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珠有淚】信賴
但這陣輕松的時間并沒有持續多久,至漁雖死,但他的這些手下都接下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殺死入侵者。
孟先覺一張臉頓時沉下來,只來得及随手拈起一顆丹藥,吞入腹中,将其他的存入自己靈囊中,撿起掉落在地的純黑長杖,衣擺飛舞,倏然擡手,只那一瞬,死寂的黑夜半空之中出現一道刺白的長弧,長弧所到之處,血腥味彌漫。
程未晚的眼睛并沒有跟上長弧的速度,他只看得見最靠前的一排鲛人漸次倒下,一張臉還保持着猙獰的模樣,脖間卻都有一條細長的血線。
孟先覺手中握着那根黑色的長杖,冷眼望着那些鲛人。
顯然那些鲛人的死是在他意料之中。
程未晚來不及細問究竟怎麽回事,剛剛他用精神力掃到了這條巷道的盡頭有一處機關,只是找到開口處還需要一些時間,但那些鲛人前仆後繼,孟先覺就算吞掉一山的丹藥也經受不住這場車輪戰,程未晚硬着頭皮,道:“先覺,在你身後十步處右側,有一處機關……”
“好。”孟先覺對程未晚的話毫不懷疑,程未晚話音未落,他就已經做出動作。
他立刻撤身回頭,頓時追來一波更加瘋狂的鲛人,孟先覺依言邁了十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開啓機關之上。
程未晚:“……”
他話還沒說完,只擔心孟先覺因自己一句話而産生的沖動會将他們兩人送入危險境地。
那些鲛人兇猛,不過片刻就已經到了孟先覺身後,嘶吼聲,磨牙聲,都在折磨着孟先覺的耳膜。
孟先覺後背空門大開,完全不去管那些瘋狂湧來的怪物,他雙手緊握長杖,數只尖利的爪子已經抓向孟先覺……
千鈞一發之際,程未晚忽然爆發出厚重的靈力,靈力成卷,竟攪動海水,将幾乎成了一堵人牆一般的鲛人卷進水刃之中,為孟先覺争取到了寶貴的片刻時間。
孟先覺緊咬牙關,手中發力,竟憑着蠻力生生砸開了堅硬厚實的地磚。
孟先覺忍過頭暈的那一陣,轉頭剛要喊程未晚,卻發現程未晚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消失得幹幹淨淨,如同沒有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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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上的輕快頓時消失,轉而變成一種或許他自己都不知曉的陰暗沉凝。
那些鲛人有些被水刃卷得頭首分離,有的被困在中央出不來,孟先覺冷眼掃了一下他們,走了幾步,繞過橫七豎八的鲛人屍體,從靈囊之中掏出一根枯枝,蹲下身,橫卡在至漁的嘴中,令他咬緊。
陰沉木,保屍身不腐。
孟先覺望着至漁,冷冷地勾起唇角,随後掏出一個靈囊,整個将至漁裝了進去,随後将靈囊縮小至只有手掌大小,又裝入他常用的靈囊的之中。
一切都準備完畢,他才走向那個被他砸開的機關,他看見,裏面的碎石之下,是一道漆黑綿長的暗道。
孟先覺微蹙眉頭,走了進去。
他走入通道之前,略微思考一下,将自己的長衣和頭發弄得淩亂些許,又故意調開那些去沖刷傷口幫助愈合的靈力,等他覺得滿意了,才坦然地重新邁步。
程未晚沒想到自己無節制地使用靈力竟也會有像在現實世界中流量限速的那一天。
他體內的靈氣被卡得死死的,若說原來體內奔騰的靈力像大江大河,那麽此時的就像是涓涓細流。
以至于剛才他爆發出靈力攪動海水之後,消耗過大,直接就被卡住了靈力使用,被強制塞回了系統空間之中。
程未晚只覺得自己有些胸悶頭暈,他幹咳兩聲,想着等休息過這一陣就出去再看看孟先覺的情況。
但椅子靠背與坐墊實在柔軟,他沒架住長時間高強度的精神緊繃,屁股一沾椅子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來時,系統空間的天色已經大亮了,圓日高懸在空中,光芒四射。
當年在程未晚剛剛到達天麓的時候,為了方便調整時差,041貼心地将系統空間的時間與天麓調整到了一致,也就是說,他在系統空間之內睡了将近三個時辰,把孟先覺小可憐扔在外面一整晚!
程未晚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手忙腳亂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強逼自己清醒過來,沖出系統空間。
在他出系統空間的那一刻,他看到眼前場景,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孟先覺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衣衫淩亂,唇色灰白,衣衫上滿是幹涸了的血跡,他緊閉着眼睛,眼睫不時地抖動一下,睡得并不安分。
淩晨時先覺明明經了那麽一場惡戰,身體也許已經經受不住了,自己又沒能及時為他療傷,就算有那些丹藥也并不頂用,這一夜過去,怕是要落下病根。
程未晚在心裏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蹲下身,盯着孟先覺疲憊蒼白的臉,輕聲喊:“先覺,先覺……醒一醒。”
一連喊了許多聲,孟先覺才茫然地眨眨眼睛,看見前方無人,他腦子反應一會才想起前輩來,張了張口,卻發現喉嚨幹澀疼痛,仍舊硬撐着喊出一聲:“前輩……”
“身體怎麽樣了?”
孟先覺抿唇,似乎想證明什麽似的,歪歪扭扭地站起身,道:“前輩,無妨,我探查了一下四周,這大概是王宮之內用來保命逃生的密道,我們沿着密道向前走也許會進入到一些對鲛人族來講比較重要的地方……”
可話音剛落,他的腿就軟了一下,向一邊倒去,孟先覺緊擰眉頭,想撐住身體,還未來得及伸手,就感覺到一陣溫柔的風将他整個身體都托住,伴随着一聲冷冰冰的:“坐下。”
程未晚用着最兇巴巴的語氣,做着最慫噠噠的事情。
孟先覺一怔,下意識雙手搭在膝蓋上,乖巧地坐了回去。
程未晚欲言又止,那些愧疚就像一把斧子,一下一下砍在他心裏的那棵樹上,砍一下,就是一個巨大的缺口。
孟先覺似乎并未清醒,他茫然地睜着眼,問道:“前輩,你在哪?”
程未晚這才放柔聲音:“我在這。”
孟先覺擡手在身前抓了抓,卻抓了個空,他心底發空,沒忍住就說出了一句:“前輩,能讓我看看你嗎?”
程未晚稍怔,他沒有想到孟先覺會提出這個要求,就算孟先覺說想要變成鬼宗之主他都會想辦法去游走為孟先覺疏通,但現在孟先覺說的,他着實沒有辦法。
“我不過是一須發皆白,滿臉皺褶、陰郁酸腐的老人家,有什麽可看的?”
孟先覺垂下眼簾,嘴角輕輕勾起,小騙子。
程未晚見孟先覺不再吭聲,便将靈力探入孟先覺的靈府,細致地搜尋起每一個角落,每一根經脈。
孟先覺垂着眼簾任程未晚搜查,臉頰飄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程未晚将孟先覺的全身經脈都探查了個遍,在得知孟先覺受的這些都是皮肉傷,靈力稍有匮乏,只需好好調養便可之後,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他一擡眼,看見孟先覺低頭臉紅的模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兒,天麓雙修功法之一便是一方将靈力探入另一方的靈府之內……
程未晚噌地一聲站起身,滿身血液似乎都要逆流到大腦之上,他的腦殼在不斷漲大,漲大,漲得只有薄薄的一層,像是玫瑰餡的冰皮月餅,随後他雙耳仿佛冒出蒸汽,腦中是一聲火車鳴笛的“嗚——”。
雙修這個詞語其實有很多種意味,剛才程未晚使用的“雙修”是最為正經的一種,只是近些年來妖宗那邊常用雙修功法采陰補陽,男女交疊,淫言浪語不斷,在極樂之中使自己修為提升,已被劍宗和法宗合力禁止過了。
但雙修功法遺留在“雙修”之上的暧昧與旖旎,卻是永遠也消不去了。
怎麽解釋,和人家小白花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和你雙修的,你不要誤會”。
這是哪裏來的絕世大渣男,拔X無情。還是個拔X無情的死老頭!
程未晚腦袋暈暈乎乎的,不敢看孟先覺,只幹巴巴地道:“你的身體并無大礙,稍作休整便好。”
孟先覺的臉色已恢複如常,他應了一聲:“好。”
兩人便都不說話了,兩人心照不宣地調整心态的調整心态,休整身體的休整身體,過了片刻,程未晚壓低嗓音開口:“出發吧。”
又是一聲“好”。
密道兩旁的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根長明燭,可這昏黃的光雖短暫地照亮四周,但卻更襯密道的陰暗詭谲。
終于,在程未晚看兩周同樣的景色看到有些麻木之時,他們隐隐聽到上方傳來兩人對話的聲音,但聽不真切。
快到出口了。
孟先覺眼中現出一抹精光,警覺地沒有再向前走,生怕下面他們這些動靜會驚到上面的人,程未晚也重視起來,面色凝重,掐了一道擴音訣,以便能将那些人的話聽得更清楚一些。
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對話。
是男人在向女人彙報宮殿被居心叵測之人入侵,至漁已慘死,宮殿之內不再安全。
女人的那句話讓孟先覺和程未晚都格外在意:“無妨,只要到時候沒有影響祭典就不必在意。”
祭典,什麽祭典?
可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繼續聽,那個男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頓時,一柄閃爍着寒芒的三叉戟直直從上面刺下,孟先覺敏銳閃開,又召出長杖,順着三叉戟的方向,以蠻力掀翻了密道的頂。
男人手持三叉戟毫不示弱,碎石落雨紛飛之中,他還能精準地找到孟先覺的方向,對他進行連續攻擊。
孟先覺目标明确,并不多與男人纏鬥,他拼着被三叉戟刺中的危險,徑直沖向女人身邊,掏出随身攜帶的短匕,橫在了女人的脖子之前。
一片混亂之中,程未晚掃視四周,這是個身居高位之人的寝殿,裝潢富麗堂皇,且他發現了男人脖間佩戴的五顆鱗片,以及女人漂亮璀璨的魚尾。
這個鲛人女子,毫無疑問就是在礁石之上以歌聲迷惑往來航船上旅人的女子。
孟先覺冷眼,不顧被三叉戟刺出一個血洞的左臂,望向男人,聲音寒涼:“你若再走一步,我無法保證我會對她做出什麽事。”
男人腳步驟停,果然不敢再動。
女人卻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她面色平靜得有些可怕:“成銳,不必管我,祭典的順利進行遠比我的性命重要得多。”
成銳顯然并不贊同,他冷靜地後退兩步,将三叉戟扔到地上,雙手攤開,一雙冷沉的目光掃視過孟先覺與那女人,最終将視線停留在孟先覺的雙目之中,寒聲道:“王女不必擔心,祭典固然重要,但保證您的安全才是我等首要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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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