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靳澤醒過來時, 腦子依舊昏沉得厲害,以至于他在床上睜開眼後,空空看着天花板好幾秒, 才翻身去看身邊的人。

但身邊早已經冰涼, 顯然人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是淮言昨天遞給他的牛奶有問題,因此他才一直昏睡到現在。

他很确定,昨天親他的人一定是淮言,這個房間除了他, 一定不會再有別人進來了。

但是為什麽要走呢?或者說, 為什麽要親他呢?

靳澤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唇。

昨天的那個吻真的是一個很淡的吻, 對方似乎是怕他會醒過來,很克制而小心翼翼地, 在他唇上輕輕觸碰一下就松開了。

靳澤很肯定,這已經不是一個還在兄弟或者朋友界限範圍內的吻, 但對方究竟為什麽吻了一下, 就很快松開了呢?

是試探嗎?是因為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嗎?

靳澤的腦中靈光乍現, 想到青年的逃走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他的心意,因此也借以試探自己是否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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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吻完他之後逃走就意味着……

青年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意,但依舊無法接受他, 所以以最體面的方式逃走了嗎?

仿佛有什麽冰冷液體順着血液灌進去, 讓靳澤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般寒冷。

真的已經到了這一步嗎?他是不是真的在哪裏露出了破綻?淮言怎麽會離開他呢?淮言怎麽會逃走呢?

他有些恍惚地下了床,不死心地将整個房間都找了個遍,

然而沒有, 一點青年的影子都沒有。

他甚至确定, 青年是在兩人睡下去不久就走了的, 因此昨晚對方放下的牙刷,甚至都沒有改變位置。

是真的逃走了, 是真的離開他了,他努力了這麽久,淮言還是從他的身邊消失了……

被壓制的野獸驟然間沖破了牢籠,沸騰的血液從緊閉的大門中翻湧而出,瞬間就燒到了大腦。

靳澤的眼睛剎那間變得血紅,他的聲音冷得可怖,伸手撥了電話出去:“十分鐘之內,我要淮言現在的位置,我要把人……抓回來。”

愛尚傳媒大樓內

淮言的身邊還放着自己的行李箱,本來是從節目錄制地出來帶出來的,現在又是從酒店裏拉出來。

下了飛機,他沒有任何的遲疑,拉着箱子直接來了愛尚傳媒的大樓。

杜朋興是在淮言之後來的,他本來電話裏已經跟人說好了,讓他直接去機場就行,周韻已經等在那邊了。

但他沒想到淮言會親自過來,還說有重要的事兒跟他說。

杜朋興原本是不想來的,但淮言态度堅決,還說如果不見面,他就不去美國了。

現在事情進展很順利,詹舒絨跟他簽了些東西,保證事成之後會給他一大筆錢和資源,還會幫他完成愛尚的轉型。

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差錯,因此雖然心裏存疑,但終究還是來了。

兩人坐在會議桌的兩端,這是個小會議室,兩個人中間沒隔多遠,讓杜朋興第一次完整地看向對面的人。

他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對方。

為避免夜長夢多,他率先開了口:“淮言,你究竟想說什麽?”

淮言見狀,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一直放在腿上的文件袋裏一連拿出一沓的文件來。

“我想解約。”

杜朋興一愣,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解約?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淮言出來之前,已經事情到了這時候,他大概會很慌張,然而事實是他現在冷靜地可怕。

“這是我第一份跟你簽訂的合同,借款兩百三十萬整,錢我在進公司的第二年,分五筆打進了你的私人賬戶裏,這是我的彙款記錄……第二份合同是跟公司的簽約合同,一直到現在都是這個分成,二八分,合約失效三年,正好在今年結束……這份是上回陳東那事兒之後,我跟公司簽的賠償合約……”

這是他從認識杜朋興開始,跟他或者公司簽的所有協議,一些彙款信息,以及杜朋興幫他墊付的醫藥費票據等等。

淮言将這些文件按照時間順序,一張張都擺在兩人面前,“我要解約。”

青年的态度實在太過堅決,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可明明在原先,他一直覺得淮言會解約的時候,對方始終沒有動作,而現在,只是要他短暫地離開靳澤一年而已,竟然就為此要跟他解約?

“為什麽?你母親的醫藥費,不打算付了嗎?”

淮言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眼前的人,在四年前,是曾經被他視為過救命稻草的。

四年前,他父親生前被人诓騙,簽下了一份對他很不利的協議,以至于死後欠下了巨額債務。

淮母不得不賣了房子和首飾來償還這筆債務,但依舊不夠,她還因此憂思過重住院,也就是這次的小手術,讓她接下來這麽多年,都成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這對于剛要上大學的淮言,幾乎是晴天霹靂,不得已,他走了非.法渠道借下了高/利/貸,來維持母親高昂的治療費。

而欠債總是要還的,淮言當時賣了房子,就窩在一個四五平米的出租屋裏,欠債還不上那些人就開始藏,開始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杜朋興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盡管他開出的還債條件和利息絲毫不亞于高/利/貸。

但淮言是真的怕了,怕睡覺的時候,會突然被人抓着頭發從床上提起來,更怕母親病房外時不時亂逛的人影。

因此這些年來,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杜朋興和愛尚的這些條約,無異于是壓榨了,但依舊能夠忍下來,即便公司給他制定的路線是黑紅,往上罵他的人鋪天蓋地,他也依舊能第二天起個大早去拍被罵花瓶的戲。

其實也不是沒有難受過,網上的人隔着屏幕罵人,惡毒的話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但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錢,需要錢來維持他和母親的生活,沒有什麽比娛樂圈來錢要快了。

他之所以今天會坐在這裏,也是因為,他已經算了很多遍了,自己手上目前賺的錢,已經足夠他母親接下來的醫藥費了。

見他不說話,杜朋興的神色冷得更加厲害:“你想簽去超然?”

淮言聞言只是搖頭。

他其實知道,如果他想的話,靳澤從來都是比杜朋興更好的求助人選,靳澤對他的幫助,可以是無條件的。

但他喜歡靳澤,他愛靳澤。

所以四年前,靳澤的超然還在起步時期,他不能讓一個父親欠債還差點入獄,自己借過高/利/貸的人進去,他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他不保證哪一天這些會被人爆出來,所以他不敢冒着會毀了對方事業的風險去拖累對方。

而現在,更不能。

先不說他的炸彈危機還沒解除,他這些年的黑料就需要耗費很大心力洗白,而他知道,靳澤不會讓他留着這些污點的。

當然,除了超然,別的公司也不行。

他知道,愛尚雖然現在行将就木,但到底曾經輝煌過,影響力還是有,另外愛尚從來沒有放棄過全網黑他,就是為了怕他解約去別的公司。

所以他的決定……只是不當藝人了而已,或者公衆面前,實在太累了。

他雖然能平靜地看着別人的謾罵,但人心畢竟是肉做的,他也想過的,為什麽是他呢?能不能放棄呢?

可是不能,他需要錢,需要錢讓他母親活下去,也需要時間……讓他還能等一個和靳澤重逢的美夢。

所以他現在無比感謝堅持下來的自己,他甚至感謝詹舒絨就這麽大剌剌地将他母親暴露在靳澤之下,讓他不必再為自己的傷口找一個掩蓋的借口。

杜朋興見他這樣子,也猜到了幾分他的想法。

他只是有些驚訝,其實很少有人能适應明星這樣光鮮又高薪的生活,再回到平凡中去,但淮言看起來一點也不遺憾……

但這樣的話,詹舒絨那邊的計劃就會落空,杜朋興暫時找不到比對方更好的合作夥伴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所以,不能放淮言走。

他腦中突然想到些什麽,既然淮言是因為不想拖累靳澤的話……

“淮言,你知道靳澤想簽你吧?但你不知道他出的是什麽價格對吧?”

杜朋興說出了一個數,以及靳澤開出的條件。

淮言的眼睛倏地睜大,靳澤出的這個條件,就算是他再給超然幹十年也賺不回來,這完全是賠本的生意。

加上他雖然不懂商場上的這些事,但是如果他沒想錯,一旦挪動這麽多的流動資金,一定會影響超然目前的資金鏈,說不定還有什麽別的也會受到影響。

想到這裏,淮言只覺得自己的手心有些發涼。

杜朋興在威脅他,威脅他退回去,威脅他放棄抵抗。

“淮言,你還小,反正只是一年而已,何必呢?一年之後,詹小姐的目的達成之後,一切就都會回到原來的樣子不是嗎?”

淮言聞言,掐着自己的衣角不說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多個小時,五十多萬分鐘……怎麽能叫做而已呢?

他已經用了四年,用了四年來還清這些債,讓自己站在對方面前時能稍稍體面些,他又怎麽能再去等這五十多萬分鐘?

他覺得自己大概從來都是不勇敢的,從來別人在形容他時,都不免要用上怯懦兩個字。

他自己覺得大概也是,所以他自卑,怕自己不夠資格能站在靳澤身邊,他也患得患失,喜歡靳澤對他的特殊,又讨厭那只不過是對方對待弟弟的行為而已……

他總是在害怕,總是想要觸碰,卻又不敢伸出手。

但還好,就像杜朋興說的一樣,他還小。

所以,這次,他要勇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不勇敢,再讓他和靳澤分開了。

他回想起昨晚他和靳澤的那個吻來,他很小心,對方大概也發現不了的。

繼續讓他站在靳澤身邊吧,無論以什麽立場……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拿出幾份文件來,這次他是直接甩到了杜朋興面前的。

對方起先還沒當回事,在看清上面的圖片時,卻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些,你……!”

淮言也站了起來,“這上面詳細記錄了,你第一次想讓我陪酒,并且暗示我獻身的證據,房卡什麽的都有。但我想第一次的證據應該不夠充分,所以第二次的,陳東那件事……你也插手了對吧?”

杜朋興将那份資料拿了起來,發現第二次陳東那件事情,他分明只是提供了一些中間的渠道關系,竟然被淮言連人證都找到了。

他想到了什麽,“是周韻?”

淮言沒說話,但也沒否認。

今天杜朋興原本就打算讓對方帶他去美國,所以周韻和他的見面完全沒讓人起疑。

而對方之所以能拿到這份文件,還多虧了周韻早在他落水時候的全網黑後風評反轉,就意識到這裏面是靳澤在幫忙。

因此,他如今才能順利将這些東西都放在杜朋興面前。

果然,杜朋興在看完後,臉色已經徹底白了,最後只能癱坐在椅子上。

不用多久,愛尚就會發出和他正式解約的聲明,也會宣布他退出娛樂圈。

一切事情都解決了,淮言拉着箱子從愛尚出來,只覺得身上的重量驟然間就輕了,他看着外面的天,只覺得連天都藍了不少。

詹舒絨那邊現在應該還沒完全戒備,所以靳澤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所以現在……該回去找他了。

手機上打的車還沒到,面前卻突然有輛黑色的車停下,沒有車牌號,看上去有些詭異。

下一秒,他就被拽上了車,口鼻都被緊緊捂住。

熟悉的聲音在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落進耳朵裏,“言言,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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