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你怎麽長胡子啦？

這一耽擱，又不知過了多久。

荒窟像是被整個世界隔絕孤立了，進不來，也出不去，四周只有無盡的黑霧，和難以言喻的清冷。

化錦柒返回洞窟，發現原本關着齊兆翎武将分影的長方形透明靈器裏，只有一張慘白的面具靜靜躺在中間。

看清面具上的東西，化錦柒突然感到遍體生寒。

原本只當是兩獸相鬥的暗紋，現在再看，竟然和在齊兆翎心魔境中，他無意雕刻的巨沽蟒和鎏火鴉造娃圖一模一樣！

他從來沒有刻意去記住一幅圖畫，這面具時常戴在他臉上，他更不可能時時看得到畫上的內容，也就是說，這兩獸在他心中，也不過是個概念而已。

心魔境中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刻畫時那種戲弄玩鬧齊兆翎的心思仿佛還能回味，他甚至還能清晰的回憶起，自己親手将面具扣在少年臉上的觸感。

這一切，都真實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化錦柒顫抖地，拿出了骨月刀。

刀柄上“骨月”二字，清晰可見，可化錦柒卻莫名覺得，這些字好像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一筆一劃的刻在了刀柄上。

“骨月刀，自上一任主人離開後，就封刀了。”

“若是你能将它拔出，便贈予你。”

鮮紅的血珠落在刀柄的刻字上，骨月發出瑩綠色的光芒，“锃”地一聲！寒光一閃而過，雪亮的刀面映出了一雙眼。

一雙描着豔紅眼妝的眼。

燦若星辰的眸子裏滿是愉悅，透過一閃而過的刀芒，與跨越了百年時光的他相視。

化錦柒那時還當是骨月前任主人的殘念，畢竟越是通靈性的靈器，越容易将主人的一些殘識保存下來，所以才會有武者拼命煉制厲害本命靈器，以防自己遭遇不測時，能夠魂魄躲入靈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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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因為這種方式漸漸被大多數人知曉，故而很多殺人奪寶的人都會将對方的本命靈器一道毀去，或者是自己完全煉化後，才收入囊中。

“武将分影？這齊兆翎到也不簡單。”青勐出聲，打斷了化錦柒的思緒，既然齊兆翎已經恢複神智，化錦柒當然沒必要繼續拘着他，荒窟與外界隔絕，齊兆翎感受不到自己的武将分影，靈氣也無法在其中運轉，久而久之，武将分影自然會變成原來的樣子，這也是當初化錦柒執意在荒窟躲人的原因之一。

但是世上隔絕武者靈氣的地方不少，荒窟卻是最近又最方便的一個，化無能将他的魂魄召喚過去，說明他所在的地方一定距離虛無境不遠。

齊兆翎察覺他躲在這裏，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化錦柒指尖描摹着面具上的“影”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荒窟裏面，是不是也有他的屍骨呢？

悲憫說這個世界在輪回，在重複，在循環着一模一樣的生生死死，那麽悲憫是否嘗試過，将那些新生兒殺死或者遺棄？

等等！等一下！是了！遺棄！

他既然能想到，悲憫在這個世界絕望的經歷這麽長久，定然也有做過抉擇！

被遺棄的孩子，被人收留，撫養長大；被殺死的孩子，化作怨靈，滋養傀儡。

他們就算不在悲憫的照看中成長，不在浮屠島的教化中感悟佛法，也會在其他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或是造福，或是毀滅。

化思接受巫族傳承，散播仁愛，收養孤孩，教予最大的善意。

化無同樣受傳承影響，卻是與之相反，看盡世間險惡，戾氣愈深，最後收集天地怨煞之氣，來了一場毀天滅地。

這些看似已經偏離軌道的行為，其實都照着既定的命運前行，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時時刻刻扭轉操盤着一切。

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做？是毀滅世界需要時間，還是必須要在這個時間段完成？

時間之水是一直都在減少，還是被人故意消耗？

化錦柒一直以為這是化無搞的鬼，但仔細想來，他辛辛苦苦複活化思，肯定是為了活得更長更久，消耗時間之水，于他來說有弊無利！

化錦柒感覺思緒已經成了一團亂麻，再深想下去，只有更多的謎團在嘲笑他的智商。

算了，反正也死過一次了，沒什麽好害怕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出去，別讓齊兆翎等急了。

這麽一想，化錦柒感覺輕松了許多，又在黑霧裏轉了好些天，青勐和傀儡樹嬰靈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有時候青勐對着傀儡樹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什麽神界的天祁山，什麽神樹神獸，試圖讓傀儡樹記起些什麽來，可是嬰靈在他面前卻頑皮得很，裝作一臉天真無邪地樣子，被鬧得煩了，就鑽到化錦柒懷裏睡覺。

化錦柒能感覺到青勐對傀儡樹的感情，但是……這種怪大叔拐賣孩子的既視感太強烈了！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黑霧漸漸散了一些，漆黑的泥土裏生出了細小的草，長出奇怪的根，也有不少顏色豔麗的小蟲和蛇蠍活動起來，它們身帶劇毒，常人稍微碰上一點，就會致命，好在毒物對化錦柒無用，身邊跟着的又是兩棵樹，故而一路走來，只有蛇蠍避讓，否則被捉來煎烤的份。

不等化錦柒想清楚這些變化的緣故，黑霧遠處閃過了一絲光亮！

有點像是刀劍出鞘時的寒光，他們這是到了有人的地方？

化錦柒抱着嬰靈躲到了碎石堆後，青勐後一步跟來，示意他們禁聲。

遠處亮起了一團團靈氣聚成的火焰，朝着這邊靠近，所到之處，黑霧散開，又很快圍上來，仿佛張開了碩大的嘴，将那些人囫囵吞入！

紅色的靈光來到了碎石堆前，化錦柒握緊了骨月，蓄勢待發。突地！銀光當空噼來，将碎石橫掃！

化錦柒也險險避開，直接迎身上去，刀鋒噼散了照明用的靈光，刀刃直砍對方要害！

那人顯然是個高手，哪怕化錦柒離得極近，也能從容避開，但是化錦柒身後還有個青勐，雙重攻擊皆是致命，對方避無可避，幹脆将化錦柒扯到身前做擋！

而青勐目的卻在他處，風刃飛過化錦柒耳邊，身後傳來噗嗤幾聲，接着就是幾人悶哼着倒地。

化錦柒道：“留個活的。”感到抓着自己的人渾身一震，暗道好機會，遂一掌将那人拍開，散發着幽綠光芒的短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都不許動！你們是什麽人？如何進來的？來這裏做什麽？”越是深入荒窟，靈氣便越是稀薄，眼前的這一群人既然能運用靈力，說明已經距離外界不遠，化錦柒迫切想知道，這裏會通往什麽地方。

還站着的幾個人顯然沒料到如此變故，手裏舉着靈器，警惕的看着他們。

化錦柒一手緊掐着領頭那人的脖子，對方胡子拉碴，紮得化錦柒無比煩躁，他迫切的想要走出這鬼地方，眼見機會就在眼前，他激動地心髒狂跳，又擔心這些人只不過是誤闖進來，同樣尋不着出路。

該死！他只想出去！不想找隊友！

将骨月往下按了按，血順着刀刃滑到他手上，空氣中夾雜着一種淡淡的甜腥味。

化錦柒面露怪異，正待再問，就聽被自己制住的人幽幽開口，道：“魔宮齊兆翎，來此，尋妻。”

化錦柒：“……”

“尊主！”見化錦柒放開了人，那幾個魔宮弟子面面相觑，想要上來助力，卻發現那兩人周圍好像升起一中可怕的氣場，杜絕任何人入內。

能跟魔尊幾次進入荒窟查探的，都是人精，故而退後幾步，将适才不慎被風刃擊中昏迷的同門扶起療傷。

四周亮起了靈光，化錦柒震驚地看着齊兆翎的臉，手指顫抖着，撫上了……那團胡茬……

化錦柒絕望道：“為什麽？”

齊兆翎：“我是男人。”

化錦柒：“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為什麽我沒有？”

齊兆翎冷冷一笑。

化錦柒心髒一跳。

齊兆翎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那日匆匆一眼，只得瞧見個沒了刀疤的，俊美到極致的男子，多看一眼心髒都受不了，這才幾日不到，就已經胡子拉碴，眉眼中帶着一種歲月沉澱的滄桑感，配上這番容貌，竟有種難言的魅力。

化錦柒可恥的有反應了。

齊兆翎卻當這別過眼的樣子是在回避，周身的冷氣又多了些。

“爹爹啊！”嬰靈扭着白嫩的小屁股，無知無覺地走進了這無形的氣場。

化錦柒下意識地彎腰将他抱起，再擡頭時，發現齊兆翎的渾身毛發仿佛都在往上飄。

齊兆翎的雙眸閃過一絲血色，形如燃燒着的熊熊烈火，看得化錦柒血脈膨脹。

這……這是小別勝新婚，衆目睽睽之下野戰一發的意思嗎？

“他叫你爹？”齊兆翎死死地盯着化錦柒。

化錦柒一臉莫名，這嬰靈不就是在齊兆翎眼前幻化出來的嗎？從頭到尾都這麽叫他的啊。

“和他長得真像啊。”齊兆翎視線轉向了一旁的青勐，目光仿佛要殺人。

化錦柒繼續懵逼，這嬰靈的臉也是在齊兆翎的故意作弄下生出的啊，該生氣的不是青勐嗎？

直到被鎖進了房間，化錦柒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齊兆翎可能，真的誤會了什麽。

化錦柒沒了系統通報實時消息，被關在這處，只能從偶爾來往走動的侍女那得知消息。

原來他以為的兩三天，其實已經過了兩三……百年！

魔宮物似人非，當年驅逐污蔑化錦柒的長老護法們通通被換了個遍。據說，他們本是想等到齊兆翎回來時，将化錦柒與佛修勾結之事說出，并揭發他的篡位之心，可誰知，一番忽悠不成，被齊兆翎捉住了北嘯長老真正的奪權證據。

那可是三天三夜的大戰，齊兆翎本就經歷了雷劫，已然突破武皇境界，北嘯長老大罵齊兆翎忘恩負義，弑父殺兄，現在又做縮頭烏龜，連攻打靈之大陸，搶回當年的齊氏榮光都做不到。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齊兆翎懶得與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論真相，只一刀下去，血濺當場。

其他長老都以北嘯為馬首是瞻，北嘯一死，他們深知齊兆翎不會放他們生路，再看齊兆翎的修為境界，遂自抹了脖子，留書表示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齊兆翎，讓齊兆翎等着瞧。

齊兆翎便等着，他等着靈之大陸因為一顆據說能晉升武神的靈丹争得頭破血流，等着四大世家變成三家，又變成兩家，兩家交戰七天七夜得勝負，成為一家獨大。

他等着四季變化，春花秋葉，夏雲冬雪，等着那個躲在荒窟裏的人回來，回到自己身邊。

然而，直到過了很久，連水琉玉都叛逃靈之大陸，闖入魔宮求收留了，那個小瘋子，還是沒回來。

齊兆翎不知道為何魔宮的防禦在水琉玉面前不堪一擊，為何那些他精心訓練的侍衛，遇見了水琉玉都變得軟弱可欺，但他知道，這女人身上，留着巫族的血，也是這世上，唯二的巫族的血脈。

她就是因為這個血脈，被子垣沭封抛棄，被世家們當做源源不斷的力量來源，抽取血液，制作符箓，無所不用其極。

水琉玉又回到了魔宮，但是和劇情不一樣的是，齊兆翎還活着，魔宮之主不是她。

“所以，他就一直沒去荒窟找那個……咳咳，妻子？”化錦柒趴在窗邊，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個侍女。

他被關的地方距離齊兆翎的院子很遠，侍女見他時常趴在窗邊望天，還當他是魔宮的新客，近年來不少人流亡到魔宮，資質好的，都會收入內門，這男子看着年紀輕輕，卻修為莫測，才一來就住進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想必日後造化不凡，故而他問什麽，侍女都一一作答。

“找的，尊主後來一直帶人進入荒窟，卻發現，荒窟從內封閉了，不容許外人進入，想必是尊主夫人不願見尊主吧。”

化錦柒：“……”

侍女嘆了口氣：“唉，可憐了水姑娘和嬌姑娘，癡心相付，苦苦守候，而尊主卻早已心有所屬。”

化錦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