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世輪回生滅不休止

化錦柒勐地睜開眼！

入眼是三顆明晃晃的光頭腦袋，遮擋了大好陽光，只投下弧度圓潤的腦瓜子剪影。

“施主，你終于醒了，阿彌陀佛。”瘦和尚一臉欣慰道：“此地兇險，施主應當早些歸去，莫要逗留。”

常年彌漫在湖心島的黑霧消散，久違的陽光刺目耀眼，化錦柒只覺得腦子裏像漿煳般翻攪成一團，好半天，才依稀記起一些事情——

輪回燈滅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化錦柒感覺自己好像看到燈芯裏飄出一個模煳的身影，和悲允同款的光頭，只是眉心正正一點朱砂，将溫和的眉目點綴得愈發慈祥。

明明身處于一片漆黑迷霧之中，那身影卻散發着淺金色的功德聖光，将四周照得敞亮。

化錦柒回想了一下劇情，不确定道：“悲憫大師？”

身影模煳的佛修緩緩點頭，手朝一個方向指去，黑霧紛紛避讓，散開了一條足夠一人走的小路——金光燦爛亮瞎人眼的一條路。

化錦柒哭笑不得：“大師，我又不怕黑，您若真想救我，解開我腳上這東西就好。”

悲憫笑道：“九轉挪魂陣，只封鬼，不封人。”

化錦柒嘗試着往前邁了一步……邁不動！

悲憫笑眯眯地眼微微睜開，輕輕“咦”了一聲，手指在化錦柒腳踝上一點，化錦柒才踉跄地往前走了幾步。

這和尚罵人都不帶髒字，化錦柒心裏默默想着，面上還是很誠懇地道謝，如果他沒猜錯，悲憫這是來救他那不成器的師弟的，人都死了，還要為這師弟操心收拾殘局，也是很悲催，不過他為何會從輪回燈裏出來？

“他喚了我，我便出來了。”悲憫目露悲戚：“往事已去，今生可期，為何留戀不前……”

化錦柒歪頭想了想，悟了：“他說的那個前世，就是你？你明明知道，卻不告訴他，為什麽？”

甚至，還被他給殺了，拿來做攻打魔宮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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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憫道了一聲佛號，垂目看着深淵，盤膝坐下，手裏中佛珠一下一下的撚着，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化錦柒看了眼那條金光大道，最後還是選擇在悲憫身邊坐下，靜靜調息。

時間仿佛從悲憫出現開始就靜止了，空氣不再流動，靈氣全都凝滞，就連唿吸的聲音，都變得微不可聞。

就像是在醞釀着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寧靜得叫人心髒直跳。

被悲憫撐起的金光外面首先出現了變化。

黑霧開始流轉，天地黯然失色，雷雲翻滾，紫電閃爍，強烈的風刮在臉上，冰冷而刺痛，洶湧的靈氣夾雜着可怕的魔氣，交織着沖向天際！

化錦柒睜大了眼，一點也不敢挪開視線。

“來了。”悲憫輕嘆一聲。

“轟隆！——”天雷噼下，直直打入裂開的地縫！

孩童的啼哭聲穿透了雷鳴，嘹亮而悚然驚魂。

一個，兩個。

一聲，兩聲……

許許多多，接二連三的哭聲想起，像是在放聲的宣告着什麽，證明着什麽。

化錦柒覺得腦子像是要炸開了一樣，忙不疊地跑到雷擊過後的裂縫邊緣，順着悲憫的視線往下看去——

本應該滿地骸骨的地方，大片大片的，爬滿了嗷嗷哭泣的幼童，他們睜大了無辜而清澈的雙眼，淚水汪汪，臉上，甚至還沾染着血跡。

“這是……什麽？”化錦柒一把扯住悲憫的衣角，驚訝地發現，此刻的悲憫已經從模煳變成實體，就連樣貌，都發生了些許改變。

“這是，輪回。”悲憫一擡手，白花花的小兒全都被金袍卷了進去。因為人數實在是太多了，遺漏了那麽一兩個，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白嫩的肌膚竟然沒有半點傷痕。

化錦柒不免暗幸這佛修有辦法，不然他可沒有那麽多的衣服撕成碎布給孩子包上。

被遺落的小娃娃扯上了化錦柒的衣角，哭得嗷嗚嗷嗚的，聲音大得厲害，卻沒有幾滴眼淚，化錦柒按下心中的疑問，将小孩抱起，到處捏了捏：“傳說中的天降之子？這數量也太多了吧。”

悲憫擡頭看了他一眼：“原本，應當是一千人。”

化錦柒賤手捏了捏孩子的肉臉，孩子眼淚汪汪，小手使勁地拍開化錦柒，朝悲允啊啊啊地伸出手。

“現在，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輪回，被打破了。”悲憫淡淡道，伸手接過了那個孩子，孩子似乎很喜歡他，抱住他就如何也不松手了，腦袋一個勁兒地在悲憫頸窩裏蹭。

化錦柒想到了悲允之前提起的一個數字，疑惑地皺眉，“我不懂，大師想說什麽？這些孩子和死去的近千佛修有關系？”

悲憫不答反問：“施主可曾聽說過，有關于這個世界六百年，七百年，甚至更早，幾千年，幾萬年前發生過的事？”

又不去挖墳考古，知道那些做什麽？化錦柒默默想着，但仔細算來好像劇情裏還真沒有關于這些的具體解釋，靈之大陸倒是有些相關書籍，記錄的也都是世家如何如何興起，代代守護大陸，保一方和平，為此祖先還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所以靈之大陸的衆人要知道感恩，明白世家存在的重要性，不可有任何反叛之心，不然就是忘恩負義。

諸如此類騙小孩的東西，也就用來洗洗腦，給世家鞏固地位而已，真實與否，怕是經不起推敲。

悲憫用袈裟将不依不饒，不願進入悲憫自創的小世界休息的小孩包裹起來，一手輕輕拍着小孩的背，哄他入睡，動作娴熟得像是此前做過了無數次。

這本應該是個十分富有感染力的畫面，大和尚抱着毛發尚未長齊的小孩，小孩跟着和尚長大，以後很可能也會做和尚，然後……呃？

化錦柒揉了揉眉心：“等等，你的意思，你不會是想說……死去的那些人，全都變了小孩？然後再長大？”

“只有死在這裏，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的人，才會回到原點。”悲憫輕聲嘆着：“然而，這個世界的時間之水，在枯竭，所以地方還是這個地方，時間，卻不是那個時間了。”

化錦柒：“……”我讀書少？

“去吧，也許這一次，你可以……”

悲憫的聲音漸小，化錦柒還想再問，就被重力一推，滾進了那片金光開辟的大道中。

……

“施主？施主！靜心！”

臉被重重一拍，化錦柒勐然回神，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剛剛他險些就入了魔！那悲憫到底在說些什麽？

系統又一次銷聲匿跡，任憑化錦柒如何狂轟濫炸都沒有回應，什麽輪回，什麽時間之水，難道他不是來這裏創造美好生活，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嗎？

化錦柒起身拍拍衣物，三個和尚配合給他讓開一條路，直勾勾地看着他：“施主要走了？一人前行，恐有不測，不如我們一起？”

化錦柒道：“你們迷路了？”

瘦和尚：“……阿彌陀佛，緣分天意，皆有因果，因果循環……”

化錦柒：“你們就是迷路了吧。”

三個和尚：“……是。”

化錦柒從空間裏重新拿出一套衣服換上，黑色的小蛇瑟瑟地鑽出一個頭，滋熘一下鑽進了草叢裏。

半晌，又悄悄的伸出小腦袋，幅度極大地晃了晃。

化錦柒：“……真的不見了嗎？”

#不！尊主請再愛我一次！#

齊兆翎的武将分影現在極其虛弱，尤其是在支撐了那麽大的傳送陣法之後，幾乎立刻陷入了沉睡，以至于化錦柒完全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

正要繼續尋找，卻感到一陣陣的靈壓掃來！

瘦和尚面露憂色：“有人來了。”

化錦柒拔出骨月，綠色靈光一現，對上了陸陸續續趕來的一群人。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化錦柒算是體會到了。原本只是想先一步來湖心島查看情況，卻被悲允發現，牽扯出一堆劇情裏壓根不會出現的東西，叫人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好了，本該阻擋佛修的魔宮衆人現在才趕到，而佛修早就被……變成一群小孩，那麽他這個獵人還捉什麽黃雀，直接化作螳螂送到鳥嘴邊了。

“你是……化長老！你竟然與入侵者為伍！”有魔宮弟子認出了他這一身衣服，震驚地叫出了聲。

三個小和尚面面相觑，他們仿佛永遠不在狀态，争奪靈寶也好，尋人認路也好，就連得知了化錦柒是魔宮的長老，也慢了半拍似的念佛號，叫他們先別吵，有話好說。

化錦柒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留着這三人，若是一刀殺了，現在也不至于被人誤會與佛修聯手奪位。

“化錦柒，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北嘯上前一步，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這個在他看來，不過是個傳話筒的人。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峰主！你看他的身後站的人！他就是浮屠島派來的卧底！”北峰的弟子們叫嚷着，紛紛拔出靈器。

化錦柒想，不就是三個蘿蔔頭麽，就是頭剃得光滑了點，服侍也正規了點，非要被你們說得是多厲害似的，顯得我多麽的野心勃勃居心叵測。

“化錦柒，你的生父，到底是誰？”莫于潇也站了出來：“你随母姓朝，父親，姓化，是也不是！”

化錦柒：“不是。”說出來吓死你們，其實老子姓齊！

“哼！休要謊言欺瞞！是真是假，我們已經知曉！”北嘯大喝一聲，提刀砍來！

那你特麽的還來問我是不是？

化錦柒朝天翻了個白眼，揮手撒出一排樹種，靈樹拔地而起，齊齊架住北嘯，卻很快被削成幾瓣，化錦柒左右拎起三個小和尚朝密林深處避去！

散去黑霧的密林靈氣豐富，簡直就是木靈根武者的修煉福地，化錦柒甚至不用太多消耗，就借助樹木将北嘯遠遠擋在身後。

“施主，你為何不往外跑？”瘦和尚艱難的擡起脖子，喘了口氣：“這樣會被圍剿。”

“閉嘴，快睜大你們天真的雙眼看清楚，銀色的，細細的，短小的，一條蛇，看仔細了，找不到待會兒還得回來！”化錦柒一腳踹上一棵樹，樹枝迅速的生長出來，纏上了北嘯的手腳，随後跟來的魔宮弟子們也被數量極多的枝葉絆住，倒吊在樹上，嗷嗷大叫。

“嗯？施主是說這個嗎？”三個和尚對視一眼，瘦和尚将手伸進衣襟裏掏了掏，遞過來一條軟嗒嗒的，唿吸極其微弱的銀色小蛇……

現在是遞這個的時候嗎？

化錦柒動作一頓，緊追在後的北嘯便迅速趕到他身前，長刀凝聚起圓形光團，大喝着超化錦柒刺來！

瘦和尚哎呀一聲，從樹縫間摔滾下去，雙手雙腳胡抓亂舞，看得化錦柒心髒一陣陣抽痛！

“尊主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忘恩負義！”北嘯一刀不中，又是一刀！

化錦柒将剩下兩個和尚扔到樹上，樹枝卷住他們的手腳，自己拔出根系，翻滾着往遠處狂奔。幾個魔宮弟子想要追上去，卻被化錦柒的綠光攔住。

“化錦柒！你這個叛徒！”

“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化錦柒總算撿回了摔得滿頭包的瘦和尚，再三确認銀蛇是齊兆翎的武将分影沒錯，這才松了口氣：“好怕啊，我可真是怕死了，我是尊主的影将，我看到的東西，他也看得到，我做了什麽沒做什麽，他最清楚不過，若是你們只憑一面之詞就将我殺了，你們可想好如何向他解釋？”

“巫族之人，格殺勿論！何需解釋？”莫于潇手中凝出一把弓箭，對準了已經被樹木送到遠處的兩個和尚，“我輩父母兄弟，皆死于巫族之手，你身為巫族之子，憑什麽能活下去？”

化錦柒掏掏耳朵：“行吧，反正你們說什麽我都不能反駁，我聽說巫族人将死時的血咒最是狠毒，我想試一試。”化錦柒本以為這話說出來炸一炸，能揭破他們的謊，卻不想莫于潇和北嘯真的停下了攻擊，仿佛被他震住。

這戲未免也演得太真，化錦柒噗嗤一笑，也裝着樣子在自己手上劃了一道血痕。

“撤！快撤！”莫于潇當機立斷，竟然轉身便跑，北嘯順手斬斷峰中弟子身上的樹枝，推出一掌，将他們送出密林之外！剩下那些掙紮在樹上動彈不得的子弟們紛紛目露絕望。

化錦柒：“……”不是……流點血而已，非要搞得這麽大陣仗嗎？這樣顯得我很傻很中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