊地拽着他的袖口。

兩人鮮明的形象對比令夏靜雙無比羞愧，仿佛聽見有人指着她的腦袋罵「夏靜雙呀夏靜雙，你這個怕死鬼」。最後她把心一橫，「死就死吧。」咬緊牙關噌的一下站起來，與謝琪文肩并肩地直面前方大約二十米遠外的那群人。

這時夏靜雙才終于看清楚，那群人穿的果然是戰士的鐵甲，頭上還帶着鐵盔，每個人腰上都插着統一的佩劍。他們的臉龐都隐藏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真切，但是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威嚴氣勢如滾滾波濤般，向夏靜雙的臉上撲打過來，令夏靜雙有點窒息。戰士們□的駿馬也都膘肥體壯、昂首挺胸，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好馬（反正光是氣質就與跟謝琪文從楊家借來的、每次遇到危險就跑得無影無蹤的「膽小如鼠馬」非常不一樣）。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夏靜雙還沒想出一個頭緒，那群人就已經緩緩散開。他們規規整整地分成左右兩半，中間留出一條大約一丈寬的通道。然後，馬隊中唯一一個沒有穿盔甲的人突兀地出現在夏靜雙的眼前。

那是一名非常年輕的男子，光從面容上看大概還不滿二十歲，但是從他身上卻散發出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明顯已把周圍那些比他年長的侍衛全都壓制住了，令人不敢小觑。仔細一看，竟還覺得他的眉眼之間與謝琪文有幾分相似，不過神态上卻比文弱的謝琪文略微英武一點。相信再等五六年，他一定會成長為一名非常出色的将領。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二更哦，表揚我吧表揚我吧～正好最近比較有時間，可以多寫一點。而且後面的情節都想得很完整了，如果不一口氣寫出來的，害怕會後勁不足。大概大家都可以猜到了，那個「小雨」就是靖安王秋若雨了，接到冬子的報信，趕上山來救謝琪文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