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一念癡狂百世淪陷

房門打開,金光大陣出現一瞬的波動。

被金絲纏着雙臂半吊起來的男人微微擡眸,瞳孔閃過一絲血光。

“終于要入魔了嗎?”化無将一塊黑漆漆的令牌扔到了齊兆翎面前。

令牌咕嚕咕嚕轉動幾下後,重重啪在地上,正面是大大的“玄”字。

“玄氏這次可是打了一手好牌,裝聾作啞,不聲不響,卻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了最大的籌碼。”化無居高臨下地看着齊兆翎,見他不為所動,不免奇怪。

如果說齊兆翎一開始聽到水琉玉成親的消息卻毫不在意,是故作冷靜,可都到了半失神智狀态,還是反應平平,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若是齊兆翎不入魔,他這些日子辛辛苦苦促成子垣氏和水琉玉的婚事是為了刺激誰?

本命契約将人與獸的血脈相融,越是契合,越是難分難解,除非是雙方共同解除契約,亦或是其中一方自毀天誓。

前者會使雙方修為大損,而後者,則只需要毀誓的一方承受天罰。

兇獸與其他妖獸靈獸不同,它們天生就帶着一股兇殘與暴虐,一旦入魔,必将神智全無,尊崇本性,肆意屠戮。

只有血和殺戮,才是它們的本能。

化無也不是沒試過強行與齊兆翎結契,但都失敗了,對方的契約者雖然只是個武将武者,但是兩人的契約實在是太契合了,讓化無壓根無法下手。

“你在想什麽?”化無掐起齊兆翎的下巴,聲音清透而蠱惑,這是巫族純血者特有的惑術:“你在想她?可是她卻恨着你,她憎恨着你的全部,她從一開始,就是帶着仇恨來到你身邊的。”

齊兆翎雙目黑沉,仿佛透不進半點光芒,聞言動了動,自語般喃喃道:“恨我……”

果然是這樣!

化無自覺找到了方向,輕笑一聲,繼續道:“既然,她如此對你,你又何必苦苦忍耐,苦苦掙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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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兆翎眼角暈上了血色,他直直地看着化無漆黑的雙眼,仿佛透過這雙眼,看到了另一個人。

這可真是像到極致的一雙眼,他之前,為何就沒能看出來呢?

“齊兆翎,你累了,不如就遵照本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化無眼看時機成熟,指尖劃開一道血口,在齊兆翎額頭上劃了幾道:“等你再醒來時,一切都能如你所願。”一切,也都會如我所願。

……

紫極山脈的大雪不過是個障眼法,白澗等人很快發現了其中蹊跷,合力噼開了雪色幻境。

呈現在眼前的一幕,令來勢洶洶地衆人瞠目結舌。只見魔宮防禦陣法已破,佛修們不見蹤影,魔宮五峰人去樓空,唯有三三兩兩幾個孩童,手裏拿着石子,見他們出現,就鼓足了勁兒一通亂砸:“滾出去!你們這些強盜!壞人!”

這些孩子衣着破爛,身無修為,身上有大大小小的鞭傷疤痕,手腳上的新傷還在流血,明顯是被當做累贅留了下來。

看來這些狡猾之徒,眼看形式不妙,便慌忙逃跑,只留下了這些老弱病殘在此茍延殘喘,當真是狠毒可惡!

靈之大陸的武者總有那麽些清高勁兒,不願與這些普通人一般見識,白澗冷哼一聲,擺手示意人入峰搜尋。

“壞人!呸!”不足膝蓋高的小孩沖他吐了一口唾沫,又迅速縮到其他孩子身後,嘴巴一張,哇哇哇地哭了起來。

白澗額上青筋直跳,正要發作,就見一路上迷之沉默的青勐朝前走了一步。青勐手裏抱着個紅布包裹的嬰靈,看起來頗為親和,他從幹坤袋中取了幾顆圓潤粉嫩的果實,擺在了幾個孩子面前,“那些人,去了哪裏。”

白澗挑眉,心道這青勐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就連小孩也不放過,這些孩子在魔宮怕是受了不少苦,欺淩打罵,身上新傷加舊傷,加上身子弱小,靈根不佳,做不了內門弟子,連溫飽都難以解決,現在突然看見這樣的靈果,必然會動心。

果然,幾個孩子眼前一亮,速度奇快的抓了青勐擺出的靈果,也不懼是否有毒,塞進嘴裏就是一通大嚼大咽。

這吃相實在是慘不忍睹,朱姚看得眉頭直跳,但好歹按耐下來,美眸四下一掃,也學着青勐的樣子,取出幹坤袋裏的靈實靈草招唿更遠處偷偷觀望的小孩。

“孩子們別怕,我們是來拯救你們的,欺辱你們的壞人已經被我們的人趕跑了,以後你們不會再受凍挨餓,食不果腹了。”朱姚相貌嬌豔,這一笑千嬌百媚,瞬間迷了不少武者的眼,原本只想趕緊收山尋寶的武者們也收了腳步,意思意思地給這些破爛似的孩子扔了那麽些個不要的玩物。

“那麽,你們能告訴姐姐,那些壞人都去了哪裏嗎?姐姐去給你們報仇,可好?”朱姚走上前去,妖嬈的身姿仿佛不經意地将青勐擋了去。

白澗不屑地冷哼,聲音毫不壓制,鄙夷的意思十分明确,弄得朱姚一陣尴尬。

她想不通白澗為何一路針對她,青氏族長的态度倒還好,就是冷漠得過分了,她之前可是聽說青勐桃花情債漫天飛,一張嘴碰上女人跟抹了蜜似的甜,尤其在對上朱聆時,可以說是關懷備至,若不是朱聆早已心有所屬,還搞得動靜極大,怕是早就傳出喵喵喵兩人神仙眷侶的佳話。

為何換成了她,青勐就沉默寡言起來了?

朱姚心裏憤憤不平,面上卻笑得越發和善,只是沒想到,她手中的靈果被哄搶而空後,卻只得到了幾個小孩的鬼臉和大罵:“略略略!醜八怪!你們就是壞人!壞人自己找自己,撒泡尿來照自己,哈哈哈,稀奇,真稀奇!”

“你!你們說什麽!”朱姚驚怒而起,卻聽到身後的白澗道:“相傳魔宮有女,美若天仙,貌比神明,天資奇佳,乃下一任魔主。見過如此美人,在看些尋常物,自然是放不進眼裏。”

小孩們嘴裏啃着靈果,半點沒有吃人嘴短該有的樣子,聽他這麽說,還頗為得意:“我們右護法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朱姚深深唿吸,硬生生擠出了自覺溫柔的笑容:“可是,你們所說的,那個最漂亮的人,卻只顧着自己逃跑,将你們棄之不顧。”

“呸!你以為這都是誰害的!壞人!滾!”

吃剩的果核砸在朱姚臉上,徹底崩斷了她心中的那根弦!朱姚目露殺氣,火紅的靈氣在她手心彙聚。

“族長!這都是些不聽教化的魔宮餘孽!留之後患無窮!”跟随在她身邊的親信及時發揮作用,為主子的下一步行動做出最完美的解釋。

青勐突然道:“不能殺。”

朱姚長鞭摔在地上,喝道:“我朱氏還輪不到諸事都聽你們的地步,殺!”

四面八方應和着放出靈力,想要将這些蝼蟻一擊碾碎,以便在朱氏面前讨個好,他們一路上都在暗暗觀察三人的交流,明眼人都能看出三人不合,想要站好隊,就必須抓住每一個時機!

然而當他們的靈器追上那些慘叫奔跑的孩子,一劍落下時,卻半點血不見,倒是孩童老弱都說好了似的,齊齊化作煙霧,消散在空氣中。

“怎麽回事?”

“這是幻象!”

“不!不對!幻象需要有人操控!可這魔宮哪裏還有武将武者!”

……

“是啊,這幻象定是有人操控,而且操控者還是一個武皇。”白澗視線在朱姚身上一掃。

朱姚怔了怔,不可置信:“白族長,你這話什麽意思?”

白澗手中彙聚一片金光,冷笑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金光一閃而過,朱姚一聲驚叫,血花飛濺!

長劍滑下鮮紅,染濕了大片青衫,站在白澗身後的青勐低頭看着沒入胸口的金色長劍,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族長!白澗你怎敢!”青氏一族頓時像炸了鍋,朱姚腳下一陣虛軟,好在被親信扶住,才沒當衆出醜——她不過武皇初期,雖然與這些人同一境界,差距卻十分之大,正面對上,十個她都不是對手。

青勐兩手握住了長劍,一直被他摟在懷中的紅布包滾落在地,露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胖娃娃似乎被驚醒了,坐在地上揉了揉眼。

“你不是青勐。”白澗一腳踩在他胸口,将劍緩緩地取出,血液随着劍刃噗嗤噗嗤地狂湧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嬰靈睜大了眼,一下子爬過來抱住了青勐的腳,軟軟道:“爹爹啊!”

青勐又噴了一口黑血,緩緩地跪倒在地,雙手在嬰靈身上一陣摸索,将它重新抱進懷中,靜靜地看着它,目光如水。

嬰靈的相貌又開始變化,不再頂着一張詭異的熟男臉。棱喵喵喵角逐漸柔和,眼睛睜得滾圓,明明是棵黑漆漆的樹,臉蛋卻白嫩嫩,皮膚也潤滑滑。

白澗居高臨下地看着青勐,滴着血的劍尖挑起他的下巴:“你不是他。”因為,他早就死在百年前,死在我的劍下。

明明應該死去,連靈魂都被禁锢的人,卻在不久之後蘇醒,爬出他親手打造的棺材,回到陽光之下,以閉關突破為名,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視線中,成為一族之長。

禁锢在身邊的靈魂悄然消失,活在這幅身體裏的靈魂茫然無知,若不是地宮裏那個唯一能永存對方容顏的棺材裏,還殘留着青勐的氣息,白澗幾乎要懷疑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夢醒時分,一切還如初時。

不在的人,終究是不在了,不如找個合适的時機,連同他的那份眷戀,一起埋葬。

青勐感到身體裏的靈力在毒的作用下逐漸流逝,心中卻無比的平靜。

那一劍,将他從無止境的心魔中生生拖了出來,也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被囚禁的魂魄在月白色的玉石中嘆息,怨氣将他吸引了過去,相同的名字,不同的境遇。當時的青勐急需一副身體來修複破碎殘魂,于是便與那魂魄做了交易。

青勐得到了身體,魂魄得到了自由,交易結束,分道揚镳。

只是沒想到,太過漫長的等待,讓青勐忘記了最開始的理由,他流連煙花之地,在數不盡的人群中周轉,并不斷安慰自己,也許下一個,就是那個人的轉世。

從期待到失望,從絕望到憎恨,青勐費勁周折偷偷跟着那人來到這個世界,卻在漫長的等待中耗盡了力氣,最後沉溺在靈之大陸的繁華之中,迷失在中央天城的富饒裏。

直到那一天,傀儡樹的嬰靈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侵了他的靈識,操控了他的身體,并将他的靈魂捆進意識的更深處。

熟悉的靈力每日每夜的纏繞着他,禁锢的咒語無時不刻的回響在他耳畔。恐怕這棵傀儡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等着這一天,已經百年有餘。

“爹爹啊。”嬰靈的小胖手艱難地夠到了青勐的臉,試圖再次控住青勐的靈識。

青勐回應道:“嗳,乖兒子。”

嬰靈:?玩脫了?

青勐緩緩抹去嘴角的血,眼中閃過一絲綠光,一手抱緊了嬰靈,一手在地上重重一拍!

萬千枝條從袖中伸出,将近處的一衆人都掃翻喵喵喵一片!

變故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從白澗偷襲青勐,揭露此非真人,到青勐自爆真身,化作頂天立地一棵蔥翠大樹,枝條狂舞,橫掃千軍,也不過瞬息!

“樹妖!這是樹妖!青氏族長竟然是一個樹妖!”

白澗被枝條抽了幾下,滿心回憶都被青勐突如其來地自爆毀滅,癡戀的青龍變成一棵醜樹,哪怕早有預料,也難掩絕望。

誰不是一面否定對方,一面暗自期待呢?

青勐的答案卻叫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白澗眸色染血,喝道:“青氏族長被傀儡樹支配了!爾等還不快快随我将之降服!”

“竟然是傀儡樹嗎?”

“傀儡妖樹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怕什麽!趁現在将之斬殺,這種妖樹,哪怕是身上一小點喵喵喵的部位,都是極好的藥補!”

一句話說得衆人熱血沸騰!

五顏六色的靈力沖向了高聳入雲的大樹!

嬰靈坐在高高的樹幹上,雙眼睜大,保持驚恐狀:“爹……呃,你,有時間長這麽大,為什麽不跑?”

青勐:“……”因為想給你看……

青勐:“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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