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教她
如果說風采是吹牛逼的話, 那她甘拜下風。
其實。
他不提的話,葉九快忘記自己那段時光。
有人看到她小腿上的傷痕,再去聯想到她的芭蕾,可能會覺得這是不是因為一場意外, 讓她痛失夢想什麽的。
但可惜, 現實并不充滿美學。
“你相信嗎。”葉九看着自己小腿下的黑色紋身, 無所謂笑了笑,“這是我自己故意弄的。”
周岸放下藥瓶的動作一停。
“因為想找個理由不跳芭蕾。”她說,“我故意摔的,當時好像才十歲出頭。”
她從沒否認自己的心機。
并且不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
剛開始她向葉豔提出不跳芭蕾的時候遭到滿滿的唾棄。
葉豔格外憤怒。
可葉九下足了狠心。
如果還繼續逼迫的話, 她可以自殘到最後。
她可以以跳芭蕾太辛苦,雙腳會變得醜陋,随時都可能受傷等理由來拒絕葉豔。
卻從來沒告訴過她真正放棄的原因。
“小時候跳給大人們看, 被那些叔叔欺負的時候, 我就很讨厭芭蕾了。”
“有一次他們像惡魔一樣追着我, 如果不是有個小男孩施救的話, 我下場可能很慘烈。”
“我承認芭蕾很美,我也喜歡在舞臺上的感覺, 但有一些人,眼神裏沒有美,全部都是罪惡的欲望。”
摧毀葉九最後一道防線的, 是葉豔試圖把她拍賣一百萬那件事。
可笑又惡心。
她知道自己和葉豔母女之間的血緣關系,讓她們無法避免地相似。
但葉豔所過的生活, 是她完全抗拒的。
她不會周旋于那麽多男人之間, 不會堕落于金錢中。
如果葉豔當時是為了錢去拍賣的話, 興許葉九沒有那麽恨她。
可是葉豔賣她第一次, 僅僅是想展現下, 自己的女兒的“價格”。
明碼标價,像只雞。
可能聽趙美嘉說周岸小時候跟随他媽媽看過芭蕾舞劇。
所以她才會道出壓抑自己多年的心事。
講完後,她又後悔了。
太病恹了。
她不該那麽消極的。
周岸倒是聽得挺認真,“所以,是因為別人給你造成陰影才不跳的嗎。”
她突然一笑,“你還真信嗎。”
他微微一怔。
葉九笑得更厲害,“別信了,假的。”
他沒說話。
是真是假。
不難分辨。
可也沒有戳穿她釋放心事後又懊悔挽救的事情。
将書本往她跟前一方,周岸起身,“繼續學習,有不懂問我。”
他自己則氣定神閑地去旁邊打游戲。
偌大的電視屏幕,他耳麥一戴,人依着沙發,全神貫注。
葉九坐在另一側。
一擡頭,就看見他的側顏。
頭發很短,也有點碎,五官立體分明,下颚線清晰。
身材也極好,寬肩窄腰,腿長得過分,全身比例近乎完美。
大概知道為什麽那麽多女生明知道他不專情還跟撲棱蛾子似的撲上去。
全靠一張臉。
兄弟兩顏值都很高,但周識其實是比周識帥得有辨識度,是放娛樂圈都能讓人一眼注意到的那種。
看着懶懶倦倦,眼底又似藏一片不可測的星河。
抛開脾氣不好這點,他确實優秀。
“兩分零三秒。”
周識突然出聲。
葉九愣了下,手裏的筆差點掉落。
他暫停游戲,看向她,“你看了我兩分多鐘。”
“?”
被發現就算了。
還帶計時的嗎。
“怎麽。”他收回視線,有板有眼,“發現爺比周識帥,想移情別戀了?”
“……”
“算你有眼光。”
“……”
這地方她一秒都待不下去。
葉九胡編亂謅道:“我只是,想等你結束,問你一道題。”
并沒有不軌之意。
那位爺信了,勉強纡尊降貴,“哪個。”
本來想弄借口搪塞。
他一來,還真的講上了。
葉九不知道周識什麽時候有時間,就将留着搭讪他的題,都用來問周岸了。
時間過得飛快。
講完後,都已經一點多。
他們還沒吃飯。
這裏保姆分工制度,白天家裏沒人,負責做飯的保姆只做晚飯,下午才過來。
葉九肚子餓了。
周岸撥了酒店的電話,“叫外賣吧。”
“要多久。”
“你很餓嗎。”
“有點。”葉九說,“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東西墊墊。”
家裏沒人吃零食,所以沒備着。
有的只是酒水飲料和招待客人的瓜果。
她準備過去的時候,被周岸按住,讓她等着,他過去看。
“冰箱裏應該還有食材。”葉九說,“要不我先随便做點?”
“你會做什麽?”
“先煎兩個蛋吧。”
外賣還有一陣子才能到,總不能這會兒一直挨餓。
周岸丢下一句“我去”。
葉九在後面喊:“你會嗎?”
他沒給回應,決絕的背影足以證明他的不屑和實力。
不過葉九還是沒放心,自己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溜進廚房。
周岸不在。
他抽空離開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些蔬果。
“随便弄點墊墊肚子就行了。”葉九一瘸一蹦着過去,朝鍋裏一瞥,“煎蛋呢?”
“那邊沒有嗎?”
她又看了下,在鍋裏發現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還有一股味兒,回頭看他,“你把煤炭放鍋裏幹嘛?”
雙方都沉默半晌。
周岸走過來,看到她說的那煤炭,正是自己的傑作。
“……”葉九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你不會做飯?”
無所不能無所不有,能吹到天南地北的逼王這會兒不吭聲了。
很顯然,烹饪這方面,他沒法吹。
最後她去冰箱裏摸到小番茄,暫時墊墊,撐到外賣送來。
飯罷葉九困得很。
又沒好意思和周岸說想上樓睡覺。
刷一會兒題,人更困了。
路過沙發的時候看到他還在打游戲。
是她不感興趣的。
葉九環顧四周沒找到好玩的。
看見轉角樓梯下放着的三角琴時,産生一點好奇。
這琴就是擺設,周識練琴的話一般會在樓上。
琴身通體雪白,漂亮精致,整體都寫着高端二字。
不知道能不能碰,葉九提高聲音問打游戲那位:“這個能碰嗎?”
周岸沒擡頭,“嗯。”
“你有看嗎。”
“随你玩。”他說,“弄壞了我賠。”
俨然就沒當回事。
葉九姑且信了他那話,掀開琴蓋,輕輕撫摸。
她不會彈琴。
只是在小時候被葉豔逼着上興趣班的時候聽過老師講的課。
她的興趣班太廣泛了,二話吉他,美術設計,還有游泳什麽的。
葉豔恨不得将她培養成全能人才。
小時候的課,現在早就忘得幹幹淨淨。
葉九敲響琴鍵。
聲音婉轉動聽,清澈如泉。
一聽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琴。
琴聲自然被周岸注意到。
他去拿飲料的時候看了眼,就站在她背後,聽她像個小學生一樣一通亂彈。
葉九後知後覺,“……你幹嘛。”
“你是想投其所好?”
周識是音樂生,是年輕的鋼琴家。
盡管沒表示出自己喜歡的女生也得喜歡鋼琴,但兩人如果有着同一個愛好的話,親近自然會容易得多。
“我不會。”葉九說,“這個學起來難嗎?”
“還行。”
“你會?”
“不如周識。”
畢竟人家是專業的。
葉九這次沒懷疑他。
不如周識,但是周岸應該有基本功吧。
看他們兄弟兩個似乎什麽都會的感覺。
她讓出一點位置,給他展示風采。
周岸确實不如周識,但證什麽的早在以前就考過了,沒什麽用,更沒什麽顯擺的。
他也是業餘的。
葉九問:“你也學過嗎。”
“以前我們被我爸逼着練過。”
“你教教我呗。”葉九說,“教我最基礎的,我有空彈給他聽。”
周岸沒應,彈完一曲後,沉眸,“可以啊葉同學。”
這主意打得太響亮了。
葉九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這也算是追周識的一種方式。
周岸自己都沒耐心在琴凳上彈,更別說教人了。
他草草教着她最基礎的手勢。
彈琴的最基礎,手勢要對。
葉九沒學會。
他幹脆拿起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這樣——別動了,保持一陣子。”
本意督促她學習。
兩人的手卻遲遲沒有松開。
周岸的手很漂亮,看着糙,膚色又偏白,骨節分明勻稱。
他掌心溫度比她高。
葉九清晰感知到。
她沒有松開,就這樣僵硬着,手背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
貿然松開,反倒心虛。
因為沒感覺,才堂堂正正才是。
過一會兒,她問:“好了嗎。”
“差不多。”
“有點困,我先去睡會。”
昨晚在醫院折騰,又因為疼痛,她睡眠很不好。
怕麻煩,葉九就沒去樓上,找了條毯子,去沙發窩着。
他沒催她上樓。
都在樓下有個照應,免得她瘸子一個,又自作主張做什麽事情。
周岸繼續在沙發上打游戲。
午後的日光溫暖和煦。
空氣裏帶有落花的香味,清清淺淺。
蘭姨喜歡花,所以栽種很多,別墅上下都有。
微風吹來,透過半敞開的落地窗縫隙,拂到人的臉上。
葉九睡得很熟。
手攥着毯子一角,長發披散,白皙小臉很安靜。
又一陣風,将她肩上的毯子吹歪。
周岸看到了,靜靜打完一局游戲。
他沒幫人掖被子的習慣。
不過想想。
她凍着的話,擾的人還是他。
周岸起身過去,随手提了下毯子一角。
她最好別醒來,不然發現這麽溫馨的一幕,他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
她沒醒。
舒緩的眉頭說明,正在睡眠中。
周岸沒急着走,指尖挽起,将脖頸丢落的一縷碎發拿起,撩到她的耳後。
這次準備收手的時候,她卻翻個身。
随後,那本來攥着被角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拇指。
以為她醒了。
許久,卻沒見動靜。
她還在睡,眉眼微動,好像在做夢。
通常這情況,她可能在懷念自己的母親。
但葉九沒有像他小時候那樣,噩夢中驚醒,低聲叫着媽媽。
她懷念葉豔,但沒到想在夢中見到的地步。
應該是在夢其他人。
周岸看着那文靜面龐,一動不動。
一個計數器無形之中浮現。
三。
二。
一。
她應該喊“周識”了。
一分鐘過去,仍然沒有。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攥着他的手指,沒有一句夢話。
午後的時光,前所未有的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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