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詭異的夜
封存回去的時候月亮星星都開始冒出來了。
不知道其他人去哪了, 封存去村長家買礦泉水,節能燈黯淡且慘白的光照得人眼睛跟蒙上了一層紗似的, 體驗感極差。
“這麽晚才回來, 去哪裏了?”村長老婆是個矮小微胖的女人,封存一米八幾,村長老婆站在他面前,他埋頭去看都只能看見個花白的腦殼頂。
他也不是健談的性子, 敷衍地“嗯”了一聲, 掏手機想掃二維碼支付, 卻沒找到, 只能掏錢包拿現金支付。
村長老婆似乎是在笑, 背對着光看不清, 只聽見聲音沙啞, 像喉嚨裏卡了一口老痰呼哧呼哧喘氣:“小年輕, 習慣了用手機支付啊?我家娃兒也說要搞那個, 改明兒就弄上。”
原本還在擔心現金不夠用的封存心頭一送,難得多說了一句:“是該用上, 都方便。”
村長老婆就喝哧喝哧地邊咳邊笑。
封存笑點高到雪山之巅, 基本上不能理解有什麽好笑的,不過他還是秉持着群居生物的禮貌, 扯了扯嘴角, 揣好錢包拿上礦泉水就走了。
晚飯還沒吃,封存也沒太放在心上,餓一餓也無所謂, 回房後把水往床頭一放, 拿上行李包裏的牙刷牙膏進洗手間洗漱。
山裏水汽很重,到了晚上空氣裏的霧仿佛都直接凝聚成水珠子了, 人往那裏一過,滿頭滿臉都是水,跟三伏天剛跑完十公裏一樣渾身濕透。
封存還從來沒遇到過豐沛到這麽誇張的水汽,回來就把門窗全部關好,身上不舒服,就又脫了衣服沖澡。
他習慣沖澡的時候把刷牙洗臉的任務一起做了,背後沖着水,微微彎腰刷牙。
此時已經摘下眼鏡的封存并沒有看見下水過濾網那裏不斷往上冒的一團黑,專心致志在心裏數着秒。
五分鐘一到,沖牙洗牙刷,轉身将牙刷牙杯往洗漱臺上一放,摸了香皂轉身背對着下水口先洗臉後洗澡,一套睡前洗漱工作做得一絲不茍,半點也沒注意到通風管道傳出的悉悉索索拖拽爬動聲。
關了花灑,狹窄的空間裏還彌漫着水霧,戴上眼鏡也跟沒戴一樣,封存幹脆就沒戴,洗個衣服而已,又不是很髒,看不清,随便搓搓就行。
眼看着洗完澡穿好衣服,終于忙空的男人沒有擡頭張望一眼,而是埋頭自顧自用香皂搓洗起了換下來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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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的鬼:“……”
原想等對方不經意間擡頭一瞥時做出詭異的怪笑,然而從頭到尾,直到對方端着衣服出去晾去了,都沒顧得上往鏡子裏看一眼。
吊腳木樓原本是供奉山童的地方,當庇護村民的山童被污染,祂原本的祠堂便成為了黑夜中唯一的亮光,天然吸引這群鬼怪,然而它們誕生自山童,也受制于山童。
沒有人反饋的驚懼恐怖怨憎等負面情緒,就連觸碰人類也無法做到。
封存把衣服晾到卧室後面朝向山林的陽臺上,雖然晾一晚估計明早上還是水汽很重,總比讓濕衣服上的水直接滴在房間裏好。
晚上山裏黑漆漆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封存沒戴眼鏡,更是連靠陽臺最近的樹木都只能看個大概的輪廓。
站了一會兒他就回屋把玻璃門重新關上,順帶窗簾也拉上。
正要回頭往床上走,樓下傳來老村長的叫喊聲。
封存動作一頓,拉開門站在走廊往下看,連猜帶蒙,認出來人是村長。
大概是因為吊腳樓是專門裝修來招攬生意的,各項設施都挺齊全,就連到了晚上,樓下木椽裝飾上還挂了兩盞古色古香的大紅燈籠,在霧氣彌散的夜風中微微搖曳。
村長站在樓下仰頭往上望,一張黝黑的臉都被紅燈籠照得白了幾分,對方咧嘴沖封存一笑,笑得還挺燦爛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了,“我來,給你送飯。”
封存不明白他為什麽不上來,不過尊老愛幼嘛,他應了一聲,下樓接了對方遞過來的飯籃子。
興許是剛才九十度角仰頭還是有點為難上了年紀的大叔,封存發現村長的臉上有些僵硬,身體動作也詭異扭曲。
在水汽這麽重的山村裏生活了大半輩子,估計老寒腿風濕類風濕都找上門了。看來在這裏提前養老的計劃得再重新考慮考慮了。
“謝謝,我先上去了。”
老村長直勾勾看着他,喉嚨裏發出赫赫的聲音,封存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開一步。
他現在有理由懷疑村長和他老婆不是簡單的喉嚨裏有痰了,說不定是會傳染的肺病。
飯菜提上樓,一碰碗沿,冰涼一片,一點熱度都沒有了。估計送過來之前就沒熱。
封存頓時就沒了食欲,将飯籃子放到外面,關上門上床睡覺。
入夜過後吊腳樓上那翹起的屋檐上挂着的銅鈴響得有些頻繁,看來今晚風挺大的。于是當突兀之間聽見窗戶有撞擊聲時,只當有什麽東西吹得撞上來了。
封存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甚至可以說如果允許,他可以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人多的地方一般很吵,而封存很不喜歡吵鬧,他奶奶雖然攆他攆得毫不留情,倒也在細節處彰顯了慈愛。
比如說行李包裏不忘給他裝靜音耳機。
封存翻到後就戴上,往床上一躺就閉上眼開始認真醞釀睡意,眼前浮現的卻全是少年走出森林,站在荊棘叢畔的那一幕畫面。
封存的思維随意發散着,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這實在太失禮了,所以明天要記得問。
還有,那種荊棘小紅果不知道叫什麽,能不能吃。
看起來很好可口的樣子。
吊腳樓外,幾乎簇擁着将整棟建築包裹住的鬼影努力許久都不曾感受不到半分恐懼的力量,再回頭看另一邊幾乎要溢出樓的恐懼氣息,最終只能不甘心地舍棄了這邊,四肢扭曲如蜘蛛,如潮水般退去,轉而快速爬向了不遠處另一棟水泥三層樓。
村裏家家戶戶半點光亮也無,只有越發凜冽的寒風如同刮骨刀,帶着凄厲如鬼叫的呼嘯聲在村莊裏盤旋不去。
七月的夜晚,村莊卻披上了一層寒氣迫人的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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