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湛明真不願意去藥王谷,李持盈自是無可奈何。

往常玉京的人受傷都極少去藥王谷求醫,而是前往百藥峰找白朝露或者硬生生挨過去。雖然說白朝露煉制的丹藥有奇奇怪怪的副作用,譬如什麽服用了就會在練劍坪跳舞、一看見人就會哭……但這些都無傷大雅,至少藥效不錯。而白朝露聲稱湛明真煉丹的本事在她之上,想來也是不差的。

只是湛明真經脈盡斷,靈力運轉不暢,要如何煉制丹藥?

李持盈的困惑在次日得到了答案。

她正在殿中看百年間積存的文書呢,便聽得靈草閣的修士來了上月峰。

李持盈擰了擰眉,有幾分不解。在玉京也只有小師妹會同靈草閣往來了。她懷疑對方走錯了,可人都到門前了,總不好驅逐出去。要是有什麽,到時候再将小師妹喊過來處置好了。報着這樣的念頭,李持盈打開了峰中的禁制,讓紙鶴将那修士接入殿中。

“九嶷元君,這是上品龍須草、複靈草、百葉瓊花、回靈草……總共五萬八千九十一靈石,抹去零頭,只用支付五萬百千九十靈石就夠了。”靈草閣的修士身着月白色的長袍,手中持着一個金算盤,笑眯眯地開口。

李持盈手一抖,一滴墨在文書上暈開。她揉了揉眉心,望着那樂呵呵的修士道:“道友,是否弄錯了?上月峰并未采買靈草。”

那修士見狀一愣,認真道:“我瞧瞧。”掃了眼玉簡中留下的訊息,又咧着嘴笑道,“沒送錯,是明真元君購買的,她讓我們直接送到上月峰中,說您會支付。”

李持盈聞言眼皮子狠狠一跳,她要是拒絕結賬,明兒指不定傳出什麽流言來。咬了咬下唇,內心雖在滴血可不能展現分毫,她取出了二號儲物袋,清點了靈石遞給了那修士。

修士見靈石到手,也不清點,朝着李持盈打了個稽首道:“謝謝惠顧,歡迎再來。”

李持盈:“……”她不想。

正想着将儲物袋送到湛明真手中的時候,便見她慢吞吞地走過來了。

“你來得還真是時候。”李持盈觑了湛明真一眼。

“你如此勤勞,我又怎麽能怠惰,怎麽都要給盈兒做個好榜樣。”湛明真微笑道。

要不是時近隅中,她都要信了湛明真的瞎話。

“這些都是煉丹用的嗎?”李持盈轉了個話題,她擡眸看了眼逐漸近到眼前的湛明真,發現她的狀态有些不對勁。面頰嫣紅,眸光有些渙散,眼睫處還殘餘着一滴晶瑩的水珠——像是一株被雨洗過的海棠。“你——”詢問的話語還沒有說完,便聞到了一縷極為清淡的酒香。李持盈神情倏然一變,她拔高聲音道,“你喝酒了?!”

“嗯。”湛明真語調輕快,微微上揚。她沒注意李持盈的神色,伸手從案上取走了裝滿了靈草的儲物袋,眼也不眨地取出了一株複靈草扔在了口中嚼動。複靈草是煉制聚靈丹必備的靈草,不過草中蘊含的靈力也不溫和,反倒是如刀一般酷烈。

李持盈正打算阻止湛明真,卻見她取出了一只十分眼熟的煉丹爐,掐了個決,便見一朵“三昧真火”冒出。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丹爐,手腕一翻,便将所需的靈草丢入了爐中,打了一道又一道的丹決。她的身上靈力起伏着,然而就像是風中的火燭,眨眼便會熄滅。

“喂我。”湛明真道。

“啊?”李持盈微微愣神。她雖然不擅長煉丹,可也略通一二的,沒見哪個煉丹師是這麽煉制的。而且湛明真身上的靈力——想到了此處,李持盈眉頭又緊緊鎖起。

“草。”湛明真見李持盈呆愣着,轉頭看她,語調中多了幾分無奈。

李持盈這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将儲物袋中的複靈草遞到了湛明真的唇邊。她有些失神,一直維持着那個遞送的動作,直到湛明真的舌尖卷過了她的指腹,她才驀地驚覺,如觸電般将手鎖了回來。她像是看到了湛明真的笑,可仔細凝望着湛明真,卻見她全神貫注地掐着丹決,自是沒有閑暇理會這點小事的。

湛明真煉制丹藥并不輕松,四肢百骸的痛楚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她的經脈早已經斷盡,在取回妖元之前,根本不能夠自行愈合,如今的丹藥只是用來緩解身軀崩潰的。吞下了上湧的鮮血,她加快了食用複靈草的速度,等到丹爐中嗡鳴,十顆丹藥沖出丹爐飛出的時刻,湛明真面色發白,身軀不住地打顫,她渾身濕淋淋的,像是從水中撈上來。

“你——”

李持盈忙不疊地接住脫力的湛明真,左手一攏便将游動的靈丹收入了玉

瓶中。她垂眸望着懷中的人,烏黑的發絲散落,貼在了面頰上,搭在了緋衣上,觸目驚心。她的面頰慘白如雪,長睫一顫,便有一滴晶瑩的淚水滾落,脆弱而可憐。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李持盈心間微酸,不由怆然傷懷。

“傻了啊?”湛明真沉寂了好一會兒,才懶洋洋地掀開了那雙狹長的眼,“喂我,丹藥。”

李持盈回神,想到了那溫熱而又柔軟的觸感,她的耳垂飛紅,指尖一彈,便祭起一枚丹藥送入了湛明真口中。

饒是知道李持盈的臭德行,湛明真還被李持盈的動作驚着了。

她一把推開了李持盈,踉跄着走了幾步,撐住了桌子,咳得驚天動地。淚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淌,眼尾的緋色越發濃郁,像是洇開的紅色花汁。半晌後她才橫了李持盈一眼,抱怨道:“你真不會照顧人。”

“抱歉。”李持盈眉心微蹙,懊惱地開口,她凝視着湛明真,“你的狀态不适合自己煉丹。”

“那是我的獨門單方,不傳外人。”湛明真輕哼了一聲,在服用了丹藥後,她身上的生機逐漸濃郁了起來。她背靠着桌子,抱着雙臂道,“你不是會煉器嗎?器是陣,丹同樣是陣。你煉制一個丹爐,自發地在成丹時镂刻丹陣,那不就不需要我自己動手了嗎?”

李持盈沉思了半晌,嘆氣道:“談何容易。”

湛明真朝着李持盈招了招手。

李持盈不明所以,邁着步子走向了湛明真。

湛明真在李持盈困惑的視線中擡手,飛快地在她透紅的耳垂摸了一把,笑盈盈開口:

“好妹妹,你就當心疼我呗。

“你放心去吧,這上月峰上上下下我都會替你打理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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