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春日的玉瓊山雖沒有夏日、秋日的壯麗風景,有的只是春日嫩柳發芽,雀上枝頭,卻也使人心曠神怡。
這是宋潋月第一次來玉瓊山,下了馬車,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神清氣爽。
“阿姐,那邊有湖,我們過去看看吧。”宋潋月挽住宋逐月的手臂,“這地方可真好。”
宋逐月拍了拍她的手臂,“不急,我們先去前面。”
隊伍的前面,景昌帝等人早已經下馬車,在觀賞風景。
“母後,你看這碧水如鏡的玉瓊湖煙波蕩蕩,映着玉瓊山山形疊影,真可謂如詩如畫。兒子猶記得父皇在世時,幾乎每年都會來這玉瓊山,如今風景依舊,卻又讓人感嘆物是人非。”
景昌帝與皇太後沈氏同行,二人雖無血緣,但景昌帝一向會做表面功夫,故而此時也是一副兒孝母慈的場景。
近些年沈氏身體欠佳,鮮少出宮。今日來到這玉瓊山,念起先帝,心裏有着萬分感慨。
看山看水,沈氏的眼中流露出對過往的懷念與不舍,緩緩說道:“我還記得先帝在時便非常喜愛這玉瓊山的風景,還說待自己年邁傳位于你之後,便來這玉瓊山休養生息。可惜啊……”
沈氏的話未說完,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濕潤了。
見此情景,皇後姜氏趕緊将錦帕遞了過來,“母後切莫傷神,身體要緊啊。”
沈氏接過錦帕,對姜氏慈愛一笑,随後擦了擦眼角,“先帝自幼便随你們皇考打天下,也曾身受重傷、命懸一線。後雖順利登基,但身體卻一直不好。那些年,我常常跪在佛前祈福,奈何啊奈何。”
“母後與父皇伉俪情深,兒子當年看了很是動容。也以此為訓,銘記在心。”
所謂伉俪情深乃指夫妻之間感情深厚,在這皇家,皇帝可能會有萬千嫔妃,但能夠稱之為妻的只有皇後。
所以,當景昌帝說出這番話時,最動容的并非皇太後沈氏,而是皇後姜氏。
她擡起頭看向景昌帝,目光情意纏綿,猶如春水。但很快,她眼中的愛意變成了怨意。
她看到景昌帝在說這番話時,目光并未投向她,是她們身後的皇貴妃董氏,而那董氏也正以同樣的目光注視着景昌帝。景昌帝眼中的寵溺,董氏眼中的愛戀,刺痛了姜氏。
姜氏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雖貴為皇後,又為景昌帝生下嫡長女,但依舊抵不過聖人心中的初戀董氏。
皇後什麽也沒說,只是攥緊了衣服,強忍着心裏中的悲哀。
“父皇,我想和五姐姐一起去湖中泛舟,可以嘛?”幾個人各有各的心思,正說着話,一個男童便跑了過來。
“睿兒,來,打到母後這裏來。”姜氏看到自己的小兒子,立刻一掃陰霾,喜上眉梢。
跑過來的男童正是景昌帝的小兒子,年僅七歲的三皇子宋初睿。他口中的五姐姐便是安嫔常氏的女兒,宋思羽。
宋初睿乖乖來到姜氏身邊,任由姜氏拉住自己,但眼睛一直看向景昌帝,“父皇,我們可以去嗎?”
“春日泛舟,甚是惬意。”景昌帝贊許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沈氏,“母後,不妨我們一起也去泛舟如何?”
或許是今日出宮踏青,又來到如此美景之地,沈氏爽心豁目,沒有多加考慮就笑着答應了。
“魏效忠。”
“聖人。”
景昌帝下令道,“傳令下去,願意游湖的就去泛舟,願意爬山的就去爬山,衆愛卿與家眷不必拘束。這玉瓊山水甲天下,莫要辜負了這一番美景。”
魏效忠恭敬的哈腰行禮,“是。”
當宋潋月和宋逐月來到湖邊,景昌帝等人已經上了龍船游湖去了。二人本就沒想過會有人等她們,這些沒人了,反倒覺得清閑。
“月牙兒,你想去游湖嗎?”看着這山光水色的美景,宋逐月身心放松,開口詢問身邊的宋潋月。
沒等到妹妹的回答,宋逐月疑惑的看向宋潋月,只見她神色有些慌張,四處張望着,好像在找什麽人。
宋逐月以為她是在找沈淩琛,便打趣道:“月牙兒,找什麽呢?望眼欲穿的。”
沒有看到那白色的麒麟服,宋潋月安心了些許,回過神來對着阿姐羞澀一笑,“阿姐這不明知故問嘛。”
“沈将軍今日負責保護聖人禦駕,應是已經陪同游湖去了。”
宋潋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問道:“那錦衣衛是不是也會去保護聖人?”
“應是如此。”
聞言,宋潋月更加安心了,見狀露出笑容,語氣輕快道:“阿姐,那邊的桃花開得正盛,我們去賞花吧。”
“走着。”
二人來到桃花林,林中已有朝中官員家眷先到了,有的人見到了宋潋月與宋逐月和禮貌的寒暄幾句,有的當做沒看見,有的甚至都不知道這兩位女子是南國的三公主、四公主。
“二位公主好雅興,也來賞桃花呢。”
姐妹二人正在觀賞桃花,就聽到一女子尖酸刻薄的聲音。
宋潋月蹙着秀眉回過頭來,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被宋逐月拉了拉衣袖。
宋逐月沖女子福了福身,“見過韓小姐。”
說話的女子名為韓琦麗,乃韓祿之女。韓家是皇貴妃董氏生母的娘家,于是這韓琦麗便是董氏的侄女。
無論韓家或者董家,都是的朝中權勢,再加上皇貴妃這層關系,這韓琦麗便是嚣張跋扈。又與二公主宋瑾安交好,那更是目中無人,驕傲自滿。
宋瑾安自幼就不喜宋潋月與宋逐月這對姐妹,更是到了厭煩至極的地步,故而韓琦麗也不喜這對姐妹。每每見到了,都要諷刺幾句。
“呦,可別,哪敢啊,您是公主,怎能讓您對我先行禮呢。”
韓琦麗話音剛落,跟在她旁邊的女子便假裝一臉疑惑的說道:“公主?何來的公主?”
“這不在這兒了嘛?”韓琦麗指了指面前的兩個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南國的三公主、四公主。”
女子附和道:“我只知我們南國有寧平公主、昭陽公主以及嘉誠公主,何時多了三公主和四公主?”
韓琦麗用手帕掩着嘴唇,笑容如花枝招展,“你有所不知,這三公主、四公主的生母身份卑微,只不過是行宮中一小小的宮女,還敢癡想妄想飛上枝頭。我看吶,若不是先帝爺心善,将她們二位接進宮,她們還指不定現在還在行宮跟她們那卑賤的娘親一般做着下等人的活兒。”
“你!”入宮這些年,宋潋月與宋逐月沒少被人欺辱,難聽的話聽了不少,她們已經習以為常。但是,“娘親”一直是她們的禁忌。
聽到韓琦麗這般诋毀自己娘親,宋潋月哪能忍得住,氣的想要與韓琦麗動手。
韓琦麗向後退了一步,嚣張的說道:“怎麽?我說的不對嗎?你們生母竟妄想爬上龍床,博得聖人的青睐,不知廉恥。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還敢髒了這皇家血脈。”
她們的身份本就尴尬,如果在此與韓琦麗産生沖突,必讨不到任何好處。
宋逐月的身子顫抖,但依然緊緊拉着妹妹,不讓她沖動。她眉頭緊皺,沖宋潋月使了使眼色。
感覺到自己手腕處的力量,宋潋月看向宋逐月,“阿姐!”語氣焦急。
宋逐月搖了搖頭,然後看向韓琦麗,她恢複成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緩緩開口道:“韓小姐的這番話,可是在質疑皇考,诽議聖人?”
一個質疑,一個诽議,兩個天大的罪名從宋逐月口中說出,驚得韓琦麗的臉都白了。
韓琦麗趕忙說道:“我、我何時質疑先帝、诽議聖人,你不要瞎說!”
宋逐月不緊不慢道:“您說我們姐妹二人身份卑微,即便如此,我們也是皇考親封的公主,這難道不是對皇考的質疑嗎?您還說,我們娘親不知廉恥,勾引聖人,最終還剩下我們姐妹二人,難道不是對聖人的诽議嗎?”
先帝為何臨終前要将姐妹二人接進宮,大家心裏都很清楚,只不過是不希望将要登基的景昌帝有污點而已。若不是如此,她們怕要在行宮待一輩子。
但不管出于什麽目的,宋逐月與宋潋月的确是先帝親封的公主,這一點毋庸置疑。
聞言,韓琦麗的臉更白了。
她以前沒少嘲諷過這對姐妹,可她們從未敢還過嘴,每每見到她,都是低着頭,猶如卑微的蝼蟻。但今日,宋逐月的一番話,聽似輕言細語,實則卻如刀子一般。
沒等韓琦麗在說些什麽,宋逐月又福了福身,“我們先離開了,就不打擾韓小姐賞花了。”說罷,就把宋潋月一起拽走。
韓琦麗吃了癟,看着姐妹二人的背影,氣的直跺腳。
姐妹二人去到桃林的另外一邊,才松緩了口氣,宋潋月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阿姐,你剛才那番話說的太好了。你看到沒,那韓琦麗臉色都變了。”
剛才那番話,宋逐月表面看着淡定,實際心裏也很惶恐。韓琦麗是重臣之女,是她們惹不起的存在。若非她提及娘親,宋逐月怕也不會說出這些話來。
宋逐月嘆了口氣,“你可別說了,下次若在見到韓小姐,我們躲着走就是了。”
“憑什麽要躲着她走,那個韓琦麗只不過是仗着是貴妃的侄女,又和宋瑾安關系好。呵呵,說到底她就是個将軍的女兒,這若成了公主,想必會比宋瑾安還要目中無人。”宋潋月越說越氣,“阿姐,你剛才就不應該攔着我,我真想上前撕爛她那張嘴。”
“月牙兒,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太浮躁。”宋逐月柔聲說道,“今日有個韓小姐,明日便會有個陳小姐,後日可能會有個蘇小姐,瞧不上我們的人太多了,何必每次都動怒。她們愛說,就讓她們說,我們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宋潋月撇了撇嘴,然後委屈巴巴的說道:“阿姐,我只是不服氣。我們也一直與人為善,不願争搶,不願惹是生非,可是為什麽那些人還是要刁難我們?難道就因為我們身份卑微嗎?”
如果以後,她可能爬到更高的位置上,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人瞧不起她們了?
宋逐月不知妹妹心裏所想,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安撫道:“卑微,這是別人對我們的定義。只要我們不在意,那邊沒有高低貴賤了。”
阿姐手心貼在宋潋月的臉上,輕柔且溫暖,宋潋月垂下眼眸,悶聲道:“嗯,阿姐,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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