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紙條
葉九受傷後, 蘭姨特意抽出時間來給她煲湯。
鴿子湯排骨湯鲫魚湯樣樣來一遍。
她廚藝很好,是葉豔沒得比的,葉九以前就喜歡她做的飯菜,常常去蹭飯。
養那麽幾天, 葉九差不多痊愈。
周一早飯間, 蘭姨和周識都在, 就她腿的情況讨論個一二。
還好沒摔太嚴重,不然這臨近藝考,要是腿傷的話得損失多大。
“馬上就要考試了。”蘭姨說,“小九你自己要注意點, 不能老是馬馬虎虎。”
葉九點頭,“知道了。”
對面的周識認真道:“你,不要學我, 一下子複讀了兩年。”
明年他就二十歲了。
學校裏應該沒有比他還大的學生。
“你這麽厲害, 明年一定可以考好的。”葉九看着他星辰般的眼睛, “人總不可能倒黴三次。”
前兩年之所以沒能如願高考, 是運氣太背了。
連續倒黴兩年,第三年一定會逆轉的。
周識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待會,我送你去學校吧。”
蘭姨在旁邊幫腔,“小九現在腿腳不好, 你最好陪她呆在教室裏,多照顧照顧。”
“嗯, 我知道。”
飯罷, 周識幫忙整理書包。
他周末兩天都沒在家, 只能通過電話過問她情況。
現在可能是忙結束了, 如蘭姨所說, 會多多照顧她。
葉九有點适應不來,伸出手,“還是我來拿吧。”
“沒事。”周識搖頭,“我幫你,客氣什麽。”
葉九确實是客氣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周識之間為什麽總是有一層隔膜。
或者說他看上去溫和謙遜,平易近人,和人相處的時候卻帶有不真實感。
“你要是,在學校的話,有什麽困難,可以直接和我說。”周識幫她拿着包,走在她的後面,像個知心大哥哥,“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太客氣的。”
“一家人?”
“住一起不算一家人嗎?”
倒也是。
她放慢腳步,随口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啊,我看你都不怎麽回來。”
周識愣一下,“嗯,忙參賽。”
“怪不得呢。”
又是學習又是比賽,還有自己的事業。
葉九的崇拜之心又多幾分,看向他的眼神裏毫不掩飾。
外面,司機和車早已等候多時。
下臺階的時候,周識伸手虛虛扶着她一起。
其實葉九能自己走,但他既然主動過來,她就沒拒絕,佯裝自己好像真的挺需要人幫忙的樣子。
“慢點。”周識關切說。
“嗯……”
“要不要我背你?”
“這個……”
葉九心跳加速。
正猶豫的時候,一擡眸,忽然看見司機車的另一旁,拿着車鑰匙的周岸慢慢悠悠地路過。
他像是路人。
眼神卻意味深長。
休憩的幾天,葉九和周岸相處的時間最多。
她的情況,他再清楚不過。
自己都能蹦蹦跶跶上三樓樓梯了。
到這裏的小臺階,就突然變得柔弱起來。
鬼才信。
他沒戳穿,就像是欣賞戲班子似的在旁邊觀看。
想看看那條賣弄聰明的狐貍,到底是怎麽勾引書生的。
因為周岸的注目,葉九的小心思一下子縮回去了。
算了算了。
萬一被他戳穿的話就不好了。
她輕咳一聲,“沒事,你扶着我就已經很好了。”
周識确實把她當成一家人看待了,所做之處無微不至,提前開好車門,送她上去。
好在五班沒有在高樓層,她來去并不是很麻煩。
周識和她一起進來的時候,五班的同學目光刷刷投落。
他們并不是關心。
只是好奇葉九的腳傷到底是真是假。
這個疑惑還沒解開,又新添一個疑點。
她和周識又是什麽關系。
周識不如周岸那麽讓人害怕,因此有憋不住好奇心的同學過去詢問,“周識,你和她是什麽關系?”
周識沒避諱,“好朋友。”
“女朋友吧。”
“不是。”他實話實說,“算是妹妹。”
“這樣啊。”
周識說是妹妹,其他人就沒什麽可懷疑的。
周識在學校的這些年,從來沒有任何戀情。
哪怕他和女孩子牽手,走在一起,大家都不會多想,只會認為他在樂于助人。
他就像一處不可亵渎的神,沒人打鬧嬉戲。
其他同學相信不多疑,江城可沒打算輕易放過,路過的時候拍了拍周識的肩膀。
“什麽妹妹不妹妹的,是情妹妹還是弟妹,你得說清楚。”
他一來,話題就被延展開。
同學們紛紛好奇,到底是哪個妹妹。
周識有些尴尬窘迫。
他一緊張,話就容易結巴,“這,這個。”
“葉九,你來說。”等結巴回答不知道要多久,江城把關注點放在葉九身上,“你們什麽關系。”
“江城,別忘記賭注。”葉九一字一頓,“你得叫我姐。”
“……你怎麽還記得。”
“叫。”
“……”江城根本不想叫,擠眉弄眼一番,“叫什麽姐,你不想我叫你嫂子嗎?”
他那幫兄弟跟着附和,“對對對,嫂子——”
他們聲音太大,完全蓋過葉九。
一中貼吧關于葉九的帖子,也都是這些人刷出來的。
沒能在貼吧放肆讨論,幹脆當面戲弄。
嘴上叫着嫂子,實際上他們幾個百分百篤定,那位爺根本不會看上她。
嫂子的聲音越大,越說明他們有多諷刺。
和江城之前叫趙美嘉的不同。
他們完全把她當成笑話。
“你們別,別鬧了。”周識把她護在身後,溫和的面容流露出惱意,“這麽多人欺負一個女孩子,不害臊嗎?”
可惜他說話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并沒起到吓退的作用。
江城更是嚣張地走過來,“這麽多人欺負她?你怎麽不問問你的好妹妹以前是什麽人?二中的姐啊——”
以前在二中可是嚣張跋扈得很。
把那釘子老大都給趕走了。
這麽多年,中學裏唯一一個女的稱霸。
現在來這裏複讀,倒是擺出一副小白兔的可憐模樣。
“沒事。”葉九不想在這裏鬧事,勉強朝周識笑笑,“鬧着玩的,你別當真。”
周識眼神擔憂。
葉九岔開話題:“我這裏有道題,你給我講講呗。”
她其實沒有題要問的。
只是想平息聲音。
她腿腳不好,周識去她的座位那邊講解。
饒是如此,也沒能擋住江城的議論聲。
他們像個小醜張牙舞爪,不斷地刷新存在感。
江城這幫人,愛鬧事的幾個都被葉九将過。
因此,只要逮着機會就想鬧事。
他們不玩大的,不去巷子口堵人啥的,就在教室裏鬧。
“嫂子。”江城搖搖悠悠晃到她前面的位置上,“你怎麽不和哥幾個唠嗑唠嗑,我們大家都想知道你怎麽突然不能走路了,是真的瘸了,還是□□懵了?”
“是誰幹的?是岸哥嗎。”他晃着腦袋,“不會是其他野男人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多了一只鞋,什麽都沒來得及反應,人就被踹翻在地,摔了個狗啃泥。
那力道太大,踹他一個快二百斤的毫不費力。
江城怒得不行,趴着的身子都沒站起來嘴裏念念有詞,“誰他媽的誰敢踹老子,操……”
回過頭來,想要找那人算賬,看清後卻傻眼了。
周岸眼眸異常黑暗,目光猶如一把利刃。
這是同學第一次看到他突然冷厲狠辣的時候。
大部分情況,他出現教室的時間很少,存在時也很散漫,處世不驚,任何事情都掀不起他太大變化,更多的是不耐煩和漠然。
聽說他打架很厲害,這只是在聽說中,因為大家都不怎麽看得到。
也不會看到他帶血的樣子。
他只會讓別人出血。
踹江城那一腳,還是收斂着的,不然大可以将他從教室中間,踹到後黑板的位置。
江城跟條狗似的爬起來,茫然不解,還有恐懼,“岸哥……”
他害怕周岸會繼續對他動手,聲音都帶着顫抖。
周岸長身玉立,站在原地,聲線淬了冰,“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我……”
江城擦擦鼻子,不知道如何解釋。
他記得周岸的話,不要針對葉九。
只是,他沒想到來真的啊。
非要實質性的教訓,他才能長記性。
上課鈴響起,這場鬧劇才終止。
沒人知道周岸為什麽會對跟班動手。
大概率是江城擋着道了?太吵了?
看他們的臉色,似乎都不像是。
真正原因,估計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周岸的座位被周識坐過,桌上還攤開一張練習卷。
這卷子他熟悉,周末給葉九講過。
她當時說聽懂了,轉頭又去問周識。
周岸指尖抵着那張薄薄的試卷,面色沉靜。
葉九伸手過去,試圖将試卷拿過來。
他沒動,看向她,“你不是很有能耐嗎。”
“什麽?”
“敢偷我的東西,敢拿掃把打人,敢在二中當姐。”他說,“怎麽,在周識面前,當淑女了?”
任由他們欺負。
突然就變得柔弱起來。
葉九發現他今天火氣有點大。
莫名其妙的,她沒惹他吧。
“我只是腳受傷了。”她說,“不然踹他的人,是我。”
“呵。”
他不信。
葉九懶得解釋,硬是把試卷給拽回來。
他們兩個說話的樣子,被江城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有心思聽課,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位爺。
不對啊。
沒見他對哪個女的好,怎麽突然護起葉九來了。
他們兩個真的有一腿嗎?
可周岸從來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要是有女朋友的話,全校都會知道的,讓全校知道誰不該欺負。
要說沒有的話,他們的關系實在詭異。
回想起之前的種種,江城百思不得其解。
他撕下一張紙條,在上面寫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揉成團,往周岸桌子的方向扔去。
沒把控好力道。
那紙條,落在走道上。
老師剛好路過這裏,一下子就看見地面上那團白乎乎的紙條。
他撿起紙條,看了眼江城,嚴肅地呵斥:“站起來。”
江城暗罵一句,不情不願地起來。
老師繼續訓斥:“不好好上課,就知道搞這些玩意。”
江城低頭,有些吊兒郎當的。
五班的學生不好教。
像是要殺雞儆猴,江城剛好被逮到。
老師指着那紙條,“來,寫的什麽東西,念一遍給大家聽聽。”
江城懵了。
“快點。”老師說,“別浪費大家時間。”
“別了吧。”江城不情願,“老師你該上課就上課,我去罰站。”
啪地一聲。
是手掌拍擊桌面的聲音。
那老師真的被他惹惱了,居然還敢教導他做事。
“必須念!”
江城猶猶豫豫,打開紙條,憋了好久。
老師就在旁邊看着,“念啊,啞巴了?”
“老師,我錯了。”
“你不念的話我就念了。”
反正這紙條上的內容,必須向全班同學公開。
江城扭扭腰身,呢哝出幾個字。
聲音不大,除了他自己沒人聽見。
看他浪費時間,老師氣得拍着他的桌子,“大聲點,念三遍,我倒要聽聽你寫的什麽玩意。”
在一班的目光注視下,江城憋紅臉,提高音量。
“你是不是喜歡葉九?”
“你是不是喜歡葉九?”
“你是不是喜歡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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