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懲罰
這天晚蘭姨難得親自下廚去做一頓晚餐。
蘭姨老家是蘇城的,會一手地道的蘇菜,那邊菜肴做法精致講究,每道菜想要做得好需下一番功夫。
五道菜讓蘭姨忙一下午。
葉九踢踢椅子問:“你男朋友今晚回家嗎?”
“不是。”蘭姨系着藍碎花小圍裙,忙裏忙外,“周岸回來了。”
她說的時候剛好背過身做雕花,葉九以為自己聽錯了,周岸?是五班那個?
她沒把周岸這人和這裏聯系到一塊兒去。
周識這時從外面過來,“我弟,今晚回來嗎?”
“是啊。”蘭姨點頭,“他大半年沒回家了吧。”
“嗯,挺久的。”
“他忙比賽,這次是不是又獲獎了,這孩子真出息。”
蘭姨和周昌山交往好些年,對周家的事情頗有了解,只有剛搬進來的葉九一片陌生,去給蘭姨打下手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些內容。
她沒聽錯,他們說的就是周岸。
因為他一直沒回來,所以家裏沒人提起。
提起來也沒啥事,性格孤僻冷傲,常年不是訓練就是比賽,愛好就是負一樓停着的機車和跑車。
周家兄弟的媽走得早,蘭姨不算兩兄弟的繼母也算一個很親切的阿姨,周識性格好,對蘭姨客氣友愛,但周岸沒那脾氣,生母走後他排斥外人,對蘭姨的存在更是抗拒才是,但相處下來,卻比想象中的平和。
蘭姨說她沒遭到排斥可能是因為她和他們生母一樣都是蘇城人,燒一手好菜,所以周岸偶爾回家的時候,蘭姨就會積極展現廚藝去讨好他。
葉九不知道蘭姨圖啥,圖錢?別說證,連名聲都沒有。圖情?那周昌山自從老婆死後,花名在外,身邊的女人夠開足球場了。
沒東西圖,還得伺候那兩兒子。
這事兒要是放葉豔身上,一輩子都幹不出來,葉豔老愛占便宜,大小便宜都愛,背一gi包去菜市場買菜,還能為一根蔥給大爺抛媚眼,旁邊大媽見了背地裏直罵騷狐貍。
葉九覺得自己不像她媽,葉豔非要說母女兩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讓她不認也得認,當然不是要葉□□着賣弄風騷,只是一個眼神就不必動嘴皮子,動嘴皮子的事,就不要再花太多精力。
葉豔不是資本家,但市井俗民的小恩小惠被拿捏得死死的。
“對了九九,周岸這孩子性格有點孤僻。”蘭姨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提醒,“咱們都讓着點。”
蘭姨知道葉九不饒人的性子,怕他們鬧騰起來,所以多加提醒。
周岸回來得很遲。
他一點都沒為幾人等他開飯而愧疚,一桌的蘇菜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去烹調的,他嘗幾口便放下筷子。
葉九就坐在他對面。
她挺意外他為什麽看到她後沒有很吃驚,就當她是個陌生人一樣。
蘭姨一直在活躍氣氛,介紹完菜肴,還誇贊起周岸獲得的獎項,上回在俄羅斯國際擊劍聯賽斬獲第一名,這次的亞青賽又輕松拿得世界金牌,後些年的奧運指日可待。
她聲色動聽,每個字句哪怕無聊也不會讓人抗拒。
“周岸哥哥很厲害的,對吧,九九。”蘭姨見沒人搭理,說完後看向葉九。
葉九“讓着點”的話忘得幹幹淨淨,“叫什麽哥哥,我明明比他大。”
周岸擡眸,薄唇微動,沒言沒語,但唇際下撇的弧度足以看出不合。
蘭姨不知道葉九的年齡,說:“都一樣,同一年的。”
“同一年也分大小。”葉九說,“我一月的。”
“……”
年齡問題,務必要争個高低。
她看他老不爽了。
葉九其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比周岸大。
葉豔真不愧是親媽,都不知道葉九生日是哪天,登記戶口的時候按照1.1那天來算,很得年歲,因此她身份證上肯定比同齡人大。
“好了,你們,都是小孩子。”周識笑着圓場,“我是最大的。”
周識今年十九歲,複讀兩年,前年是高考失利,去年是丢了準考證,老師和同學都感慨他好好一苗子,運氣太背,不然他那成績全國學校随便填。
“對了九九。”避免吵架,蘭姨岔開年齡的事兒,“我剛才和周識商量着,想問問你要不要去五班。”
“五班?”
“他們兩個也在,你們剛好也有個照應。”
周識也跟着說,“五班,挺好的,老師更權威。”
“我去不了吧?”
葉九記得這是要考進去的。
“可以。”周識說,“和,老師說一聲就行。”
五班是高三最好的藝術班,學生全是一流的藝體生,不是考進來的,就是找進來的。
“算了我不想靠關系。”葉九嘴上這樣說,實際上根本就不想所謂的“互相照顧”,她在末班就一個江過受的,到五班的話,江城他們更是讓她有苦頭吃的。
飯後,周岸上樓了。
他始終沒參與他們的話題,沒和葉九說過話,言語行為和傳聞中一樣不好接近。
葉九朝他背影看了眼,如果不是還欠東西,她根本不想去找他。
都懷疑他和周識是不是親生的,性格簡直天壤之別,兩個極端。
事情總不能不明不白地處理掉,葉九猶豫半晌,拿上新換的火機,敲響周岸的房門。
第四遍,門開了。
周岸房間是深藍和墨黑為基調的,燈色偏暗,過來的時候人影綽綽,他剛洗過澡,碎發滴着水,有淡淡薄荷香,身上那件襯衫領口開得很大,鎖骨和喉結線條鮮明清晰,無形之中的性感。
周岸看小雞似的低頭一瞄,對她的到來充滿厭煩,二話不說就要關門。
葉九及時擋住了,同時将手中的火機遞到他眼前,“那款你不喜歡的話,我給你新換了,這是……”
還沒介紹,這次和在學校裏的一樣,被他擡手,直接揮開。
一點面子沒有。
葉九僵住,血管在沸騰,忍不住歇斯底裏,“你到底要幹嘛,要我賠東西倒是說清楚要什麽啊,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皇帝都沒你這麽難伺候。”
她的吼叫讓周岸正眼瞧上了,只是目光冰冷,“偷的那個弄丢了嗎。”
她仍在氣頭上,“是。”
他好像認了,明知道那玩意不可能再找到。
女扒手還嚣張跋扈的,沒覺得自己錯在哪。
“那就去找。”他說,“找不回來的話,別怪我不把你當女的看待。”
這是葉九迄今一來聽他說過最多的一句。
隐約感知到那個火機不是一般的東西,對他來說可能是重要的無價之寶,但她确實無法找得到,那晚上太混亂了,哪怕她記得自己丢在哪個垃圾桶裏,現在也被焚燒成黑煙。
“對不起。”葉九終于低頭,“我找不到,真的沒了。”
“呵。”
“你要是不想要火機的話,我賠別的給你。”
“賠什麽。”
“你要什麽。”
葉九知道他不缺任何身外之物,為表達誠意,只能這樣謝罪。
“我珍藏的東西沒了。”周岸冷笑,“你是不是也得丢一樣,才和我扯平。”
他不要賠償。
他要懲罰她一樣痛苦。
葉九一怔,“我沒有。”
沒撒謊,她真沒有。
她不是個念舊的人,小時候再喜歡的玩具,只要有更新的更漂亮的她就不會當回事,對過去的人和事她忘得也快,她不在意過去,更憧憬當下和未來,因為她過去的生活挺糟糕的,不知不覺養成這個好習慣。
周岸咀嚼她那幾個字。
沒有。
那能怎麽辦,懲罰不到了嗎。
總得要經歷些痛苦,哪能放任她無事發生呢。
周岸倚着牆壁,擡腳踢開門,插上耳機,“那你就等着吧。”
不溫不淡,不喜不怒。
暴風雨前的平靜。
葉九哪能不理會,她沒覺得自己無辜,畢竟是她先做扒手在先,她只是不想不清不白的,“你要幹嘛?直接說出來,別整些有的沒的讓江城他們對付我。”
她真煩江城那些人。
全是背地裏搞陰的,影響學習和心情。
“你不如打我一頓。”她沒走,硬是站着,“行嗎。”
“不打。”
“我不怕疼,也不說出去。”
“你扛不住。”他淡淡陳述,“我也不解氣。”
“……”
打兩拳發現人暈的話就沒意思了。
何況這種事情不是武力能解決的。
耳機裏的歌很喧鬧,熱血又沸騰,周岸看到的那雙眼睛卻很平靜,她好像真的是來求打的,被拒絕後都沒死心,還巴巴地纏在這裏。
他唇際一扯:“搞你一頓倒是可以。”
葉九瞳眸定住,罵人的話到嘴邊,這登徒浪子,一巴掌扇回去,都嫌髒了手。
周岸踢踢門板,“還不滾。”
下一句她猜得到是啥,真等他來搞?
葉九背過身,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離開房門的時候又回頭,明豔漂亮的臉上蕩漾出嘲弄的笑,聲音帶鈎子,“不是不想搞,是怕你不行,爽不到姐。”
雙手一抱,揚長而去。
知道他不會來看她的背影,但此時的臉色應該不太好看,沒有哪個男生會接受不行這兩個字的頭銜。
葉九鬧騰完有點後悔。
嘴上否認和葉豔的相似之處,可表現出來的樣子,根本無法脫離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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