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找他
隔天是陰雨天。
清城地處不南不北, 潮濕的雨加寒風,讓城市看起來像是進入寒冬。
五班教室裏,江城那幫人一如既往,天天嬉戲。
自從和文心分手後, 他就沒談過女朋友, 說是嫌麻煩, 只和兄弟們混一起。
看周岸過來,就跟哈巴狗似的貼過去。
周岸看起來情緒一般。
如這天,一片霧霾,陰沉沉的。
葉九也沒和他說上幾句話, 只低頭學自己的。
不經意地,瞥見他虎口處有一不長不短的傷口。
不是舊傷,像是剛弄沒多久。
她知道他們平時訓練的時候, 受傷在所難免, 但他這樣的外傷并不常見。
她想問幾句情況, 又沒開得了這個口。
外面下雨, 大課間的跑操取消。
教室裏外,充滿熱鬧。
江城他們嘻嘻哈哈的, 偶爾還去招呼幾聲周岸,奈何沒得到過好臉色。
周岸始終沒說一句話,接到一個電話後才聽到他出聲。
江城他們正在玩“騎馬”游戲, 互相打鬧,沒注意到那邊愈來愈難堪的臉色。
他們消停後, 看見周岸突然起身。
“岸哥, 你幹嘛去。”江城問道, “今天不是不訓練嗎?”
周岸沒回話。
他徑直走出教室。
這時的葉九剛和宋米從小賣部買完水出來, 看到他的時候, 葉九目光稍作停留。
她看出他行色匆匆。
遲疑幾秒後,身後忽然傳來同學們的尖叫聲。
就在樓梯口的位置。
所有同學都自覺讓出一條道。
“啊——”
膽小的女生害怕得叫出來。
葉九心頭一緊,回頭去看。
周岸在打人。
他居然在學校這種公共場合打架。
下一秒,葉九的心更懸了。
她看到周岸打的人是誰了。
周識。
他今天上午沒來學校,大課間才過來,上樓的時候剛好和周岸碰面,對方二話不說就是兩拳。
第一拳就把他的鼻梁打出血來。
第二拳直接讓他啞聲。
周識盡管是從文的,卻也是個成年人,哪怕懸殊區別再大,也不該一點還手之力沒有。
周岸陰氣很重,聲聲戾氣。
“你他媽真是陰啊。”
“誰讓你動她的房子了?”
“那房子要是拆了,你們父子兩個都給老子去陪葬。”
下過雨,同學們的鞋子都髒了,地面泥濘。
向來維持着儒雅溫和,翩翩君子氣質的周識,在這一天人設仿佛崩塌。
身子被人按倒在地上,原本整潔幹淨的衣服沾滿淤泥灰塵,白色襯衫上血跡斑駁。
他眼鏡早就被擊飛,鼻青臉腫的,滿是狼狽。
周岸打得太狠。
他對自己的親哥哥,都不心慈手軟的。
而且,沒顧忌場合。
人群太多,樓梯口那點位置根本不夠吃瓜群衆呆的。
葉九鑽了不知多久才從人群裏鑽出來,大腦嗡嗡作響,她擠過去的時候周岸還在拎着周識的衣領,拳手不斷。
看到她過來,周識低叫一聲:“你別過來——”
他這一聲,也讓周岸聽到了。
他眼眸染上血腥,可怖又陰暗,看葉九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回緩,依舊冰冷。
仿佛他們是一路的。
葉九喜歡周識,自然是站在他那邊的。
那他們就是一路的。
看着她直奔而來,撲向周識的時候,周岸的眼神淬了冰似的,冷笑一聲,“你也來送死嗎。”
“你瘋啦?你想要他死嗎——”
葉九沖他吼叫。
以她看過那麽多打架的案例經驗。
再這樣下去,真要死人的。
周岸擺明了是沒把周識當回事,他渾身充滿暴力。
她站出來吼的那一刻,旁邊同學不是不擔心她是不是也要連着一起挨揍。
但周岸停手了。
他剛才路過的時候看到她了,也知道她肯定會過來阻止。
他也不知就是想讓她看看周識挨揍的樣子,還是想知道她的反應。
明知她肯定會站在周識那裏,依然沒抵過那種犯賤的心态。
周岸起身,居高臨下看向他們,“你亂叫什麽。”
她小心翼翼半跪在周識的周身,擡頭的眼神狠厲而決絕。
他下一句是:“我想要他死,你以為你能阻止得了嗎。”
以為不僅能像現在阻止得了,還讓大家都看到嗎。
他想弄死周識,分明可以悄無聲息的。
“周岸。”葉九不知自己以什麽身份說這樣的話,“你就是個瘋子,真讓人惡心。”
沒說出口的是。
她讨厭瘋子。
她不喜歡這種人。
她甚至都不再看他第二眼。
從出拳的那一刻,周岸就知道,既定事實。
再呆下去就挺沒意思。
周岸沒有回話,面無表情地走了。
留下一片狼藉。
還有不斷詢問周識傷情的葉九。
不回頭,都知道她此時的臉色到底有多擔憂。
她剛才吓得臉都煞白了。
她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沒這麽怕過。
這個陰雨天,注定不平凡。
周識被送去醫院了。
想來也怪,他受的都是皮外傷,并沒有傷及筋骨。
葉九在旁邊守着,看醫生給出的傷情報告,心裏仍有困惑。
周岸到底在做什麽。
而周識并沒有給她解釋一句。
他這個時候仍然笑得出來,讓她別擔心。
還讓她,去找周岸。
“他把你打成這樣了。”葉九不明所以,“我為什麽要找他?”
“是我對不起他。”
“你做了什麽。”
周識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如何解釋。
有些故事,每個人看待的角度不同,說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
周識堅持讓葉九去找周岸。
他很擔心他那瘋子弟弟,會不會做出傻事來。
葉九看在他的面子上,依了。
後續蘭姨來病房裏,也不需要她操心的。
葉九把傷情報告給蘭姨看了,事情經過也講一遍。
“他沒事就好。”蘭姨緊張得手在顫抖,“下手太重了。”
“他們兄弟兩個的恩怨就這麽深嗎?”
如果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兩人不至于這麽長時間都沒過去。
而且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這不是分歧産生的怨恨,分明是大仇家。
他們的情況,蘭姨或多或少有一點了解。
她深呼吸,“周昌山最近投了個地皮項目,要拆除他們的老別墅……就是他們媽媽以前住的地方。”
“周識奉他爸的意思,是這次項目的策劃人。”
葉九訝然。
她總算知道周識這段時間在忙什麽了。
所謂的創業,就是繼承家業,幫父親管理公司。
只是,周昌山給的項目未免太惡心人了。
“這就是周岸打他的原因嗎?”葉九心頭壓抑,“可是,這件事的禍首不是他們的父親嗎?”
“我知道。”蘭姨點頭,“可是周識答應下來了。”
“他不答應的話也會有別人要做,這不怪他。”
葉九知道自己在給周識強詞奪理。
那是他們過世母親的故居。
要是拆了的話,就什麽回憶都沒有了。
周識應該也很愛他們的母親。
但他還是答應了周昌山的重任,一來,這是鍛煉自己的機會,二來……
葉九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蘭姨給出的解釋是,周識會在故居移除前将遺物重新放在其他地方。
所謂的故居,那裏周邊都在施工,實在是太吵了,移居未嘗不可。
周媽媽喜歡花,他會把她安放在一個大花園裏。
…
可歸根究底,他的想法,和周岸的想法是不同的。
周岸只希望他們的母親一直呆在那裏。
一旦産生分歧,矛盾在所難免。
打人是不對的。
但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葉九發現自己分不清誰對誰錯。
世上本就不止黑白二色。
對錯,自然也容易混淆。
當她看到周識被打,成為弱勢的時候,下意識站在他那邊。
對周岸的态度,自然就惡劣很多。
周識自己都沒計較挨打這事。
還讓她一定要找到周岸。
周岸說,如果那房子沒了,他會他們兩個都消失。
他們兩個,是指周識和周昌山吧。
周識在醫院,周昌山也不在清城。
在悲劇發生前,應該及時制止。
葉九給周岸打了個電話。
好幾遍都沒人接。
到第五遍的時候,才被接通。
沒有聲音,只聽到那邊很混亂。
“是我。”葉九說。
“你誰。”
“葉九。”
那邊輕笑,傳來一陣低沉的男音聲線,“葉九誰啊。”
“你別裝不認識我。”
周岸仍然那般玩世不恭的樣子,“我沒裝啊,我怎麽會不認識,我未來的嫂嫂呢。”
他那邊很亂。
是打球的聲音,還有觥籌交錯,美女嬉戲。
“你在哪。”葉九直奔主題。
“管得着嗎。”
“我只是擔心……”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冷冷打斷:“擔心什麽?擔心我把他打死嗎。”
“周岸。”葉九一字一頓,“我知道事情經過了。”
他沉默了。
“我知道你打他的原因,知道這件事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可能無法理智地對待。”她說,“我們見面談談吧。”
仍是沉默。
過一會兒傳來的是幾個嬌媚的女聲。
“岸哥,那邊那個誰啊,女朋友嗎?”
“岸哥哪來的女朋友,岸哥只有床伴。”
“那床伴怎麽樣,有我騷嗎,岸哥怎麽不看看我?”
葉九把話筒移開一些,不想聽雜碎的聲音。
“葉同學。”周岸吸了口煙,朝旁邊的美女吞雲吐霧,嗓音沙沙啞啞,“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罵過我。”
“我……”
“說我是瘋子,說我惡心。”
“那個是因為……”
“你怎麽會想見一個惡心的瘋子呢。”他低笑,低沉嗓音拖長,“嗯——?”
“對不起,我的錯。”
葉九當時,并沒有分清楚狀況。
她只是看他那樣打人覺得太瘋狂了。
“如果是周識讓你來的。”周岸似乎料事如神,“就不必了,告訴他,我很好。”
“你怎麽知道他讓我來找你?”
“呵。”他說,“果真如此,你根本就不會想來找我。”
說罷,通話挂斷。
葉九只聽到忙音。
她皺眉。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不該那樣的。
重新撥過去,她開門見山,“是我想見你。”
周岸懶散應着:“是嗎。”
“對。”
“那你再說一遍。”他說,“是你想,不是他想。”
“是我想。”她說,“是我想你……”
可能因為想讓他快點相信而不是挂斷電話,她一緊張把話給說錯了。
漏了一個字。
這一個字,差別很大。
那端又是長久的沉默。
知道是她念錯詞了。
不過,聽着并不反感。
最終周岸給她報了個地址,是一個消費不低的娛樂場所。
葉九不是沒來過這種地方。
只是很少一個人過來,還是找人的。
這裏熱鬧,集所有娛樂一體,電玩城,酒吧,K舞應有盡有,以前顧束生日就是來這邊過的,人多且熱鬧。
進去前要識別身份,葉九說是來找人的,自然是不得行。
只能給周岸打電話。
周岸讓她把手機給保安,他和保安說。
沒兩句,保安就放她進去,态度還恭恭敬敬的,把她當姑奶奶似的。
這邊地盤太大,她兜兜轉轉找上好久沒找到人。
後來摸摸索索到臺球廳那邊。
不出意外,他就在那裏。
身邊幾個美女圍繞。
歌酒相加,熙熙攘攘。
嬌笑聲不斷。
葉九想要過去的時候,眼前突然冒出幾個陌生男子。
他們看着都二十多歲了,戴綠水鬼,穿範思哲,看着也是公子哥一類的。
“喲呵,哪裏來的妞啊。”幾人目光自她身上掃過,“挺陌生的,新來的嗎?”
這些公子哥身邊常換女伴。
各式各樣的都有。
還淨愛挑學生妹,單純好騙。
葉九沒惹他們,沒多看兩眼,就要往前走。
然而路又被攔下來。
那幾個顯然沒打算輕易放她走,想問清楚身份,到底誰的妞,能不能泡。
畢竟葉九那顏值和身材沒得挑。
滿滿的膠原蛋白,很年輕。
眉眼間還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媚骨感。
她被惹得皺眉:“讓開。”
“就不讓,你能把哥咋地?”
他們開懷大笑。
那笑聲音量不淺,自然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有個黃毛走到她跟前,想去占幾下便宜。
這時。
一根臺球杆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手上。
他疼得立刻縮回去,痛叫兩聲。
“我的人。”周岸手中的杆一擡,像把劍似的直接抵着那人的喉嚨,面無表情陳述,“你他媽亂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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