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議論

葉九遲到，但沒給班級扣分。

這事兒不大，讓人議論的點在于她之所以幸免于罰是因為坐的周岸的車。

兩人一起上學，還一起來的教室，關系很是親密。

周岸身邊的女生不少，今日一個明日又是另一個，真正稱得上女朋友的沒幾個。

基本上全是傳言，他自己嘴上沒承認過一個。

當然，這符合他的作風，要真是挨個承認的話，名字都記不過來。

大家一般根據他機車後座來判斷現任女朋友的情況。

最近他為趙美嘉打架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大家自然默認趙美嘉下一任。

結果她還沒挨着後座兒，被葉九捷足先登。

16班的班長是學生會新晉成員，可能是想讨好作為會長的陳美嘉，哪怕葉九沒扣分，她依然上報給班主任，讓葉九罰站兩堂課。

教室裏，氣氛比江城他們捉弄她更讓人沉重。

罰完站，第三節 課是英語小練，寫練習卷，中途英語老師離開十幾分鐘，讓課代表幫忙照看下課堂紀律。

宋米筆寫到沒墨，小聲朝葉九借的時候，被英語課代表逮個正着，他一臉嚴肅，讓她們老實點，同時将名字記下來，說要以作弊處理。

16班難挑幾個認真學習的好學生，不論上課還是自習課後排那些男生不是嬉皮笑臉就是埋頭玩游戲，其他人做小練的時候她們在那裏打鬥地主。

玩到那種地步都不見課代表放個屁，輪到她們借個筆就成作弊了。

葉九還算心平氣和，手下疾筆如飛，頭也沒擡，“你別逼我扇你啊。”

雙标到這個地步沒誰了。

英語課代表可能被唬到，他這種人吃硬不吃軟，不敢和江過他們那些硬茬剛，只會欺負一些和自己差不多弱小的，聽到葉九放狠話之後就沒敢胡鬧。

宋米不是傻子，不是沒察覺到她和葉九都被班級裏的人針對了。

葉九倒是一點都沒慌，該幹嘛幹嘛，下課後拉宋米一起去上廁所。

去的路上，難免聽見一些流言流語。

“就是她吧，16班的葉九，剛轉學沒多久就要追周岸。”

“她好不要臉，又是送情書又是送禮物的，不問問美嘉姐同不同意。”

“周岸能看上她？”

“誰知道呢，不是說她早上坐周岸的車來的學校嗎？這女的很有手段。”

葉九左耳進右耳出，宋米沒這麽好的定力，滿是擔憂，為她出謀劃策。

“你還記得讓你幫忙送情書的女的長什麽樣子嗎？要不讓她澄清下吧。”宋米說，“不然大家都以為你喜歡周岸，要做小三呢。”

背着子虛烏有的名聲，上學沒個清靜，去哪兒都被說教。

這話提醒到葉九。

她還記得那女生的模樣，也記得她是哪個班的，情書往她手裏塞了之後就回自己班了，離五班間隔沒多少，應該是在史政的強化班裏。

上完廁所後葉九就去找人了。

很幸運隔着窗戶就看到女生的位子，她不知道名字就沒讓同學幫忙叫出來，自己直接進去。

宋米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她有點膽小，不敢随便進出陌生的班級。

葉九走到那女生的跟前，很認真地把事情原委說一下。

那女生唯唯諾諾一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葉九皺眉，“你不知道？不是你把情書塞我手裏讓我送給周岸的嗎，你不記得了？”

“不是我。”那女生搖頭，“我不知道，我沒做過。”

她不斷地否認這件事和她沒關系。

葉九再三确定自己沒看錯人，這女的就是讓她幫忙送情書的。

可現在不管怎麽說，她就是不承認。

想想也是，她既然都托別人送情書了，自然不會有勇氣承認的。

葉九沒怪她，人之常情。

要怪就怪那周岸，随意踐踏別人的感情。

她折回來後宋米迫不及待地詢問情況，看葉九聳肩她就知道沒辦成。

那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葉九喜歡周岸這件事，只會越傳越廣泛。

“你打算怎麽辦？”宋米很擔憂，“難不成任由謠言繼續傳下去嗎？要不你和周岸說說。”

葉九既然說她坐周岸車來的學校，和周岸應該是認識的，兩人要是一起澄清下的話應該就能抵擋謠言了。

“和他不熟。”葉九只說，“沒得說。”

她沒轍。

這就是周岸給她的“懲罰”。

讓她被謠言包裹，讓她去做“小三”，讓她遭受其他女生的排擠。

她剛來一中，朋友稀少。

趙美嘉是學生會會長，身邊有小姐妹團體，還有很多愛戴她的男生。

葉九和她作對，相當于和大家夥作對。

她認命，和江城的事不同，這事她有錯在先，是她先丢的人家的東西，受到懲罰是應該的。

從強化班出來，她們路過五班的門口。

這幾天葉九因為常去五班都快成紅人，沒一個不認識她的，但這會兒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一女生的身上。

趙美嘉是學芭蕾的，腰背腿很直，人也瘦得很，細高挑一個，說話軟聲細語的，在男生群很受歡迎。他們不敢朝她吹口哨亂勾搭，都知道她是周岸的妞，呈現出的只有讨好和崇拜。

尤其是江城，一口一個嫂子今天真漂亮，就差屁股後面長尾巴地搖擺讨好了。

他女朋友文心也一樣，在旁邊親昵叫着美嘉姐，情侶兩個都一德行。

江城眼尖，這邊和趙美嘉說話，那眼就看見了葉九，一拍大腿，“這誰啊，這不是二中的姐嗎。”

話音落下大家紛紛去看。

葉九加快腳步想走，下一秒就被江城給攔住了。

他嘴裏叫着口香糖，草莓香蓋不住嘴裏的臭氣，“走什麽啊，見到我們大嫂不打聲招呼嗎？”

葉九：“滾。”

“聽說你想勾搭岸哥。”江城肩膀抖得直笑，“有沒有把我們大嫂放在眼裏，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宋米怕惹出事，拉着葉九想走，但沒幾步又被江城攔住。

他擺明是想掙表現的。

一口一個大嫂叫得趙美嘉心情還不錯，溫聲勸下：“好了江城，你別沖動。”

她邁着步伐款款走來，學校不讓染發戴首飾，她身為學生會長一個都沒落下，脖子上的四葉草襯得肌膚白皙，塗得很粉嫩的唇輕啓，“喜歡周岸挺正常的，不過，适可而止就好。”

正宮的氣勢一下子就出來了。

大度，溫柔，又給予恰到好處的警告。

葉九這回忍不住笑了，“我看上路邊的野狗也看不上他。”

她拉拉宋米的手，“走了。”

這回沒人阻攔。

江城他們都懷疑自己聽錯了，那女的說的啥？她是真虎，什麽都敢說。

下午16班有節體育課，有人讨論說體育老師有事，要和五班的一起上。

也有人說老師有事的話大概率是要上自習，具體情況等班長問過之後再來通知。

葉九不怎麽喜歡上體育課，如果上自習的話剛好順她意。

臨近月考，和分班挂鈎，蠻重要的，班裏其他複讀生也想要學習，等上課鈴響後，一些同學走了，他們這些留在教室裏自習。

上課不到五分鐘，教室後門響起班長的訓斥聲：“你們幾個幹什麽呢，還不下去上課？”

除了宋米和葉九，另外七八名同學也帶點疑惑，“不是說上自習的嗎？”

班長走進來，攆鴨子似的，“五班的體育老師讓我們喊你們下去，一個都不能少。”

他們沒和五班的體育老師接觸過，不知道他的脾氣，跟着班長下去後，兩個班級的同學都朝他們幾個看，而且都帶有嘲笑的意思。

尤其是五班的，不太看得起差班的同學用體育課的時間去學習。

那體育老師是學校的領導，怪有風範的，手背在後面開始訓斥他們假學習假認真，“我看你們就是故意找借口在教室裏玩的吧。”

幾個同學都沒敢吭聲。

“罰跑操場，十圈。”體育老師指指他們，“一圈不能少。”

現在正是秋老虎的時候，太陽毒辣得很，其他同學站在樹的陰影下，把他們當耍猴似的看戲。

葉九沒動，只說：“會中暑的。”

這情況真的挺容易中暑的。

而且那老師随口就是十圈，一點都沒考慮到他們的情況，這不是體育生的話，誰能扛得住十圈？

“中暑也要跑。”那老師說，“一點紀律都沒有，回頭我就和你們班主任說。”

“你們班同學也有缺席的。”葉九說，“你怎麽不喊他們過來？”

五班的學生那都是群不好惹的人精，別說缺席體育課了，其他課照缺無誤，問起來就是去訓練了。

“頂嘴是吧。”體育老師指着葉九，“你二十圈，不跑完的話，你們班同學和你一起跑。”

他看出葉九的刺頭，不僅針對她，還針對十六班的同學。

宋米拉拉葉九，算了。

葉九被帶起來跑兩步，不忘回頭朝他們看一眼。

其他跟着跑的同學有些不甘心，“我們不知道一定要來啊，班長都沒通知我們。”

“那老師看着好兇啊。”

“他對他們班的學生一點都不兇，就對我們兇。”

十六班是最差的班，要麽學習差要麽家庭差，不管做什麽都要被人踩上一踩，紀律和衛生更是經常因為沒有和學生會打好關系而被扣分，大家只能幹吃癟。

第三圈的時候就有人堅持不住了，開始慢走。

葉九一直在跑，日光底下她額頭飄汗，長腿邁開，步伐如風，她跑得開始忘記自我，像是要将腦子裏那些不愉快的過去都要抛開丢棄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跑到宋米開始喊“不要跑了”，跑到眼前開始犯暈，她的雙腿灌了鉛似的僵直，最後體力不支倒在一邊的草坪上。

草坪被太陽曬得滾燙，浸濕的頭發也披散開，葉九閉上眼睛，呼吸越來越重。

宋米吓得兩腿都軟了，跪在她身側，“九九，你沒事吧，你醒醒——”

其他同學紛紛來圍觀，平時盡管沒太看好葉九，但她剛才寧願自己跑完也不想連累班級同學的行為還是讓一些人感到意外，對她的印象出現改觀。

“怎麽辦啊老師，她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老師，我們要不要把她送到醫護室。”

“這麽熱的天不該這樣跑的。”

同學們叽叽喳喳的聲音讓體育老師有點心虛，過來瞧上一眼，如果把她送到醫護室的話就坐實他今天的舉動是錯誤，但是不送的話又怕發生性命危險。

在一群亂糟糟的環境下，葉九聽到一道溫柔熟悉的聲音——

“小九。”

她睜開眼簾，看到一只修長白皙的手。

透過強烈的日光折射，她還是看到來接她人的面容，是周識。

他擋住熱光，陰影籠罩在上面，微微俯身，眉目擔憂溢出，聲音也略焦急：“你，還好嗎？”

葉九累了，想休息下，劇烈運動後又不宜直接休息，她接過他的手，讓自己站起來，“我沒事。”

“你的臉很紅。”

“有嗎？”

“嗯。”他說，“我，帶你去醫護室看看吧。”

她現在的狀态看起來太差了。

弄不好還真是要中暑了。

葉九沒拒絕，點點頭，跟着走的時候，周圍的同學自動讓出一條道，其中還包括宋米，她小臉懵懵地望着他們，繼周岸之後，葉九和周識的關系再次讓她訝然，這到底是怎麽認識這兩個大佬的。

周識在學校的名聲不亞于周岸，不說文化成績，鋼琴比賽屢屢獲獎，和周岸恰恰相反，他知書達理，對愛慕對象也是溫柔地拒絕，和周岸是極端的性子。

唯一不足之處，他是個結巴。

醫生說他結巴不是天生的，大概率心理問題導致的，他唱歌的時候不會結巴，反而很流暢，但和人交流的時候，尤其是和女孩子，他就很容易緊張。

這一點無疑給他的全民男神光環添一道疤痕，如果沒有這個缺點，他就媲乎完美。

周識走得不快，葉九亦步亦趨。

走一半他回頭問，“你能走嗎，要不要我扶一下？”

他先伸出手來。

葉九愣了幾秒，牽着他的手的瞬間，有一些恍惚，随後條件反射地避開，“沒事。”

她能自己走的，沒那麽嬌弱，只是稍微慢一點。

葉九看着周識的背影。

他來伸手過來時，她記憶瞬間被打開似的，她忍不住問：“你小時候，有去過朝西酒吧嗎？”

那是葉豔的酒吧，運營很多年了。

周識頓住腳步，“怎麽了。”

“沒有，我就問問。”

她想起來了，自己經常做的噩夢裏，救她于困境的男孩，有着怎樣的特征。

小男孩是個結巴。

盡管她不覺得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但周昌山既然和蘭姨認識，他自然常去朝西酒吧，那麽他的兒子，不是沒有出現在那裏的可能。

看着她莫名期待的眼神，周識笑道：“好像去過。”

“真的嗎？”

“那裏挺大的，小時候和我弟好像在那邊玩過捉迷藏。”他說，“怎麽了。”

“沒事。”

葉九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仿佛再次尋找到光明似的。

她跟在周識後面的步伐，越來越輕快，逐漸趕上他，眼裏的笑意掩飾不住，“其實我沒事，我就是想吓唬吓唬體育老師。”

“嗯，我知道。”

“那你還帶我來醫務室。”

“萬一呢。”

可能是周識的人設太好，讓葉九感覺他不僅給她帶來了光，他整個人都是耀眼的光。

她也總算明白為什麽很多女孩子看男生會有一種花癡的眼神。

不遠處，觀衆臺。

這片區域是開全校會議用的地方，上面有遮陽棚，一些體育課偷懶的學生會來這邊避暑。

平時不用的話這裏的門是被鎖上的，五班學生不管，江城那幾個都翻上去了，手裏拿着冰可樂，像校領導開會似的大搖大擺。

雙江他們難得聚一起上課，這會兒話都說不完。

他們其實想拉周岸一起談，談籃球，談老師，談女生的腿，可惜後者習慣獨來獨往似的，即使身處熱鬧的人群，他周身的氣氛仍是孤然的。

“說實話，十六班一些女的腿還不錯。”江城仗着位置好視野佳，開始點評江山，“那邊那個就不錯……”

江過瞄一眼，“那不是我們班的葉九嗎。”

“是她啊，當我沒說。”江城一邊嫌棄，眼睛繼續瞄，“不過她身材确實可以，辣得很，之前我們拍她裸，照的時候就看出苗子，啧——”

話剛說完，一道陰影過來。

周岸單手擰開一旁的罐子，指尖沾着冰霧氣凝聚的水滴，垂眸面無表情地望着，“拍什麽了。”

“就那照片。”江城不以為意，“可惜沒搞成。”

“岸哥看來也對這些感興趣。”江過壞笑兩聲，“改天我給你發幾個網址，包你看得爽。”

“你那個不行，我這兒有歐美的，那腿長的啊，勾男人魂裏去了。”江城邊說，眼睛還想勾過去看腿，發現被周岸擋住了，他不好讓人過來，就別過目光喝了口可樂。

談到這些東西，男生們頓時來精神了，七嘴八舌地讨論着。

江城話題沒轉移，“你們知道上回我們堵葉九拍照的時候她說什麽了嗎？”

大家都很感興趣：“說什麽了？”

“說要是真發網上的話，讓我們給她打上辣妹的标簽。”

“哇哦。”

見他們滿是惡趣味的壞笑，江城越說越帶勁，瞧着遠處那二人的背影，“她是真的騷，她上回還給岸哥送情書，現在又勾搭上周識，你們見過這種女的嗎。”

幾人聽得興致勃勃，紛紛說沒見過。

只有周岸沒說話，慢條斯理地喝完飲料，指尖握一變形的易拉罐，扔球似的手一擡，易拉罐剛好砸在江城的頭上，餘下的飲料順勢滴落，弄得江城滿身狼狽。

周岸若無其事，重新擰開一罐飲料，走的時候丢下一句。

“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