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接人

“公司慶功宴，”方知樂對着鏡子左右看了看，似乎不習慣這樣濃豔的口紅，“我的妝容還可以吧？”

Ulrica眼底有幾分贊賞，輕輕點頭，“你底子好，化什麽妝都好看。”

論起底子，方知樂自知不如她，聞言只是笑了笑，透過鏡子對她眨眼，“今天公司白天有事需要我處理，晚上有慶功宴，你自己找東西吃吧。”

Ulrica點點頭，語氣平淡，“需要給你送午飯嗎？”

方知樂想象收到愛心午餐的場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

“不用，太麻煩，公司食堂裏各種飯菜，不比你公司差。”

Ulrica看透她死鴨子嘴硬，也不戳穿，淡淡地“嗯”了一聲，“那就不送了。”

在啃了一上午TR公司接洽項目之後，方知樂還是在午休的時候收到了Ulrica的信息。

【Ulrica】：下來

方知樂給她設置了消息提醒，一聲特殊的“哔”之後，方知樂從文件海裏擡起頭來。

她的臉上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疲倦，每一個社畜高強度工作之後都擁有相似的神态。

看清手機上的消息，方知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緊跟着又收到一條。

【Ulrica】：給你帶了午飯

說不出什麽感覺，方知樂的手指懸空在屏幕上方，沒有回消息，也沒有動。

某個經理路過方知樂的辦公室，招呼她道：“小方總，去吃飯呀？”

他們說的吃飯一般指一起去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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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樂從僵硬的狀态中回暖，面色從容地收回視線，漫不經心道：“不用，你們去吧。”

“你不吃午飯嗎？”距離方知樂辦公室較近的每個經理都被衛悠青囑咐過，下班提醒她下班，吃飯提醒她吃飯。

方知樂整理手頭的文件，把鋼筆蓋上蓋子，輕輕一放。

她擡起頭來，“沒有啊，有人來送飯了。”

經理頓時露出恍然的神秘微笑。

在他們微笑的目送中，方知樂雙手插兜一臉平靜地進入電梯，嘴角還有一點沒掩飾好的笑意。

今天她穿了一身西裝套服，腿長腰細，波浪卷發，精致的嘴唇暈染着通透的漿果色，讓人眼前一亮。

Ulrica鳴笛，示意她過來。

方知樂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都說了不用送飯，公司食堂有飯。”方知樂随口抱怨。

Ulrica輕笑，“那我現在走？”

方知樂指她，“你再說一遍。”

“別貧了，是我想來看看你。”Ulrica語中帶笑，示意她快點吃飯。

飯盒裏是排布整齊的日料，一口一個，小巧精致，吃起來也幹淨。

“晚上慶功宴，是什麽流程？”Ulrica目光溫柔地看着她吃飯，開口問道。

方知樂咽下一顆梅子，含糊道：“老板發言，優秀員工發言，吃，喝，還有自願節目表演。”

“優秀員工？”Ulrica問。

方知樂眼眉耷拉着，“我。”

Ulrica挑眉，“不錯呀，優秀。”

方知樂瞪她一眼，“這個慶功宴是為了慶祝剛拿下的濱海項目，這個項目是我一場一場酒局喝下來的。”

Ulrica眨眨眼，“喝酒，一場一場？”

“所以說，”方知樂嘆了一口氣，把小青團塞進嘴裏，“這優秀給別人吧，我不要。”

Ulrica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睛，“晚上少喝點吧，酒精傷身。”

“好呀，不過不保證，畢竟我是功臣，都得來敬酒。到時候我看誰敢灌我，不把他喝的分不清爺爺奶奶我就不姓方。”

腦海裏幻想出方知樂在酒桌上大開大合、運籌帷、大殺四方的樣子，Ulrica極其輕微的蹙了一下眉。

她都回來了，還需要自己的女人去敬別人酒？那她也太low了。

可是，Ulrica望向方知樂，此人吃的快活，喝的估計也痛快，聽起來也沒有什麽不樂意的樣子，到了晚上肯定得醉。

她這個時候讓人少喝酒，反而煞風景。

內心的心思滾了幾遭，猶豫再三，Ulrica還是沒有開口。

果不其然，晚上慶功宴開場，方知樂就被人圍了起來。

放眼望過去，基本上都是她的組員。方知樂挑人不拘一格，有幾個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有幾個是中年跳槽的很難出頭的員工，她看重他們各自擅長的工作領域，臨時組建了一支隊伍。

濱海項目落地，他們這組獎金豐厚，惹得整個公司都羨慕不已。

“小方總，我們敬你，”項目二把手、公司一個老員工眼含熱淚，“要不是你，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辦不成這樣大的項目。”

“我也敬你，剛畢業連房租都是借的，現在不僅還清房租，還能攢下不少，讓我覺得未來有了希望……”

“我也是。”

“我敬你……”

方知樂應接不暇，連連推拒，卻還是被灌了好幾杯。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抽身，方知樂獨自一個人去陽臺吹涼風醒酒。

“要是投票今晚最受歡迎的領導，”衛悠青提着高腳杯晃過來，倚靠在方知樂旁邊的欄杆上，“你絕對是第一。”

方知樂酒意上頭，搖了搖頭笑道：“我可不是領導。”

“你不是領導，你是大善人，”衛悠青喝了一口紅酒，拈酸呷醋道，“你組員這下得對你忠心不二了。”

“二什麽二，他們是公司的員工，不是我的。”方知樂的視線眺望遠方，城市燈火通明。

衛悠青和她一起看萬家燈火，忽然想起一些舊事，嘴上沒個把門的，張口就問，“诶你說，要是七年前你離開京市，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不知道，更厲害了吧，”方知樂嗤笑一聲，“我要是自起爐竈，沒準現在也是個厲害人物。”

聽着她大言不慚的話，衛悠青罕見沒有嘲笑她，甚至還認真思考起來，有點後怕道：“那我可做了個正确的決定——把你留下，讓你給我們打工。”

方知樂沒有說話，她看了眼自己空的酒杯，往衛悠青的方向歪了歪，“給點酒。”

“你少喝點吧，又不是讓你出項目，一個慶功宴你喝什麽酒。”衛悠青嘟囔着給她倒了一個底。

“可能是高興吧。”方知樂一口悶掉。

衛悠青看她幾眼，忽然開口，“我覺得你不像是開心的樣子。”

方知樂沒有說話。

衛悠青打量她的神色，眼尖心亮道：“你以前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是這個鬼樣，還想瞞我？”

“滾。”方知樂動了動嘴唇。

“說說吧，這些天怎麽又回到之前了，不是說好以前往前看嗎？”衛悠青開始擔任人生導師，喋喋不休道，“七年前可真是吓到我倆，你什麽都不解釋就留下一段類似交代後事的話，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消極了兩三年才好起來……”

方知樂撐在欄杆上翻了個身，拿後背對着萬家燈火，打斷她的話，“那段話現在還有效。”

衛悠青吓得差點把手裏的杯子扔了。

“你……”

方知樂擡頭沖她笑了笑，“我沒事，你別沖我啰嗦，我明天就能好，真的。”

随即，方知樂的臉上浮現幾絲難受之色，她捂着胃推開衛悠青，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幾道急速抽水的聲伴随弱不可聞的嘆息，在空蕩蕩的衛生間內響起。

方知樂撐在光潔的牆壁上，恹恹地垂着頭。

胃裏已經吐到什麽東西都沒了，酒意依然上頭。

衛悠青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功力與日俱增，在今天晚上格外擾人心緒。

當年葉無蒼為了攔着她去追葉瑜，差點把她給滅口，要不是她給黑臉和知書分別留了消息，葉無蒼還算忌憚衛悠青背後的南市衛家，這才放過她。

為此，葉無蒼無恥地拿呂一鮮和他家丫頭威脅自己，甚至連小花都給抓過來，一個貓而已，都不放過。

方知樂漱了漱口，吐出帶有血腥味的水，慢吞吞擦着手，另一只手拿出震動的手機。

上面是小石的來電，方知樂的目光對焦了好幾秒才看清楚，劃拉接通，“誰？”

小石噎了半秒，“小方總，是我，我來接你。”

“你是誰，小方總是誰，我叫方知樂。”方知樂喁喁低語，神智不太清楚。

小石無奈道：“你是不是醉了。”

方知樂皺眉呵斥，“你侮辱我！”

“那你現在哪裏，要不要回家？”小石無比确定對面是個醉鬼，直接從停車場下來，往公司裏面走。

方知樂看了看四周，腦袋清醒了幾分，“衛生間。”

半個小時後，小石拖着酒鬼往外走，步伐艱難，酒鬼還不配合，一步一嚎。

“我要她接我……”

小石滿頭大汗，“誰？”

“Ulrica。”

“那你給她打電話啊，”小石架着方知樂往外走，“要有別人接你可太好了。”

她從方知樂的手裏接過搖搖欲墜的手機，屏幕正好停留在聯系人界面。 !迩烏酒嗚疤嗚餌靈仨嗚!

“給誰打電話？”小石把方知樂放在一樓的會賓區，喘了一口氣。

方知樂又念了一遍Ulrica的名字。

小石翻出來打過去，接通後不過三秒，對面接起電話。

“您好，請問是小方總的朋友嗎，她喝醉了，在公司一樓，指名道姓想請你來接她，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對面聲音低啞，态度很好，沒有猶豫就同意了，“謝謝，請幫我暫時照顧她，我馬上過去。”

方知樂坐在長椅上，腦袋搖搖欲墜地支在靠背上，眼皮半閉不睜，臉頰飛上片片紅霞。

“幫你打了電話，她很快過來。”小石把方知樂的腦袋扶正，看了眼時間。

晚上十點，慶功宴的人去KT續攤，公司裏驟然冷清下來，整棟大樓一個人都沒有。

沒過多久，燈光昏暗的大廳裏掃射進來一道光線，有人開着車來接人，車燈明亮。

Ulrica從車上下來，大步流星直奔方知樂而去。

小石站起來同她打招呼，認出Ulrica是之前在方知樂家裏見過的人。

“真是麻煩你了，”小石點頭哈腰，“小方總指名道姓要你來接她，我扛不動她。”

Ulrica臉上沒有任何不耐之色，神情淡淡地沖她颔首，“不麻煩，應該的。”

說完，Ulrica把方知樂接到自己懷裏，目光掠過她緋紅的臉頰，伸手一摸，熱得不行。

Ulrica頓了一下，似是無意一問，“你說，是方知樂指名道姓讓我來接？”

小石點頭如搗蒜，“對呀，她可委屈了，喝醉之後賴在衛生間不走，非要Ulrica來接她。”

Ulrica看向小石，眼中閃過思索之色，“你叫小石對吧。”

小石點頭，還沒說話，就見Ulrica遞來一張名片。

“這是TR公司的內推名片，照着上面的聯系方式，有人會和你接洽，”Ulrica語氣平靜地仿佛自己遞出去的不過是個大蘿蔔，“據我所知，應屆畢業生的第一份工作，應該非常重要，這決定了你起步的平臺。”

小石接過名片的時候人都傻了，哆哆嗦嗦不敢确定，“這這這是給我的？”

Ulrica矜持地一點頭。

小石看向Ulrica的目光頓時充滿希冀與感恩，TR的內推啊，整個京市畢業生争搶的金馍馍，“這這這讓我怎麽感謝你才好……”

“不用謝。”Ulrica輕咳一聲，低頭看了眼懷裏漸趨熟睡的人，“都是小樂的朋友，我還要多謝你照顧她。”

小石連忙表示自己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好小方總。

“下次遇到這種事情，提前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Ulrica說到正題，小石絲毫未覺，把方知樂賣了個幹淨。

“那是當然，再碰上酒局，我第一個給您打電話！”

Ulrica沒有說話，只是再次遞出一張自己的名片。

小石站在公司門口，目送豪車載着自家老板遠去，眼含熱淚，依依不舍。

“這老板，多好啊……”

方知樂喝了不少酒，胃裏不安穩，迷迷糊糊陷入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身上所有不适都叫嚣不起來了，軟塌塌地昏迷過去。

然後又在車子的晃蕩中清醒過來。

“這是哪兒？”

方知樂睡在放倒的副駕駛上，睜開眼的時候，車子剛到家。

Ulrica在她頭頂打了個響指，手掌撐在她身體一側，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這是你家。醒着嗎？”

方知樂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迷蒙的眼神還未清醒，嘴角已然咧開。

“你是葉瑜。”

Ulrica眼神一顫，下一秒，方知樂側過頭，溫潤的嘴唇在Ulrica手腕內側輕輕一吻，似是安撫，也似在汲取她肌膚的溫度。

“小瑜啊，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