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聽話

窗外殘陽折射, 日光輕灑。

彼此間極近的距離，周岸垂眸，隐約可見她眼底裏自己的倒影。

半晌。

“随你。”

他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既不是答應, 更不是拒絕。

葉九不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很難做到。

她對周識的認知太陌生。

她僅僅是見過很久以前的他。

如果想要接近的話, 需要充分了解, 再對症下藥，沒有人比作為親血緣的周岸更了解周識了。

自習課時間，葉九去的練舞房。

趙美嘉也在。

她對專業要求很高，平常在教室都見不到她。

每次都将體力和動作練到極致。

她們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幹系。

葉九壓腿的時候, 一側響起趙美嘉的聲音。

“你和他在一起了嗎。”

“誰？”

“還能有誰，周岸啊。”趙美嘉說，“我聽人說他打球輸給你, 要滿足你一個要求。”

趙美嘉當時沒在場。

但她和同學的猜測一樣。

沒有人不認為, 葉九會錯過這個追求周岸的好機會。

“最後一遍, 我對他沒興趣。”葉九頭沒偏, 專心練自己的，聲音很淡, “上回被他扔掉的情書是幫文化班的同學送的。”

她沒指望趙美嘉相信。

反正這事說給任何人包括當事人都不信，甚至覺得她在欲蓋彌彰。

趙美嘉好像信了，繼續問：“那你提的什麽要求。”

葉九沒回答, 丢了個“我憑什麽告訴你”的眼神。

“我和周岸是青梅竹馬。”趙美嘉突然說，“我媽和他過世的母親是好姐妹, 我們從小玩到大, 幾乎形影不離, 甚至兩家有意訂娃娃親。”

“他的媽媽對我很好, 經常說我就是他家的兒媳婦。”

“但可惜, 阿姨因為一場事故去世了。”

葉九不知道這位姐是來宣告她那正宮娘娘的地位，還是講故事的。

“可能人都是會變的，他以前經常和他媽媽來看我的芭蕾演出。”趙美嘉說，“自從阿姨走後，他再也沒看過，也沒看過我。”

“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麽。”葉九淡淡道，“你和他沒能在一起，是因為他母親走了嗎。”

趙美嘉看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陳述：“不管他現在喜歡的是誰，最後和他結婚的人，一定是我。”

葉九大概懂了。

這位姐想表達，她和周岸以前的情誼是任何人都無法插手的。

哪怕他現在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哪怕他現在經常換女朋友。

哪怕他現在不怎麽理睬她。

但兩家的關系和以前的情面，還會讓他選擇她作為白頭偕老的人。

這和她喜歡周識什麽關系？

八點半。

坐上回家的末班車，葉九胳膊抵着玻璃，刷了會手機。

怪不得趙美嘉來找她談話。

現在一中貼吧關于她和周岸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岸哥的網球不是很厲害嗎，去年運動會把體育教練打得落花流水，居然會輸給一個女的。

——那女的不是體育生吧？哪來的本事？

——有五班的人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了嗎？

——肯定在一起了啊，我要是那女的，恨不得當晚就把岸哥上了。

跟帖的還有不少污穢的詞句。

葉九真佩服那些人的想象力，她和周岸啥事沒有，就被人給配對上了。

怪不得人未婚妻找上門。

和趙美嘉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每次被她誤會，葉九還挺煩的。

等到周岸回來，她順口把這事給說了。

他背着擊劍套，在玄關處踢開鞋，沒什麽耐心地聽她講完，神色淡如水，“她不是我未婚妻。”

“哦。”她聳肩，“不管是不是，我都不想被她誤會成情敵來騷擾了。”

“抽空我會和她說。”

廳內的光是随機調成冷色，霧凇白，襯得人膚色滋生出一種陌生感。

周岸走兩步又停頓，“趙美嘉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葉九回想一番，“炫耀你們兩人小時候關系挺不錯，經常一起玩，你經常和你母親看她演出。”

沒記錯的話，周家主母挺早就過世了。

這意味着，周岸那會兒估計在上小學，很少男孩子跟随母親去看芭蕾演出，只能判斷當時的他和趙美嘉關系确實不錯。

不然正好玩的年紀，怎麽會耗費幾個小時的時間，浪費在座椅上。

葉九記得自己小時候跟随團隊演出的時候，她媽葉豔都沒耐心看完。

約摸半小時後，葉九看見周岸下來後換一套衣服。

那面料看着像睡衣褲，又挺休閑适身，去酒吧都沒問題。

可能他天生衣架子，破爛袋子都能穿出大牌的錯覺。

葉九在沙發上看一會兒電視，餘光不經意地瞄到他，恰巧對上。

她便随口問道：“你吃過飯了嗎。”

吧臺那邊，周岸在玩雞尾酒，看着青檸汁滴入冰塊上，落到杯底。

他的視線沒有移動，聲調很淡，“怎麽突然關心我。”

葉九說：“那我直接問你，什麽時候幫我追周識的話是不是不太禮貌。”

中國人講究客套和情面。

見了面不說你好，而是吃了嗎。

這分明是個不錯的開場白。

隔着一段距離，過一會兒，葉九聽到那邊傳來聲音：“你想怎麽追？”

“你先告訴我關于他的基本信息。”葉九說，“比如生日愛好，身高體重，當然要是有細節隐私一點的內容就更好不過。”

“身高186，體重70KG。”

“還有呢。”

“還有什麽。”他淡笑，“三圍嗎。”

“你要是知道的話，也行。”

反正這類信息，葉九不介意多了解一點。

周岸耐心耗盡，“我知道個球。”

“……”

不知道就不知道。

突然發什麽火。

葉九也沒好氣白一眼。

有事相求，葉九沒法要求太多。

能幫到哪是哪，套出生日信息和興趣愛好也挺好。

她還特意拿一小本本記下。

不過周岸對周識的愛好并不保真，現階段知道的是那人對音樂有着濃厚興趣，其次是金融投資。

可能帶濾鏡的緣故。

葉九感覺周識真的很厲害。

他就算撿垃圾，她都覺得他在做環抱。

收好本本，葉九給周岸道謝：“很感謝。”

周岸當沒聽見。

“我知道那比賽我贏的水分很大。”葉九還算有良心，“理應是我答應你一個要求才對。”

他這才勉勉強強擡起一眼。

“要不我們互幫互助。”她說，“你幫我追周識，我也答應你一個要求。”

葉九很清楚自己和他之間的實力之差。

要麽他狀态不好要麽就是放水，不然她不會贏的。

“沒想好要你做什麽。”周岸垂眸，“以後再說。”

“那也行。”

葉九起身，去吧臺那裏倒了杯水，蹭了他一點碎冰塊。

“沒事的話，幫我想想怎麽追。”她晃着杯子，“這是我第一次追人。”

言外之意。

他經驗豐富，比她強得多。

周岸推開雪克杯，狹長眼尾上挑，湛湛烏眸一動不動，正兒八經地看向她，“他今晚回來。”

葉九滿懷期待：“真的嗎？”

“他這人表面老好人，你假裝生病，他肯定會關心你。”

她認真聽着且記下，同時反駁，“什麽叫做表面老好人，他內心不好嗎。”

周岸沒同她反駁這些，主意出了，沒他什麽事了。

葉九當真惦記在心。

裝病這一點，确實很nice。

可是她一沒感冒二沒發燒，得怎麽裝。

只能用以前逃課大法——肚子疼。

“你看我裝得像嗎。”

葉九邊說，當即在周岸面前表演起來，手捂着腹部，五官痛苦，腰身半佝。

不愧是之前常用的，不論表情還是動作，沒的說。

周岸懶懶丢一眼，“還行。”

周識今晚确實回來了。

他風塵仆仆。

估計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忙事，神色略露疲倦。

他來得挺匆忙，葉九都沒準備，只是在聽到外面動靜後就匆匆上樓，準備待會表演個肚子疼大法。

周岸從吧臺路過客廳的時候，看見她剛才的電視還沒關。

剛換完鞋的周識過來，剛好看到這副光景。

他那位在校無所不能高嶺之花的弟弟，握着一杯花裏胡哨的酒，站在電視機前。

此時，電視裏播放的內容是一部乙女戀愛番。

女主面對男人強勢攻陷，抗拒地說着亞麻跌。

“你什麽時候。”周識放下包，“對這些感興趣了。”

和這個沒半毛錢關系的周岸倒沒招供出是葉九剛才四仰八叉地刷劇。

直接掐斷後，他眼神都沒給，“爺樂意。”

周識輕哂。

這時，樓上傳來動靜。

葉九來了。

她來得正是時候，演技剛剛到位，步伐蹒跚。

剛才一只手，現在兩只手，全部覆在肚子上。

連下樓梯都很艱難。

到半截的時候，就被正要上去的周識看到。

“小九？”周識驚訝，“你怎麽了？”

臉上補完□□的葉九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我，肚子疼……”

疼得很厲害。

連下樓都不能下。

每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

“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周識果然是暖男，“我送你去醫院吧。”

“沒事沒事。”葉九還真的沒有去醫院的打算，“我休息會就好。”

“你，臉色太差，不能不去醫院。”

“真的沒事。”

怕他真的帶她去醫院，葉九的心底有點發慌，走路的步伐難免混亂。

快要走下臺階的時候，腳下一劃。

撲通一聲。

她摔下來了。

周識距離比較遠，想用手接沒能接住。

只能在她摔地上的時候急急忙忙跑過去，将她扶起來，“你這連路都走不了，還說不去醫院。”

葉九面色痛苦。

這次是真的。

她不是肚子疼，而是崴到腳了。

好疼。

作為看客的周岸不得不承認，那妮子演技很是高超。

“嘶——”葉九扶着周識的胳膊站起來，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青松氣息，“我沒事。”

接下來的情景，應該是由他扶着去沙發上休息。

他再給她量量體溫，噓寒問暖什麽的。

這個晚上，會很美好。

這樣想來，崴腳的那點痛又算得了什麽。

周識正要如願去扶她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

他輕輕架着她的胳膊，抽出一只手去接聽。

那端不知說了什麽，他眉頭輕蹙，說了句“我馬上過去”。

聽到這裏，葉九心裏響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我還有點事。”周識愧意道，“我扶你，去沙發上休息，然後給你叫個救護車。”

“啊？”

“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了。”

葉九懵然一會兒。

沒搞錯吧。

他要走？

而且，還要幫她叫救護車？

“沒事。”她強顏歡笑，“我真的沒事，不用叫救護車。”

周識先将她扶到沙發上休息，微微蹲下來，認真看着她的臉龐，安撫道：“小九，聽話。”

葉九看着他溫柔的眼神，心裏泛起前所未有的漣漪。

“怪我，那邊有緊急的事情，不能照顧你。”周識仍然深表遺憾，“現在，只有把你放在醫院裏我才能放心。”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

周識要去撥打救護車電話的時候，一旁幾乎被無視的單人沙發上，周岸慢悠悠打斷：“我不是人嗎。”

兩人齊齊看去。

“她沒事。”周岸挺配合地陳述，“有事的話，我還在。”

周識剛開始不是很放心。

但見時間來不及，他不得不抽身。

“你幫我照顧下她。”周識說。

什麽叫做幫。

這人太不會說話。

周岸沒糾正，慢條斯理呷了口酒，“你可以走了。”

周識走了。

盡管他表現出很依依不舍的模樣。

人還是走了。

葉九坐在沙發上，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

能感知到周識的關心，又感覺奇奇怪怪的。

可能是計劃失敗的緣故，讓她落差感很大。

肚子不疼，腳疼。

葉九偏頭看一眼，腳踝的位置腫起一塊。

怪她剛才演戲太入迷，沒注意到腳下。

更可惜的是，沒能在周識過來的時候撲到他懷裏。

她心思寫在臉上。

懊惱顯而易見。

“葉同學。”周岸放下杯子，“考慮下考A戲嗎。”

“……”

知道他在嘲笑，葉九翻個白眼。

什麽都沒撈着，她笑不出來。

她站起來，想要走的時候，發現雙腳沒之前那麽靈活。

很疼。

沒幾步，差點又倒下。

她皺眉，愈發煩躁。

現在這樣子，上個樓梯都困難。

“可惜時不逢機。”周岸評價，“不然讓他抱你上樓。”

“……你能不能少說點風涼話？”

葉九真的惱了。

她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心情本來夠糟糕。

還有人幸災樂禍。

她來到樓梯口。

周家別墅為顯得大氣，每個臺階都很高。

她上一步都費勁。

總不能真像周識所說的那樣，要叫救護車。

崴腳不是太大的問題，她自己心裏有數。

等第二天會好很多。

“你別動了。”

周岸不知何時過來，人站在她一側。

他看到她的傷情後，擰眉，沒了那股玩味。

語氣和剛才對周識說話時差不多，“傷得還挺重，去醫院吧。”

“我不要。”

她沒依，執意上樓。

過好久，才磨蹭上了一節。

那身子，搖搖欲墜，像是随時都倒下去。

“葉九。”周岸這回沒有再嘲笑，“下來。”

他的話，到底沒有周識的管用。

她都沒回應。

已經艱難上到第五節 臺階了。

周岸沒耐心，蹭地幾步跨過去，到她那節的時候停住，沒有一絲猶豫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葉九驚了，下意識掙紮。

“放開我——”

他力氣很大，将她按得死死的。

一只手捧着柔軟的後腰，一只手在膝蓋窩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她腰間力道不重地掐着，以最穩的姿态将她抱在懷裏，

彼此間的距離拉到零，近得只隔薄薄衣料，體溫都是交接的。

她很瘦，抱起來沒費一點力，跟玩似的。

但禁不住她不斷地掙紮。

“別動。”

周岸這一句，聲聲淩厲。

沒了二世祖的狂妄自大。

更不是周識的溫柔知性。

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在命令人。

“再動的話。”他毫無耐心，一字一頓，“老子就把你扔下去。”

氣氛愈沉。

葉九頓住，忘記了掙紮。

她産生一個認知，這應該才是周岸本來的面目。

和周識的溫文爾雅恰恰相反的，陰鸷冷漠。

可能知道吓着她。

對上懷裏女孩的眼眸，周岸下一句稍作緩和，低低哄道：“聽話。”

作者有話說：

好像沒什麽人看TVT

不過還是給看的小寶們說一下，下章晚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